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不赞成你为了她毁了自己的幸福
耿柏舟耐着性子熬到了收工，就驱车赶往刘媛君所在的小区。刚到楼下就看到了让他这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也觉得毛骨悚然的一幕：一只没死透的公鸡耷拉着掉了一半的脑袋浑身淌着血挓挲着膀子满小区连扑腾带飞，边飞还边发出“哦哦哦”的既恐怖又凄厉的叫声，追得前面的人扔了一地的蔬菜水果，踉踉跄跄地落荒而逃。
耿柏舟忙下车，操起旁边一块大石头对准前面的“疯鸡复仇者”猛地一砸，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鸡马上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烂泥，而前面不远处那个吓得瘫坐在地上的可怜的人类，就是让他不知道该怜还是该骂的笨蛋兄弟。耿柏舟一把拽起段洵卿，帮他拍去身上的鸡毛，
“想吃鸡就去馆子店里买一只，还逞能自己宰！知道的是你宰鸡，不知道还以为鸡宰你呢！”
“不是我吃，是媛君……”
段洵卿这会儿心还砰砰直跳，脸色又青又白，气息不稳道，
“她说外面摊子上杀的鸡不够干净，我就买一只试着回来自己杀……我已经让老板帮我割断了鸡脖子，我也不知道怎么还会死而复生……”
他惋惜地看了看地上那只已经成了烂泥的鸡，
“你先上去等我一会儿，我再去买一只，晚上你留下来吃饭吧……”
“她让你杀鸡你就杀鸡啊，哪天她管你要眼角膜你是不是也打算给她呀？”
耿柏舟拉起段洵卿的胳膊，
“看你现在被折腾成什么样了？跟我回去！”
“我不能走，”
段洵卿轻轻拂开他的手，
“我得留下来照顾她。”
“她的事我都听说了，”
耿柏舟双手扳过段洵卿的肩，望着他因自责而衰颓的面容，
“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
“哪个女孩子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你能陪伴她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尽了朋友之谊了。”
“媛君是因为我才会这样，”
段洵卿的眼睛又变得水汽氤氲，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
“是我亏欠她的，我有责任照顾她……”
“洵卿，你跟哥说，你喜欢她吗？你爱她吗？”
耿柏舟急切地追问，
“如果你喜欢她，爱她，愿意和她在一起，那我当然支持你。可如果你仅仅是出于内疚，我不赞成你为了她毁了自己的幸福。那样以后你真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会后悔的。”
“我……”
段洵卿抬起溢满泪水的双眸望着他，艰难地噙着不让它落下，
“我……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只知道现在我不照顾她，会内疚一辈子……”
“感情不是交易，更不能用来补偿。你要是喜欢她，能和她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而不是等到她出事才在一起。洵卿，我们可以用其他任何一种方式补偿她，但是你真的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我……”
段洵卿刚想开口，就响起了微信语音通话的声音，他慌忙接听，
“喂，媛君？”
“你怎么还没回来呢？”
“哦，我想再去菜市场买一只活鸡给你炖汤……”
“昨天已经喝过鸡汤了，今天我不想喝鸡汤，你快回来吧。”
“那好……你想吃点别的东西吗？我带回去给你。今晚吃糖醋排骨还是紫苏基围虾？”
“嗯……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愿意吃，晚上你再给我做个奶糖枸杞蛋就更好了。”
“好，我等下回去做。”
段洵卿挂断了电话，拉了拉耿柏舟的袖子，恳求道，
“今晚留下来吃饭吧，好吗？我们兄弟俩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那屋子里有个流产的女人，你认为我进去吃饭合适吗？”
耿柏舟从车里拿出一本书，上面画着一丛葳蕤生光的空谷幽兰，还印着几个端秀神韵的大字：兰韵飘香——段洵卿作品集。
“我已经联系了出版社帮你出书，他们对你的文章很感兴趣，说一定会大卖。这是样刊，我帮你拿来了。”
段洵卿垂下头，抚摸着手里的书，轻轻地咬咬嘴唇，
“哥，谢谢你……”
“自家兄弟不说这个，”
耿柏舟揉揉他的头，
“你别光忙着照顾她忘了照顾自己。洵卿……我走了……”
“嗯……”
段洵卿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巨石一样沉重。
段洵卿用钥匙扭开房门时，刘媛君还在跟朋友煲电话粥，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不断传来，仿佛她早已恢复健康忘记伤痛，还是那个锦瑟年华的无忧少女。
“玉颖我跟你说啊，洵卿现在对我特别好……真的，我说想喝鸡汤他就给我买鸡回来炖，我嫌菜市场杀得不干净，他就说买回来自己杀……哎呀，其实他哪里会杀鸡吗？我都担心他弄脏了屋子呢……不过玉颖你说，我这么瞒着是长久之计吗？当时你跟我说找个私立医院，给点钱就做个假b超单假诊断书……可是，万一哪天那两个医生说漏了嘴……你可得帮我跟她们说好……要不我那些眼泪都白流了……”
“啪！哗啦……”客厅传来的巨大破碎声让刘媛君赶忙挂断电话跑了出来，迎上她的是段洵卿那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脸。
“洵卿……”刘媛君有些慌张，声音禁不住的颤抖，他没有想到段洵卿会这么快。
“不好意思，我……我把东西弄掉了，”
段洵卿忙蹲下身去捡拾散落一地的蔬菜和水果，
“我……我……”
他慌乱地呼吸着，胸臆间涌上来的巨大疼痛让他的呼吸都开始断断续续，
“你……你……休息吧，我去做饭……”
“洵卿，你刚才都听到了，是不是……”
刘媛君的眼泪怔怔地落了下来，
“你听我解释行吗？”
“不用解释，我曾做梦都希望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真的没发生，我高兴都来不及。”
段洵卿拼命压抑住翻腾上涌的血气，喉头的腥甜几乎要喷薄欲出，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寻死之夜，那个满是禽类的恐怖沼泽，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绝望。
“洵卿，”
刘媛君哭得泪珠滚滚，死命地抱住了他，
“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的……我父母一直都很喜欢你，高考时他们说愿意出你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如果你要考研读博都会供，可是你自尊心那么强，你不肯接受……但是要我看着你那么苦着自己，住耻辱楼，熬夜写作，连一份炒菜都舍不得吃，整天吃清水煮挂面……我实在是心疼，我担心你……”
她拿出段母给她的戒指送到段洵卿面前，
“阿姨要我照顾你，可我眼看着你一天天憔悴下去，我怎么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所以我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我想让你住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不要那么累，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爸妈会解决……”
段洵卿挣脱开她，颤抖着扶着墙壁，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他强迫自己把眼泪打退，可是鲜血却从口中一点一滴地渗出来，
“既然你没事，我也该回去了。总是住在你这里，也不方便。”
段洵卿走出刘媛君家的那一刻，口中的鲜血披肝沥胆喷涌而出。那种吸髓锥心的剧痛如溃堤的江河般侵袭着他的意志，让他忍不住痛苦地□□起来，最终眼前一黑，整个人顺着楼梯滚落下去。
当他清醒过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身上的剧烈疼痛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多么愚蠢地付出真心，又是多么活该地被人践踏成烂泥。他自嘲地笑笑，却没想到竟然笑出了两行凛冽刺骨的泪。他摸了摸那已经干涸的血迹，竟摸到了耿柏舟拿给他的样刊。他把那本已经染了血的样刊死死地抱在怀里，好像抱着他在这个世界唯一能拥有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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