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除夕事变（上）
白泽看着黑色无尽的夜空，繁星点点，唯美如画，但很快随着雪花的落下，星空变得迅速模糊起来。
此时的大明京城还有着极高的可见度，所以钦天监哪怕是没有天文望远镜，照样能做着最基本的天象观察工作。
古人对于天象的研究是很到位的，虽然不是体系化的现代科学，但也是记载传承千年的天文物理，并且在经验上能充当一部分天气预报或者预测国运这种比较玄乎的事情。
腊月要是不下雪，那自然是天象上的大凶。
所谓一冬无雪，明年必然会闹蝗灾，导致收成大减，饥荒临头，在古代闹蝗虫，那就意味着，老天爷要收人了。
人心于是惶惶，民间传言如风：大明朝自太祖高皇帝以来历经十帝，从来就没有遭过这样的天谴！
天怒者谁？今年国库亏空到连北京各部衙的京官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俸禄银子了，民间疾苦可想而知。
官老爷收不到银子，自古以来，刀还能砍到谁身上？无外乎士农工商，抛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最后受苦的不还是无根无萍的老百姓？
掌枢内阁近二十年的首辅严嵩，和他那个被公然称作小阁老的儿子，工部侍郎严世蕃，以及众多严党立刻成了民怨沸腾的渊薮，朝野上下，言官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奏，弹劾严嵩。
但是沈炼和杨继盛两位天下闻名的忠诚之士，拼死上奏疏，却最后下场惨烈，身死人亡，甚至被打上了谋反的大罪。
严党的势力之根深蒂固，遍布朝野，皇上对他们的信任，可见一斑。
但是正如那句话。
正义是杀不完的。
因为真理，永远存在。
农历十一月，西苑一场大火又突然将嘉靖帝日夜练道修玄的万寿宫烧了。于是朝野的浮言又悄悄漫向了皇上。一场由天象引起的政潮已经暗流汹涌。
昨日便是除夕，京师是冬日高照。而邻近数省的最后一批奏报在今天辰时急递进宫更让人绝望：依然还是山东无雪，山西无雪，北直隶无雪！
显然，当晚的这一场大雪，无疑是解开这一谣言，安抚民心的及时雨。
大明的晚上自然是开始宵禁了。
所以这一声呐喊无非是打更人的自发行为。
当然，他们是不是早就准备好这一句，就不清楚了。
反正全城的打更人，走在各处的街道，不断敲锣打鼓，就只有一句话。
“老天爷，降瑞雪，明年又是一个吉祥年！”
紫禁城北面的钟楼也是鼓声响起。
意思很明了，睡什么，起来嗨，都给我听明白了，老天爷降瑞雪了！
白泽和徐若薇二人此时身处东直门附近的民居，离钟楼是很近的，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少女显然是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在她印象里，不应该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吗？
但此时刚从井里爬出来，自然不好说话。
少年扯了扯她的小手，示意她先安静。
他身上现在穿着面料还行的精布短襟，帽子是带绒的，可是少女身上的衣服显然就不保暖了。
哪个时代都一样，哪怕是明朝，女人还是尽可能让自己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可现在明朝是已经进入小冰河时期了，这冬天是格外的冷。（比08年那种平均气温还低。）
试着让灵气在身体里运转，这小六子的身体勉强还行，毕竟年轻人，而且是富贵人家的家丁，想来徐家小姐对他确实挺好。
只是摔下来，背部已经摔得差不多了，走一步肋骨都痛，也就颈椎没摔断，不然白泽就是活神仙也操控不了这身体。
灵气最多护住他心脉，让血液继续流通，可是这人死了是真死了，不是自己能改变的，起死回生的本事他可没有。
所以这具身体待不了多久，自己得真正夺舍一个比较好的身体。
背着少女，白泽几个箭步，踏着土墙上了一座民居的屋顶，脑海中自然是小心的，脚步轻点，没有把瓦片踩响。
将徐若薇放下，少年远眺，眼睛瞬间变成金色收缩的鹰瞳，视线变得灰暗，但无比清晰。
占着视角，把京城布局差不多观察完，脑海里回忆起自己看过的京城古城图。
这里应该是新太仓附近的坊。
明朝的城市设计就是这样的，像正方形一块一块划分，除了高级的官员居住地，皇城，城隍庙，孔丘庙，还有祭坛等等官方建筑，其他都是一块一块的坊。
大脑里简易地开始思考。
少女虽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但心底里对白泽的信任是肯定的，只好抱着膝盖，坐在瓦片屋顶上，等着他交代。
首先分析现在的情况。
时代背景是确认了，嘉靖朝，并且是后期了，严嵩和徐阶都已经斗上了。
短短的要点，可以大概看出现在的情况。
白泽熟读过明史，但不代表能把所有事对上，他是人，不是明实录计算机，这个本事，连那些顶尖史学家都不能说自己脱口而出，哪年哪天具体发生什么。
所以他只清楚大概动向，甚至具体年份也不清楚，但听瑞雪，想必这几年会是灾年，那么时间可以收缩到嘉靖朝，最后几年，也就是严党倒台最后几年。
再者，世界是客观的，但历史是主观的，不能完全用主观思想看客观世界。
这个世界先不说是平行世界或者别的结界，哪怕是小世界也有可能，不能完全按常理推测它的发展。
每个小人物，一行一动，都有决定性作用，不可能按着程序来。
目前最远的目标是，打破这个超凡事件，解开谜团，那么徐若薇是关键线索，事情应该由她引起。
那就从她在这个世界实际存在的身份开始推敲。
她是徐阶的小孙女，毫无疑问，她是清流一派的人，这个连改都改不了。
至于嫁给严世蕃......
小阁老敢娶，那我大不了，就自己来当小阁老......
总之既然她是这个身份，那故事主线肯定离不开党争了，而党争延伸就太多了....上到天恩，下到百姓的，如果这个世界是宏大的，那么哪件事都可以党争啊.......路边王奶奶的包子少做一份，都可以说严党贪污的。
所以现在不能下推断。
主要目的，还是先让徐若薇回到徐府，先让她融入这个身份，代入角色再说。
想明白这些，白泽立马给徐若薇开始说明。
“听着，现在我们搞不清怎么来的，这个是非常难解释的，所以我们首要目标是想怎么出去。”
“你现在是明朝大学士，内阁大臣，徐阶的小孙女，说你是官家小姐绝不为过，你的交际圈起码是公主级别的，社会名媛，懂吧。”
“你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线索，所以我们得顺着你身份活下去，首先得送你回徐府，嗯....还得把严世蕃的事解决了。”
少女点点头，她也对明史有了解，没白泽理解那么深刻，但是这些明显的人物还是明白的。
“那我们现在，应该先去徐府，我得先顺着爷爷和父亲的意思，然后自己想办法解决和严世蕃的婚事？”
“大概是这样，你住在徐府，一言一行都和国家大事连在一起，徐阶把你嫁给严世蕃，无非是讨好严嵩，让他安心的手段，只要你能做到同效果的事情，让徐阶重视你，就自然而然取消了。”
两人商量完，就打算踩着屋顶奔赴徐府，白泽不清楚位置，但方位还是大概清楚，应该往西南面走，具体的，只能一家家大院找了。
徐若薇自己身体素质都比白泽现在好，当然不可能被被背着，少年稍微教了下她怎么运气调整步伐，攀岩走壁的功夫，大概试了半刻，少女就清楚了。
之前白泽已经教会她最基本的运气掌握力劲的技巧，只要稍微调整，就是轻功。
少女穿着绣花鞋的脚，发力在屋檐上，跟着前面的白泽，在雪夜中的京师，开始奔跑。
二人在此起彼伏的屋檐上，化成夜行者。
与此同时，夜色下的街道上，两股人流也在奔跑。
一帮，自然是身穿布衣的打更人，有老有少，目标一致。
在紫禁城外，往东南面，最大的府邸。
全大明的政治中心。
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朝内阁首辅的住所。
严府。
大门被打开，一个小家丁走了出来。
小孩面相白净，手中怀抱着一个木框。
白光闪闪的银锭，闪耀着人的眼睛。
清脆如百灵鸟的声音响起。
“为瑞雪贺喜，为皇上贺喜，为我大明江山千秋万代贺喜。”
“赏，白银千两，今夜报喜者，人人有份！”
细嫩的小手握住银锭，如仙女散花一般，将财宝撒了出去。
银锭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严阁老千古，皇上圣明！”
“严阁老千岁，皇上万岁万万岁！”
一个个打更人，争先恐后，漏出贪婪的眼色。
甚至不惜四肢伏地，趴在地上，就为抢掉更多银子。
摇曳着身体，再无体面。
原来，有时候。
人，真的不如。
狗啊。
......................................
另一边，马蹄铮铮，嘶鸣声响起。
一帮黑衣武官，禁声前行。
身穿飞鱼服，腰别绣春刀。
马峰腰，螳螂腿，正是太祖年间定下的特权机构，锦衣卫。
往上看去，白泽发现了这股人。
拉住了徐若薇。
轻声道。
“改变计划，先跟着他们。”
没错，白老同志。
他馋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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