第八章 顾倩
小和尚济痴很是潇洒的出了镇魔殿，没有换衣服，直奔后院看蚂蚁去了……
他也不敢到处跑，寺里早已经布满了暗哨，要是被人当刺客逮了就得不偿失了。
他平日看蚂蚁的地方在达摩亭的旁边，东向有人工开凿的“停云湖”，四周树木繁茂，青草遍地。
此时已是冬季，但树木翠绿依旧，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
济痴捡了一根小树枝，向着蚂蚁窝的洞里捅了进去。
不多时，成片的蚂蚁从窝里爬了出来，漫无目的的四处爬着，想来若是能够言语，跳起来骂娘的心都有了……
济痴不知从哪摸索出一些馒头渣，扔到了窝边。很快，就有几只蚂蚁发现了，欢欣雀跃的召集蚁众开始往洞里搬……
济痴蹲在那里，双手成托盘状托着自己的小脸，兴趣盎然。
“你在看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女声传来，疑惑的问他。
济痴茫然抬头，只见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雪白的“千丝流裳裙”，一张瓜子脸，鼻梁挺翘，眼睛颇大。在阳光的照耀下，艳丽夺目……
“看蚂蚁呀……”济痴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答到。
“蚂蚁？”小姑娘蹲下身来，盯着蚂蚁洞看了一会，有些不耐烦，“蚂蚁有什么可看的？”
“你不懂！”济痴叹了口气，没理会她。
这小姑娘是谁，他当然知道。
要说这次百王宴，能进的来的女眷本就不多，年纪这么大的更是只有这么一个，吏部尚书的孙女——顾倩。
说起这顾倩，在京城内外是大大的有名，据说十岁就能颂诗百篇，是出了名的才女。
前几年，因为科场舞弊案的原因，提拔的官员越来越少，很多年轻官员在自己的职位上待了近十年一动不动，不禁纷纷上书控诉吏部尚书任士不明，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顾朱彤当然不很在乎，但是顾倩很不服气。
于是亲手写了《敬天下学子书》，言词激烈，抨击狠辣，尤其是其中那句“学子不能自视而妄论上言，当与叛国无异”，在朝堂上流传了许久……
只是这般秀丽多才的女子，命运也不甚良好。
明帝很喜欢这个姑娘，前几年就指定她为太子第九妃，只待成年之时，迎娶过门。
那太子四十出头的年纪，迎娶正值芳华的顾倩，外人看来自然是皇家恩宠，内中滋味，却只有她自己能知道了……
想着再过几年，那高墙宫闱之中，一道倩影日日垂泪，空度余生，小和尚济痴很是有些感慨。
顾倩在亭子里坐了一会，颇为无聊，于是又“噔噔噔”的跑出来戏弄小和尚了。
“唉……那小和尚，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啊？怎么与我平日见到的不一样啊？”
济痴不敢看她，只是胡乱的继续拨弄着蚂蚁，回答道：“这件名为九宝功德袈裟，穿了有九宝功德加身，可以镇恶魔，除业障的！”
“哦！”
顾倩仔细端详起小和尚的袈裟，当真异常漂亮，与寻常袈裟确实大不相同。
“我记得爷爷收藏的《四佛经注》里讲过，能身负九宝功德的都是大能之辈，有统镇万寺的能力。”
顾倩提了裙角，蹲下身来，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光头：“想不到小和尚你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嘛。”
“没什么啦。”小和尚没有接触过女孩子，略微有些不适，连忙往旁边闪了闪。
“只是上山与几个老和尚吵架而已，吵赢了他们就让我拿走了。”
“这么简单？”顾倩不很相信。
“就这么简单……”小和尚点头示意确定。
顾倩还是不信，努力的回想起平日接触的佛经典籍，方才想起佛家有“辩经”的传统，想来小和尚的说的吵架就是如此……
“你是说你与六个老和尚辩经，赢了就拿走了这件袈裟？”
小和尚皱着眉，点了点头。
他没有正统的佛家思想，所以从不用“辩经”“机锋”一类的词语，只是靠直觉觉得那好像就是吵架。
顾倩是个好奇的性子，一看小和尚肯定了他的猜测，不禁更感兴趣了。
把身体向着小和尚更靠近了些，两个人几乎就要贴在了一起：“那你们的主题是什么？”
济痴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闻着很是舒服，下意识感叹道：“好香啊！”
顾倩有些得意，笑道：“这可是南疆进贡的上好香膏，用了九种稀有药材，很难得的。”
小和尚才不懂这些，又往旁边挪了挪，一不小心踩死了几只蚂蚁，不免有些心疼。
“你快说啊！”
顾倩眼看小和尚不说话，只顾着往旁边一挪再挪，有些不开心的说到。
“是天理！”
“天理？”
顾倩若有所思，低头思考了起来。
一直以来，“天理”这种话题在朝堂就不是很受欢迎，明帝信佛，主张修身养性，不想参悟理会不透的东西。
朝中确实有司天监，平日里负责观星推演，监正大人就是那龙虎山天师张钦缘，但似乎也不是很受重用的样子。
“佛家讨论什么天理？”
“是一个故事。”小和尚又撒了点馒头渣便起身拉着顾倩向达摩亭里走去，防止她再打扰蚂蚁们。
“这个故事记载在《佛衍经》里：说的是妙音法师当年入幽都，有五常鬼拦路，延误了时辰，导致无法度化十万恶鬼升天，于是立下度厄石碑，称之为五常断绝生灵道，十万生灵归幽都。”
顾倩惊诧的张大了嘴巴，连忙伸手捂住，继续听济痴说话。
“那六个老和尚说这是天理，众生苦厄的天理。我却总觉得残忍了些，大能不过被拦了脚步，却要十万生灵还债，说是天理，不过是佛心不仁罢了。”
顾倩不是很能理解佛经众的故事，不禁问到：“此事本就残忍，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是天理呢？”
“所以我说，你不懂啊……”
济痴摆正身体，叹了口气说到：“佛家所云，一是因果，二才是机缘。妙音法师有大机缘，度十万恶鬼是大功德，可成佛上位。如果功成，天下十年归佛土，可享十三年太平，造福天下非十万可数……”
“那就是说，五常鬼断了一佛根和十三年天下？”顾倩若有所思。
“没错！所以说到底，这是大道因果，本来没什么疑问。但，我始终还是觉得，残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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