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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不悯人


东岸大6上,一个几乎覆盖整个大6的庞大国家,近百年来动荡不安,战争连连。内争外战让这个国家满目疮痍,不堪重负,直到五年前以一方强盛势力“红色政权”的获胜而结束这长达百年的昏暗时期,算是安定了下来,但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国民生计百业待兴,局势不稳且复杂,导致政府在很多偏远地区的问题上根本顾不过来,地方上也只能自求多福。

        在国家最南部沿海地区那锯齿状的海岸线上,就有这么一座被世间遗忘的村庄,名叫鹿角村,村子不大,三十几户,世世代代以捕鱼为生,生活贫苦,其中有一户陈姓人家,父亲拉扯着一儿一女艰辛过活。

        哥哥阿细今年十一岁,瘦瘦小小的,长相一般,就是眼神清朗,透着灵劲儿,已经能帮忙操持家务,跟着阿爸出海捕鱼。

        小妹幼珠刚满四岁,长得喜庆可人,每天只是跟在哥哥背后喃喃学语,照着阿哥的模样做东做西,十分乖巧。

        两个娃儿的爹是个渔夫,多年海风吹拂的脸上深沟道道,瘦高的个子一身精肉,看着也算硬朗。

        爷仨生活虽然极其艰难,但也还算平静。可这年炎夏的一天晌午,一位赶脚拉车的马夫突然出现,让这一家人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马儿口中嘶嘶作响,看来是行了很远的路程到这里的,十分疲惫。那马夫长得刀条子脸,粗眉细眼,宽肩膀,个儿不高,但肉墩墩看着十分结实。此时他摘下草帽,安顿好马车,急匆匆来到这一家门前,啪啪啪,大力扣门,喊着:“老三!老三!开门呐!快,我渴得急!”一忽儿功夫,陈阿爸打开门,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人,但很快便惊喜地叫道:“大姚哥?你咋来了?快进屋来。”转头又冲屋里喊:“阿细!打瓢水来,快!”说着斜身把这人请进门里。这位也不客气,大步流星进了门,直奔里屋,一屁股就坐在竹床上。这时阿细捧着一瓢凉水来到这人身前乐呵呵说道:“姚伯,喝水。”陈阿爸也进了屋,搬了个竹凳坐在这人跟前,父子俩看着他接过瓢来大口大口喝得直仰头。这位喝完了水,喘口气道:“唉,这算活过来了。”陈阿爸接过瓢放在旁边的桌上,问道:“大哥,您这是打哪来?是路过啊,还是奔着我来的?”这人看了一眼阿细,然后对陈阿爸说:“奔你来的。”阿细识趣,知道俩人有要紧事说,就打了个招呼,到外面厨房生火做饭去了。

        “说吧,也没外人。”陈阿爸边说边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个破旧短烟杆儿,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点儿碎烟叶放上,拿洋火点着了,嘬了两口,又递给大姚哥。大姚哥笑了笑,摆手拒绝,说道:“老三,日子还是苦啊,怎么这两年也没个长进?”

        “唉,您也知道这穷乡里,海里没个收成,囫囵着吃口饭都是个事儿。娃儿他娘走得早,娃儿们又都小,栓的我死死的,想出去闯也不成。”

        “弟妹走的时候我还在外面闯荡,接不到信儿,没能见着一面。”说着大姚哥叹了口气,缓了缓又说:“不过,那也不能委屈了孩子,你看阿细,都十一了吧?看着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我都替你心疼得慌。”

        “说的是,生在我家亏这娃子了,懂事啊!从没叫过苦。”说完陈阿爸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吐了出去。

        “老三,再这样下去我怕是你的身子也要垮掉,当爹又当娘,靠着天吃饭,听说这两年都没有像样的收成,有这顿没下顿的,不是个事儿。”这位大姚哥说着离开竹床,来到陈阿爸身边,按了两按他的肩膀,慢步走到里屋门口,看着远处厨房里正在生火的阿细。突然问了一句:“老三,幼珠呢?”

        “应该在隔壁大嫂家里。”陈阿爸吞云吐雾,呆呆看着眼前泛黄又残破的墙壁。

        大姚哥走了回来,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有个法子,能让你们爷仨都过上好日子。就看你舍不舍得。”

        “你说啥?”陈阿爸转过头来,望着这位大姚哥,好像是知道他下面要说些什么。

        “老三,听我说,我在外面做活儿,给一位先生赶过半个月的车,这位先生有大学问,姓蓝,有个老婆,可惜没给生个一儿半女,仗快打完那年带着族人躲在这偏僻地方,这几年也算扎了根儿,不想着什么落叶归根,就想能享受个天伦之乐,教孩子学问,以后也好防老。”他顿了顿又道:“你要是舍得,咱把小妹幼珠过继给他,那娃儿就一步登天做凤凰啦!你们爷俩也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谢礼,你看咋样?”

        陈阿爸眼皮子往下垂,默默地抽着烟,好半天也不说话。

        “你这是咋了?有这样的喜事,是你家的造化,这年头送出个娃儿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别家送个女娃子赶好了是当丫头,赶不好......反正有几个是小姐的命?再说......”

        “大哥,别说了,我知道,容我想想。”陈阿爸闷着头,嘴里不断吐出一层层白烟,弥漫在屋子里。他就像被石化了一样,除了嘴里冒烟,身子一动也不动。

        “阿爸,水做开了,家里米缸剩个底,焖不成饭,就煮个粥吧。”外面传来阿细的喊声。

        “老三,我也不在你这蹭饭了,我还有活儿,赶紧走,你慢慢想,过两天我办完事,还回来一趟,到时候听你信儿。”说着来到外屋,看了一眼阿细。如果这时有人站在对面看他表情的话,肯定感觉到这位大姚哥眼神中的怜悯与自责。他低下头,对厨房里的阿细道:“阿细啊,大伯走了。”也不等阿细回话,就匆匆出门,听得外面一声:得!驾!车轮滚动着慢慢走远了。

        阿细打理完锅灶,来到里屋,看着阿爸的背影,想要说话却没说出口,顿了一下说:“我叫小妹回家吃饭了。”

        陈阿爸嗯了一声,也没回头。阿细站在那儿没走,低头玩弄着脏兮兮的衣袖边儿。好一会儿,陈阿爸叹口气:“唉,阿爸不走,放心吧,去把小妹叫来,咱吃饭。”

        阿细清脆的应了一声,飞似得跑着出了门口。

        第二天,太阳还没从海平面升起来,鹿角村唯一的一艘两帆渔船已经漂泊在大海上了。甲板上七八个汉子忙来忙去,其中有一个小巧的身影娴熟地穿插在汉子们中间,帮忙绑帆绳、撒网、扯渔线,一会儿功夫又爬到帆杆上四处张望。

        “三哥,今天你家娃子这么有干劲儿啊?”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乐呵呵对旁边扯着渔线的陈阿爸说道。

        “能不起劲儿吗?家里米缸见底了,就等着海娘娘赏饭吃。”陈阿爸胳膊上青筋绷起,看来是费力异常。

        陈阿爸另外一边有个年纪五十上下的老汉,摇摇头,说道:“往年还好,今年海娘娘不认咱们,这应该拿收成的时候,啥都捞不到。唉,这几十年都没这个惨样儿,看来天老爷又要收人命了。”

        那年轻人盘着地上的缆绳,回头朝老汉说道:“我们兄弟几个合计了,今天再没收成,明天就准备往北面闯闯,不能真等着饿死。”转头又问陈阿爸:“三哥,和我们一起去吧!”

        老汉看了看年轻人,嘴里嘟囔了几句,脸上表情难看。这时陈阿爸喊到:“船吃水够深了!网里有份量,起网喽!”

        太阳出来了,宁静的海平面洒满金光,可一艘破旧渔船却孤独地漂浮在海面上,成为美丽景色中一个小小的污点。船上的人们看着网里的东西,默不作声,这是他们撒的第十网了。

        “真他娘的......”几个年轻人开始咒骂起来。那位老汉跪倒在渔网跟前,双手指天,头埋在胸口里,老泪纵横。阿细直挺挺站在远处,陈阿爸坐在他一旁低头不语。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该返航了,可回去怎么和乡亲们交代呢?在这伤痕累累的年代,老天爷如果也不怜惜你,就是真的不叫你活了。陈阿爸看着自己儿子的侧脸,那个样子分明是沉甸甸的失望,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绝望。

        ......

        几天后,又一个烈日高悬的晌午,空气中的水分特别特别的足,这两个截然相反的状态,糅合成一股使人烦躁甚至恶心得喘不出气的热浪。一辆马车艰难地划开这股热浪,沿着小道往北面驶去。车上坐着陈家爷仨,那位大姚哥赶着马车。

        幼珠不嫌热,搂着阿哥,小脸蛋上一副饱餐后满足的幸福模样,眯着眼睛,额头上都是汗水,陈阿爸一直看着幼珠,眼睛都不舍眨一下。

        “阿哥,咱们去哪?”幼珠用搂着阿细的小手,紧了紧他的衣服,等待哥哥的回答。阿细看了看妹妹,又转头看看陈阿爸。

        “带你们到大镇子上玩玩,给幼珠买身新衣服,好不好?”陈阿爸挥手抹去幼珠滑到脸颊的汗水。

        “阿哥有新衣服吗?阿哥没有先给阿哥买。”幼珠兴奋地睁大眼睛,两只小脚丫频繁跺着车板。陈阿爸看着幼珠,表情复杂。此时马车进了林子,周围的空气瞬间和谐起来。

        “你俩都睡会儿,到了阿爸叫醒你们。”陈阿爸边说边从阿细怀里抱过幼珠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给你们唱个捕鱼调子。”

        阿细也缓缓躺在车板上,闭上眼睛,耳边传来阿爸熟悉的唱腔。

        “火蛋蛋升起呦,张开咱的帆。”

        “白浪儿翻滚呦,大鱼跳上船。”

        “汉子们撒的网呦,娘儿们补的线。”

        “打上来大海螺呦,给娃儿做角吹......”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狂躁的犬吠声惊醒了阿细,他睁开眼睛,天已擦黑,阿细伸伸手脚便坐起身来四处张望。马车在一条狭窄的辙道上停着,辙道从车轮处蜿蜒而走,盘旋向下,看来是到了一座山坡之上,两旁到处都是两人抱的大树,影影重重,晚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马头的方向赫然有一座高大的木头寨门杵在泥土里,陈阿爸和姚伯在寨门下说话,阿爸的手里还领着小妹幼珠。

        “阿爸!”阿细喊了一声。门下的陈阿爸朝着马车望了一眼,并没有搭话,此时寨门支呀呀呀打开了,门里出来两个穿黑衣巾短打扮的人,像是地主家里做事伙计,把陈阿爸和幼珠请进门里。这回阿细有点着急了,忙翻身下了马车,往前跑去。

        “别急,小心摔着!”姚伯说着往阿细走去,双手张开挡着阿细的去路。

        “姚伯,阿爸要去哪?不是去镇子上吗?小妹干啥去?这是哪?”阿细有些慌张,东一句西一句地问。

        “你阿爸要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你安生在这儿看着马,别让马儿惊了,不然咱哪都别想去了。”姚伯笑眯眯地说着,想转移阿细的注意力。

        “这是哪?阿爸带我们来这干啥?”阿细望着姚伯,迫切想知道答案。

        “你呀,就老实待着,车上还有些吃食,你去拿来吃了,你阿爸这就回来,走走,我给你拿去。”姚伯哄着阿细来到马车旁边,把他抱到车板上,又从布袋里拿了些吃的,塞进阿细手中。“吃点,咱等等他们。”

        阿细哪有心思吃东西,但也不知能干啥,只得等着他们出来。好一会儿了,也不见人影,阿细更慌了,他看了看姚伯,姚伯也冲他笑了笑,迫于无奈,忍着又坐了一会儿。有半个钟头左右,他实在忍不住了,趁姚伯不注意,突然跳下马车,往寨门跑去。

        阿细一眨眼功夫跑到寨门前,刚要喊话,支呀呀呀声响,寨门再次打开,陈阿爸走了出来,身边不见了幼珠,但手里多了个貌似装钱的布兜。

        “阿爸,幼珠呢?”阿细望向陈阿爸,两个小拳头握的紧紧的。

        “过来,阿爸跟你说。”陈阿爸拽着阿细的衣服,想领他到马车那里去。阿细奋力挣脱开陈阿爸的手,又问:“阿爸,幼珠呢?”在陈阿爸的印象里,这应该是阿细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愿,不由得心中一紧。

        “阿细,别胡闹,过来,阿爸跟你说......”

        “你把小妹卖了?”

        “......不是卖,这家人能让小妹过上好日子......”

        “你把小妹卖了!”

        “住嘴!再这样下去咱们都要饿死的!你晓得吗!”

        “你把小妹给卖啦!!!”阿细声嘶力竭,拳头攥得更紧,指头都能插进肉里去。

        陈阿爸猛的一把搂住阿细的头,“娃儿,你恨阿爸,阿爸也恨自己,可没得办法。”他有些哽咽,“你就当没有这个小妹,行吗?”陈阿爸感受着一阵阵颤抖,即是儿子的也是他自己的颤抖。

        “阿爸,咱有小妹,不能当没有。”阿细抹了把眼泪,慢慢离开阿爸的怀抱,向后退了两步,突然转身就往密林处跑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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