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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太子蒙师


  东暖阁中,面对隆庆这位在史书中被记载为仁厚而平庸的皇帝面前,张敬修细致地讲解他殿试策中方略,而隆庆皇帝听得也很是认真。

  “卿之策虽好,然要施行天下,恐怕天下士绅都将对朕群起而攻之。”隆庆摇了摇头打断了张敬修,“而且,以当今之吏治,就算是良策,也难得以施行。”

  这‘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刀刀都砍向士绅豪强,在这贪腐体系中,皇帝自身也是最大的地主,自然知道这制度若有效施行,于国于民都有大利,但要施国策,可不是朝廷下一纸令即可,对此,隆庆也是看的很清楚。

  张敬修笑了笑,道:“陛下圣明,臣之策确实不可随意颁行天下,否则虽看似良法,但若是施行不当,非但于国无益,反而还会引得天下大乱。”

  听张敬修这么说,隆庆奇道:“那卿为何在殿试策文中大谈此策。”

  张敬修道:“陛下,臣之所思,乃是臣针对策题而作,亦是臣今后为官为政的根本,至于陛下是否用之,便非臣所需考虑的了。”

  隆庆皇帝皱了皱眉,登基前的生活,虽让他关心朝局,但他并不是个愿意折腾的皇帝。

  “不过,臣也知此策太过激进,非一时能行,故臣心中另有所思,当下可试行之,可解朝廷一时之忧。”张敬修继续道。

  隆庆眼睛一亮,忙问道:“卿且言之。”

  张敬修早已有过思考,脱口道:“陛下,自先帝以来,国用日渐不足,国库亦是空虚。无钱无财,兵不可用,国不可守,国家若有事,朝廷要用钱,唯有向百姓加赋,但如今因赋税不均故,百姓多被迫转为流民。

  而在此国艰之时,勋戚宗室禄米不见少,占田也毫无节制。故而,臣以为,对勋戚宗室,朝廷可授以固定田额,给以世守,将军以下各以次授田,自为永业而息之,以此来限制勋戚宗室无休止的占田。”

  隆庆沉吟片刻,道:“此策可行,朕当召内阁讨论试行之。方才听卿所说,另有开源之策,可否细言之。”相比于抑制土地兼并,隆庆对如何开源要感兴趣的多。

  张敬修道:“其实这开源之策,朝廷已行之,只是臣以为仍限制极多,致使朝廷得利仍是不多。”

  隆庆道:“张卿说的是开放海禁吧,朕还记得卿那篇言海禁之弊的文章。”

  张敬修点头道:“正是,去岁陛下下旨开月港、奉化二地,允许海商凭‘船由’出海与佛郎机人贸易往来,如今已至一年,二地督饷馆所征海关税不下十万,而这还是在朝廷种种限制之下,由此可见海贸之利。”

  对此,隆庆皇帝是有切身体会的,今年上元之时,正是有月港、奉化二地的关税,让他得以阔气了一把。

  张敬修继续说道:“然而,海贸有如此巨利,朝廷却只开放这二地,其余仍是严禁,而且‘船由’每年也只不过百张,前往东西二洋的船只数量也有限制,这岂非自缚手脚,空有宝山而不得?故臣以为,只要朝廷全面开放沿海各省港口,放开各项限令,并允许佛郎机人至沿海各港口开展贸易,如此一来,朝廷既可向海商征收关税,亦可向佛郎机人征税,朝廷可得海贸之利,以补国用。”

  在此时,相比于行‘摊丁入亩’,反而是开放海禁要容易一些。毕竟,开放海禁只是沿海部分官商利益受损,而摊丁入亩却是针对全国士绅、宗藩,所受阻力绝对要大得多。

  “哎”,隆庆叹了口气,道:“朕也知开海有巨利,然而祖制言,‘片板不得入海’,朕下旨开放月港、奉化已是有违祖制,岂还敢全面放开。更何况,便是只开这两地,就有不少朝臣反对,徐阶也言‘海禁不可大开,只是因倭寇故,不得以而为之’,若非张先生力争,高先生也支持,否则朝廷就只能开月港一处而已。”

  张敬修自是听老爹说过徐阶反对开海之事,不过据他所知,徐阶这个隐藏的‘禁海派’,并非是因所谓的祖制制止大开海禁,而是因其在老家松江府,有两万余名织工为织造丝绸,所产多走私于海外,若是全面开海,自是损其利益。因此,徐阶只赞同开放月港,也就不足为奇了。

  “陛下,商君有云:‘治国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太祖虽言‘片板不得入海’,但今时之天下,早已不同往日,国初之时,经休养生息,屯田制也运行良好,朝廷财政尚还充足,无需海外之利,朝廷也有充足钱粮应对天灾人祸。

  而两百年来,因士绅优免,诡寄屡禁不绝,以致朝廷岁入紧张,若不开源,便只得抑制兼并,臣‘摊丁入亩’之策便是针对于此,只是陛下也知,行摊丁入亩绝非易事,相比之下,大开海禁要容易的多,朝廷在得开海之利的同时,也不会引起大的动乱。”

  隆庆思索良久,想起刚登基的时候,户部上奏称‘府库久墟’,内帑也是一干二净,以至于他当上了皇帝,日子还是过得扣扣索索。要知道,在裕邸压抑了那么久,就等着登基来享受阔气一番,谁知道当了皇帝还能这么穷,向户部要点钱,屡次三番被据不说,还被言官不断‘规劝’。

  现在,听了张敬修这一番话,隆庆不禁有些心动起来,当下道:“卿言之有理,待卿授官之后,且将开海事宜,细写下来呈予朕参详。”财帛动人心啊,皇帝也不能例外。

  张敬修心中微喜,恭声道:“臣遵旨。”

  “朕听闻遍布京城的便宜坊乃是你的产业,所获颇丰,可见张卿不但年少高才,还生财有道,不知卿可还有开源之策献予朕?”隆庆又笑眯眯问道。

  张敬修一愣,看来这位隆庆皇帝还对他有过一番调查,正欲答话,便见一内侍进门禀道:“万岁爷,贵妃娘娘来了。”



  朱翊钧脆得像银铃的声音响起:“是母妃来了吗?”他在这里听了半天,早已是昏昏欲睡,此时听母亲到了,方才清醒。

  张敬修忙道:“陛下,臣请告退。”

  隆庆摆了摆手道:“无妨,朕让贵妃前来,也与你有关。”

  张敬修只得躬身候在一旁。

  没一会儿,一个珠光宝气的秀丽女子进入阁中,身后还跟着个容貌秀丽的宫女。

  李贵妃进门后,即领着宫女向隆庆皇帝施礼请安,朱翊钧则乳燕扑怀般钻入了李贵妃怀中。

  李贵妃搂着朱翊钧,看了眼张敬修,笑盈盈道:“陛下,这便是张先生之子,新科状元张敬修吗?”

  这时,张敬修向李贵妃施礼道:“臣张敬修拜见贵妃娘娘。”

  又偷眼看了下这位在后来与张居正、冯保组成‘政治铁三角’的李贵妃,见其容颜并非天姿国色,不是那种妖艳的美人,但楚楚风韵,眼波生动,一颦一笑,顾盼生辉,秀丽的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气,看上去就知道是一个既有魅力又有主见的女人。

  这李贵妃名为李彩风,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的生母,今年只不过才二十三岁,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成熟少妇的魅力,让隆庆很是着迷。

  隆庆皇帝还是裕王时,娶昌平的李氏为妃,李妃不幸早年病故。裕王又续娶通州的陈氏为妃,这陈妃就是如今的陈皇后。

  而李彩风则是当年选进裕王府中的一名宫女。由于聪明伶俐,被一向喜欢女人的朱载垕看中,一次酒后,拉着荒唐了一回,没想到就怀了龙种,生下了现在的皇太子朱翊钧。

  陈皇后虽然地位崇高,无奈肚子不争气,到现在仍没有生育。而这位宫女却为朱载垕生下了头胎贵子。母以子贵,于是从地位低下的都人晋升为太子妃,隆庆皇帝登基后,原配夫人顺理成章被册封为皇后,而这位生下太子的妃子也就被册封为贵妃了,其地位在众妃之上,仅次于住在慈庆宫中的陈皇后。

  “状元郎不必多礼。”李贵妃搂着朱翊钧,走到御案边上,对隆庆皇帝轻声道:“不知陛下召臣妾来所为何事?”

  隆庆笑道:“钧儿今已五岁,又已被册立为太子,众臣都奏请让钧儿出阁读书,然朕以为钧儿年岁尚幼,此时出阁读书太早,但可先开蒙识字。朕有意从今科进士中,为钧儿选一蒙师,张卿乃是朕亲点的状元,身负实才,又是张先生的佳儿,故朕欲让张卿为钧儿的蒙师,爱妃意下如何?”

  张敬修心中满是讶然,太子一般都由皇帝自身,或者安排宦官来开蒙,隆庆却有意让自己这刚半只脚踏入官场之人为太子开蒙,不知是为何意。

  不过,隆庆不让朱翊钧过早出阁读书也是正常,毕竟太子一旦正式出阁读书,每日就要在皇帝退朝后,去文华殿开始正规的学习,上午学习四书、五经和经典史籍,下午为自由活动时间,皇太子可以休息或者是练习骑射,晚上诵读白天学习的课文。每三天进行一次复习。皇太子出阁读书期间没有假期,只有在每月的初一、十五、雷雨天和深冬时期停讲,停讲期间皇太子可以自由活动或者是自习,这对于年仅五岁的朱翊钧来说,显然过于繁重了。

  李贵妃眉头微皱,说道:“状元郎虽家学渊源,才气出众,但毕竟年少,臣妾……”显然,在她心中,还是要德高望重的大臣才可教导朱翊钧。

  张敬修也是辞道:“陛下,臣才疏学浅,岂敢为太子殿下开蒙。”

  隆庆摆了摆手道:“左右不过是个蒙师而已,张卿在众进士中年纪最轻,也正是如此,朕才让你为太子开蒙,又可兼任伴读。卿授官后,也不用每日入东宫,只需每隔三五日,在翰林院下衙后,赴东宫教导太子读书写字,卿可明白朕意。”

  听隆庆这般说,张敬修知其有过深思,非是临时决定,当下恭恭敬敬道:“臣拜谢天恩,陛下既信重臣,臣必定尽心尽力,为太子开蒙。”

  李贵妃能从一宫女得宠,自然不是单凭容貌,眼下见圣意如此,便也应下,说道:“陛下所言甚是,状元郎年少,为钧儿开蒙,倒是比那些年老的鸿儒要更合适,不过臣妾也有一请,请陛下应允。”

  隆庆问道:“哦,爱妃有何请?”

  李贵妃道:“陛下既请状元郎为钧儿开蒙,臣妾以为,需安排一内书堂出身的太监为钧儿伴读。”

  隆庆又问:“爱妃可有属意之人?”

  李贵妃摸了摸朱翊钧的小脸,说道:“陛下,冯保善书,可指导钧儿写字,不如让冯保为钧儿伴读,不知可否。”朱翊钧趴在李贵妃怀中,任由他的皇帝老爹和贵妃母亲为他安排学习事宜。

  冯保?张敬修心道,看来此时这位著名的‘冯大伴’就已搭上了李贵妃的线。

  闻言,隆庆皱了皱眉,良久才道:“可,便让冯保为钧儿伴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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