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苏摩眷族

　　散放着淡雅光辉的月亮罩着一层薄云。

　　仿佛能够吸走仰望者魂魄的深邃夜空中散落着细碎云朵、盖住了几点星光。

　　在许多人早已进入梦乡的夜半时分。

　　在远离冒险者们畅饮美酒、喧嚣都市中心的昏暗街角。

　　一名少女仿佛隐身于暗夜般潜入了某一栋建筑物里面与神明会面。

　　“求求您了，苏摩神。请准许莉莉退出【眷族】吧…………”

　　苦苦哀求的声音正在颤抖。用老旧长袍遮蔽全身的少女——莉莉跪在地上，头深深地低垂。一双栗色大眼睛睁得老大、眼巴巴瞪着地板上的一点。

　　她呼唤名字、出声哀求的男神在房间的角落搂着膝盖。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屋内摆设了大到足以盖住整面墙壁的柜子，里头放着植物的嫩苗还有透明的酒瓶。

　　这里正是派系的总部，统辖【苏摩眷族】之主神的私人房间。为了获得转籍至其他派系的许可，莉莉正在谒见苏摩。

　　为了真正从派系的魔咒获得解脱——为了抬头挺胸站在夜明他们身旁——她找到恰当时机会见了自己的主神。

　　想要脱离【眷族】——对此时仍然刻在背上的「神的恩惠（Pharna）」进行改宗（conversion），主神苏摩的协助不可或缺。

　　“包括杳无音信之事在内，莉莉为自己的种种无礼行为道歉。可是，求求您大发慈悲……”

　　她不敢抬起头来，也不敢看苏摩的眼睛。恐惶悚惧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模样正说明了她对主神的潜在恐惧。

　　曾经一度迷惑自己的「神酒（Soma）」魔力，还有酿造出神酒的苏摩，至今莉莉仍难以抹去内心对这些事物的恐惧感。

　　至于苏摩，则是没有任何反应。他是尊体格中等的青年天神。瘦长的体型给人一种纤细的印象。类似长袍的宽松服装上，袖子、衣摆等处都因为弄脏的关系而呈现土黄色。

　　此时他抱着双膝坐在地板上，并对着墙壁念念有词说：“营运自律……处罚……兴趣……”

　　完全没整理过的鸡窝头罩着一团瘴气，淹没在长长浏海下的脸庞明显地灰心丧志。他一动也不动，只是一直背对着莉莉。

　　“苏摩神很忙。有事就跟我说吧，厄德。”

　　房间里面响起了莉莉、苏摩以外的声音。抱着膝盖不动的主神身旁站着一名人类男性。戴着眼镜的瘦长脸庞五官分明。黑色眼瞳十分犀利，一副明理人的模样，然而掩饰不住的下流性格却透过嘴角的笑容流露了出来。

　　“不过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啊。明明加努向我报告说你已经死了啊？”

　　莉莉将差点发出的咋舌声硬是吞了回去。察尼斯·卢斯特拉。

　　【苏摩眷族】的团长，是Lv.2的高级冒险者。

　　绰号是【守酒人（Gandharva）】。

　　经过升级（rank  up）而拥有坚强身心，不会受到「神酒」魔力摆弄。他经常代替几乎对派系不闻不问的主神（苏摩）对团员下达指示，甚至可以说他运用团长地位——擅用主神名义——为了私利私欲操控着眷族成员，而这点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就像是把莉莉扔进杀人蚁群中欲致她于死地的同僚加努，他也是其中一位压榨弱者的恶霸。一直装死到今天的莉莉在避免碰到其他团员的情况下偷偷摸摸行动，好不容易才来到苏摩的面前，不过却被最不想碰到的家伙给抓个正着。

　　“向我这么报告的加努他们最近也失去音讯了……是你下的手吗？”

　　“……莉莉不清楚。”

　　被依然露出冷笑的男人这么问道，一无所知的莉莉老实地回答。她千方百计不让厌恶之情显露出来、压低着声音，只用眼睛窥探察尼斯。

　　“察尼斯大人……还请您代为向苏摩神传达莉莉的请求。”

　　“对，差点忘记了，回到本题吧。”

　　察尼斯不可一世地点头，用有点装模作样的举止慢吞吞地告诉莉莉说：“关于退团一事，当然不能不收任何代价。这也是为了报答苏摩神养育至今的恩情——差不多要一千万法利吧。”

　　起初的几秒钟，莉莉整个人僵住了。在理解察尼斯的意图时，她倒抽了一大口气。

　　“苏摩神，您尊意如何？”

　　“……交给你处理。”

　　就像扔向墙壁后弹回来的石子，苏摩头也不回、瞧也不瞧，如此回答察尼斯的请示。

　　“一、一千万……”

　　听到这项决定，莉莉脸色变得铁青，同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躲进自己内心世界的主神听不见莉莉的呼喊。

　　轻视自己的察尼斯嗤嗤地笑着，他更不可能听进自己的抗议。如同断线的人偶，娇小的身躯丧失力量。莉莉用纤瘦的手臂勉强撑住，不让自己倒地，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站了起来。她脸上毫无生气、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离开苏摩的私人房间。

　　看着少女走出敞开的双开门，察尼斯掀起了嘴角。

　　后没过多久…………

　　一个高头大马的人物代替莉莉进入房间。

　　“喂，阿波罗那边的家伙们来啦。”

　　来的人是个腰上绑着个大葫芦、不爱搭理人的矮人。连看都懒得看，他用粗鲁的态度对察尼斯抛出这番话。

　　“辛苦了，钱德拉。麻烦你带他们到后面的小房间。”

　　“关我屁事。自己去带。”

　　名为钱德拉的矮人板着脸回嘴后便转身背对他。看着好像懒得多讲、消失在走廊另一头的他，察尼斯不怎么介意地耸耸肩。

　　他转过头来向主神的背后出声说：“那么，苏摩大人，在下这就去和对方交涉。可以吗？”

　　“……交给你处理。”

　　听到苏摩神一如既往的毫不关心的口气，察尼斯轻声地嗤之以鼻。他把嘲弄埋藏在眼瞳深处，同时转身而去。在关门声响起后，房间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

　　“…………”

　　剩下来的男神其念念有词的自言自语渐渐停了下来。植物在月光的沐浴下染成蓝色。



　　他从柜子里取出酒瓶、打开瓶盖。然后斟满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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