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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十六字心传


  从余有丁家中回府后的第二天起,张敬修便按照余有丁为他制定的特训计划,每日上午读古文、写心得,下午则不停写时文,每隔三天又带着写好的时文拿去请余有丁指点。

  于此同时,张敬修每日稍有闲暇,就教导三弟懋修算术基础知识,以此来换换脑子,否则每日脑中都是些经义章句,是个人都受不了。

  这样一个月下来,不仅余有丁大赞他的文章进步神速,已有了些苏韩的神韵,初显名家风骨。就连张敬修也感觉到自己写文时更加行云流水,再无往日的晦涩之感。

  这让张敬修心中颇为欣喜,以往,他虽偶尔能写出些好文章,但有不少确实模仿痕迹,文辞也经常用得不当。现在,他觉得若是重写那篇《海禁弊论》,不仅能义理通畅,更能写得文采飞扬。

  这天已是七月初五,前几天,张敬修从老爹那里得知,因新任国子监祭酒胡杰上疏乞求回乡为父母养老送终,现国子监已由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赵贞吉暂时署理,让他莫像往日般那样逃课,至少在赵贞吉讲学之时不要逃课。

  嗯,胡杰也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其在六月初接替了汪镗,从南京国子监祭酒转任为北京国子监祭酒,而汪镗则升任礼部右侍郎。

  赵贞吉则是嘉靖十四年进士,在朝中属于老资格了。早些年因得罪严嵩,被夺官去职位。直到隆庆元年,才被朱载坖起复为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并掌詹事府事,现在又署理国子监,可见其颇得隆庆看重。

  今日便是赵贞吉在太学率性堂的讲学之日,故而张敬修过完卯时末,就早早来到率性堂等候。

  此时,率性堂中早已坐的满满当当,好些平日里和张敬修一样三天打鱼两天上网的贡监生,都齐齐整整在堂中候着。

  陈于陛却是没再来国子监了。过了六月中旬,他就在家闭门苦读,一心一意准备着明年的春闱。

  约一刻多钟后,在学正的咳嗽声中,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头出现在率性堂门口。

  此人正是赵贞吉!

  张敬修抬眼望去,见赵贞吉已年近花甲,但他不仅丝毫未显老态,脸上还带着英伟之气,看起来倒比一些年轻人还显得更有朝气。

  此刻,赵贞吉并未身穿那代表朝廷大员身份的大红绯袍,而是穿着件玉色燕服,头戴忠静冠,表情严肃,看起来倒像个教书先生,而非朝廷的三品大员,但其身上的威严压得一众监生安安分分坐在那里,不敢造次。

  赵贞吉慢步走到台上坐下后,众监生就在学正的唱礼中,躬身向台上的赵贞吉行礼。礼毕,方才开始正式讲学。

  “今日老夫为诸位讲解书经,诸位且翻到《尚书大禹谟》。”赵贞吉在台上也不多说,翻开书就准备讲起来。

  在座的监生除了会试落第的举子,便是来自各地的优秀生员,对《尚书》中的内容自然是无比熟悉,也都有各自的理解,但众人对赵贞吉的讲学还是极为期待,是以都翻开书作认真听讲状。

  “曰若稽故大禹........。曰:‘后克艰厥后,臣课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七旬有苗格。”赵贞吉先是朗声把《尚书大禹谟》读了一遍。

  而后开始逐句讲解其中含义,尤其重点讲解了“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句儒家的“十六字心传”。

  “十六字心传”是宋儒之后的说法,朱熹‘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思想便是源于此。

  事实上,从后世而来的张敬修知道这《古文尚书》在后来是被证明为伪作的,而朱熹甚至也曾质疑过《古文尚书》的真伪,只是朱熹为了宣扬他的理学思想,使其能够自圆其说,完成了对《古文尚书》注疏,其中尤其对大禹谟中这十六个字推崇备至。

  其实,嘉靖年间,学者梅鷟就已对《古文尚书》进行考证,并著有《尚书考异》,只是如今程朱理学已成国学,已是全国上下的思想之基,因而对于这理学根源的《古文尚书》,无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其为伪书,只敢私下议论而已。

  此时见赵贞吉要讲这“十六字心传”,张敬修也想听听他对此句的理解。

  只听得赵贞吉道:“此‘十六字心传’何解?前两句之意,讲的是人心难测,道心难明。治民重在治理人心,人心不稳则有民怨,民怨便是民乱之始。因此,为官者治民,当在‘一阳初动处,万物为生时’,及时察觉乱人心之根源,以人道还治人心,适时教化,稳定人心,方可不致民乱生。”

  讲到这里,赵贞吉停了一下,见诸监生都在认真听讲,并做着笔记,微微点了点头,又继续讲道:“对于‘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朱子言:‘盖致知格物者,尧舜所谓精一也;正心诚意者,尧舜所谓执中也。自古圣人口授心传而见于行事者,惟此而已’......”

  从这里开始,赵贞吉引经据典,把孔孟、荀子、程朱乃至王阳明对这‘十六字心传’的理解简单讲了一番,又阐述了儒家学说的道统论。

  最后才说道他自己的理解:“‘惟精惟一’中的一为何?一即为‘心’,心即为实。人皆可为圣贤,只需不断进学修身养性,明心正意,克己之欲念,便可‘立德’。然于为官者而言,‘立德’固然为修身之重,但更需修己身以经世致用,多干实事,并在其中完善己身。故曰‘一即为心,心即为实’......”

  张敬修在台下听了,对赵贞吉所说还是有些赞同的,尤其是其中关于‘实’的思想。

  他听出来赵贞吉深受阳明心学影响,其中颇有几分自己的见解,尤其是推崇经世致用,讲道‘出世为经世之用,经世为出世之体’,这也与赵贞吉多年为官的经历有关。

  对于这‘十六字心传’,张敬修对此思考良多,有着自己的见解,很多与赵贞吉所言大不相同,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赵贞吉所讲有些死板,推崇古制,对人心事物瞬息万变理解不深,这也是古人思维所限,普遍缺乏‘与时俱进’的观念。

  当然,张敬修虽对其有不认同之处,但也不会当堂质疑。

  “......,禹讨苗民,三旬未定,伯益向禹建言,以德行感化苗民,使苗民在七旬之后,不讨自来,归附于禹。以此可见,德行感化之力......”讲了一个多时辰,赵贞吉终于把整篇《大禹谟》讲完。

  讲完之后,助教上前言,又不解之处,可向讲官提问。

  这便是讲学后的提问环节了。

  这时,一些监生也将在听课中的疑问讲了出来,赵贞吉也一一进行回答。

  在几个监生提问之后,张敬修也将心中的疑问抛了出去。

  “先生言’一即为心,心即为实’,何不直言’一即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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