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扳指
古玩行水深，林越知道。
想当年他作为安乐郡王，父亲是执掌北境铁骑的镇北王，娘亲是身为摄政太后亲女的长公主殿下，身份不说摄人吧，高贵总是有的，在古董街上，不是也差点被人套麻袋吗？
“引子货”这种东西，默认的规矩就是路人可以买，但行家不要买，行家即便要买，也不要断人财路，给人家把一整条街的“引子货”都买完了。
就算都买完了，也不要大摇大摆的拿出来炫耀。
这样做，很容易挨揍的。
比如现在眼前这个叫明禄的话事人，明晃晃就想揍他，而且很可能会付诸行动。
林越目光几不可见的朝门口处节目组的跟拍人员那里看了一眼。
明禄瞬间也往那边看了过去，随后瞳孔一缩。
隐形摄像。
他把目光重新转向林越，神情冰冷。林越笑了笑，伸手捂住自己衣领处装饰样的麦克风，凑近他，小声说：“别冲动，不是录像，是直播哦。”
“你什么意思？”
林越坦然道：“老板，你不要觉得我占了你的便宜。”
别人都是先礼后兵，他先兵后礼道：“货摆在外面，管他是真货假货还是引子货，都是让人来买的。我不是你们古玩行里的人，也不用遵守你们古玩行里的规矩，这些东西，是我凭我自己的本事买到的，没错吧？”
明禄眯了眯眼睛。
是没错，但讨打。
林越看向店里来来往往的人，说：“出来开店嘛，有赚有赔，很正常。我呢，姓林，不敢说家学渊源，只是自己对古玩古董感兴趣，所以学着玩的。当然，我也不靠这个赚钱。”
明禄被他的大言不惭气笑了：“林先生不靠这个赚钱，那来这一遭是干什么，还带着人直播，揭秘古玩行？”
“那倒真不是。”林越右手捂着麦克风，朝明禄一笑，眉眼弯弯：“明老板，不瞒你说，我是个艺人。”
“？？？”
什么东西？！
明禄纵使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惊呆了。
“有个节目叫《一起赚钱吧》，你可能没听说过，简而言之呢就是嘉宾在这个节目上努力赚钱，然后赚到的钱其实也不归自己，是建希望小学用的。所以，明老板，你懂我意思吧？”
“这几样东西，你要是不买，我自己出去找人鉴定了，照样能卖出价格，而且是高价，你损失一大笔。”
“相反，你要是愿意买，我三折卖给你。我当是交你这个朋友，你当是捐了笔钱做善事，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什么两全其美，两全其美个头啊！
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捐钱做善事？
而且也得不到善名啊！
林越却适时把捂住麦克风的手松开了，确保接下来明禄说的每句话，都能传到麦克风里。
明禄：“……”
纵横古玩行这么多年，这是明禄第一次吃到这么大的暗亏！
本来这批货让他买回来可以，但梁子肯定是结下了，之后这个年轻人倒不倒霉，不好说。
但现在被他这么一通嘴炮，货肯定是要买的，场子也找不回来了，只能被迫“交”这个朋友。
不可谓不憋屈。
明禄忍了忍，忍过了头，脸上重新又露出笑容，跟最开始出来时一个样了：“那林先生，你想怎么卖呢？”
林越比了个手势：“三折。”他同时朝蓝布包里看了一眼，从里面把那个扳指挑出来，说：“不过这个我不卖。”
明禄看了一眼，认出这是个“内里乾坤”的扳指。
这不是他们手里流出去的“引子货”。
“内里乾坤”是周朝兴起的一种古作手法，大概就是给古玩精品外面套个破破烂烂的壳子。有些权贵人家下葬，不愿意死后盗墓贼来掘墓，会让人在陪葬品上使这“内里乾坤”的法子。
手法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难。要以假乱真，又不破坏内里的东西，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古玩行里要碰到这种货，肯定不会任由它流出市场的，而是先做“剥皮”，“剥皮”之后，再鉴定品相。
明禄后牙又痒了。
这人运气也太好了吧！
市面上八百年遇不上一回的“内里乾坤”，就这样随随便便被他碰到了！
他酸溜溜的：“这你买成多少？”
林越把东西往天上抛了抛，又接住，笑道：“买簪子的添头。”
“！”
心更痛了。
他指挥店员过来把林越的蓝布包带到后台去给“龙先生”鉴定，生无可恋道：“你是行家，我也不跟你说外行话，这些东西说便宜不便宜，说贵也不贵，市场价大多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我给你打包算个一百万，三折，三十万。”
林越点头表示认同，不打算议价的样子，只是问明禄借了下暗室，准备给这块扳指“剥皮”。
这可把看直播的观众吓到了。
“不是……”
“等等……”
“什么情况？！”
“谁来告诉我，林越踏进这家古玩店的三十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中间有一两分钟麦克风没声音啊，他们说了什么，怎么这几个破破烂烂的东西转眼就卖到三十万了？！”
“三十万是三折之后的价钱，所以实际价值是一百万？”
“谢谢学会了，明天就去沅市古董街随便买几样东西，然后去这个慕尚阁卖。”
“不可能，绝对是剧本！”
“小黄鸭够狠啊，这么给yue皇造势，他背后的金主是有多牛！”
“假的，肯定是假的！绝对是小黄鸭联合林越做的戏，这个慕尚阁肯定是收钱了！”
由于这次事件实在太离奇，“林越造假”、“一起赚钱吧剧本”、“林越古董街”等词条以飞快的速度窜上了热搜，点进去看，全是在说林越和小黄鸭联合造假的事。
连带着的还有“林越顶峰资本”。
宋笑粉丝群里，大粉们也正在商议对策。
“大家记得去林越造假那个词条里打卡，把热度推上去，另外记得千万不要带林越的照片！遗照也不要！”
有人问：“娟姐，林越和顶峰资本这个词条怎么处理啊？他不会真和顶峰资本有什么关系吧。”
娟姐:“不可能，昨天的事我估计就是运气。”
“那这个词条就不管了？”
等了一会儿，娟姐道：“谁说不管了？我现在就花钱找人把这条热搜买到热一去，再到词条里传周宴倾和林越的谣言，就说……”
“就说林越背后的金主就是周宴倾。”
这个“娟姐”是宋笑的粉丝，也是金融行业里一名精致的白领。
哼，圈子里谁不知道，周宴倾最讨厌艺人碰瓷，几年前某个女星仗着参加了两场顶峰资本组织的宴会，就敢暧昧不清的攀扯周宴倾，不是很快被顶峰资本封杀了吗？
这下，她倒要看看，林越还怎么占着笑笑的位置，继续耀武扬威。
她花了钱，林越和顶峰资本的热搜很快挂到前排，水军和笑粉起舞，全在说林越背后的金主就是周宴倾，不然怎么能去参加顶峰资本的年中峰会呢？
以后林越的娱乐圈之路肯定也越来越顺，因为有周宴倾在后面保驾护航啊！
有路人点进来，看水军说的煞有介事，也加入讨论范围……
词条一路往上，但就在“顶峰资本”这四个字挂到热搜上半小时后，这个热搜词条却忽然消失了。
像一滴水落到了太阳上，还没接近，就气化了。
钱常州这边接到了顶峰资本公关部的电话。
“其实昨天林越和顶峰资本的词条就短暂的冲上热搜过一次，我们花钱压下去了，今天又冲上来，数据不太正常，应该是有人在故意买热搜。”
钱常州问：“是那个明星？”
顶峰资本家大业大，明星碰瓷的事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考虑到老板不喜欢出风头的个性，这种与工作内容无关的热搜，公关部一般都是火速处理的。
公关部回：“我们联系了趣言官方，现在还在查，不过应该是他。”
另一头，慕尚阁暗室中。
林越怔怔的看着手里“剥皮”出来的扳指。
清透的玉面上围绕着一圈栩栩如生的竹叶，扳指内侧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星”字。
因为这个字，这块本来能卖上千万的扳指，大概是卖不出去了。
正月初七，是周宴倾的生辰。
他自小在冷宫长大，没有生辰这个概念，所以林越和他认识的第一年，他十五岁的生辰，林越是错过了的。
还是在一个多月之后，林越突然想到问起来，他愣了一下，才淡淡的说“哦，我十五岁生辰已经过了”。
什么？！
林越不甘心，周宴倾可是他到京城之后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啊！
他当时没说什么，转头就去给周宴倾搜罗生日礼物去了，找了半个月却都没找到满意的，恰巧罗国使者来访，他和罗国的王子摔跤场竞技，把王子珍藏在手的一块宝玉给赢到了手。
宝玉通体清亮，大小刚好够做一个扳指的，林越便找到当时大周朝第一等的玉器大师彭胜，定做了一个扳指。
两个月后，林越把扳指悄悄藏到了周宴倾寝室里的枕头下面。
他以为周宴倾会很喜欢、很高兴——
毕竟那块宝玉确实是天下无双，他赢到手之后，三、五、七几位皇子都向他表达过对这块玉的喜爱呢！
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御书苑放学以后，周宴倾就带着林越到了秀清宫，从枕头下拿起玉盒，说这东西太贵重，他不能收。
林越：“？？？”
他已经忘了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但应该是愤怒的，为此和周宴倾冷战了好几天。
后来从偏僻的小路路过，却看到七皇子一把将周宴倾推到了地上。
像耀眼的明珠，一下跌落到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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