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圣旨还未下达，荣府已经开始布置。荣欣的婚事来得很是仓促，荣府上上下下都在忙活，也没人注意到林文君跑出府的事。
林文君不爱动，好不容易愿意出门走动。青霞与白霞也不会违抗，护着林文君就偷偷摸摸出了府。
长街上挤满人，林文君带着帷帽，左顾右盼，看到胭脂铺径直走进去。铺子里都是女子。她被挤到角落，看着那些女子一哄而起，争抢着胭脂水粉，谁也不让谁，个个泼辣得很。
青霞挡在林文君身前，脸色难看，她一个习武多年的人难以挡住这些疯婆子，林老爷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把她扔进镖局里，回炉重造。
“姑娘，要不我们先逃？”
“你撑不住了？”林文君看向青霞的眼神带着轻视，仿佛在说你不行。
向来以武功高强自居的青霞自然受不得这种委屈，避开林文君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给扒出一条路。白霞护着林文君顺势闯进去。林文君看着货架上的胭脂盒，随意拿了两盒，反正不是给自己用，不需要在乎颜色。
走出胭脂铺，林文君抬手摸到额头上的薄汗，转头看向青霞。
“青霞、白霞，你们不觉得天很热吗？要不要吃一碗冰粉？我请你们吃。”
“姑娘，你忘记上个月偷吃冰瓜闹腹痛被老爷发现后关禁闭的事了吗？”
林文君回想着关禁闭的一日，幽怨地看向白霞，“可老爹远在姑苏，只要你们不说，他就逮不到。”
“可是我们的月钱是是老爷发的，卖身契也在老爷手上，没理由帮姑娘隐瞒。”
“白霞，你得理不饶人。我想吃，你还能拦着我？”林文君气愤地说着，转身走去找冰粉摊子。
白霞与青霞叹了口气，无奈地追上林文君，想到自家姑娘贪吃凉的就头疼，大夫都说了不能多吃冰的，可姑娘不听。哪怕林老爷吓唬姑娘吃多了冰的就会没命也毫无作用。姑娘怕死但爱吃冰的，就算闹过好几次腹疼也不改初心。
“姑娘，少吃些，一碗就行了。”
林文君坐在摊位上，捧着冰碗，神气十足，“两碗两碗，不能再少了，真是话多。”
青霞突然道:“姑娘打算何时与荣老太提回姑苏的事，现下已是七月底了。”
“怕是要等荣欣成完婚，八月十五是赶不回去了，但愿老爹不要思念成疾。”
青霞假笑了一下，林老爷不用盯着姑娘，肯定玩得乐不可支，估计如今正在与闲散友人到处游玩。
“我想老爹了，可是害怕思念成疾，已经好几天没有想老爹他们了。他们会不会把我的小金库给翻出来？会不会把我的大乌龟给喂死？会不会忘了给我的兰花浇水？会不会……”
白霞道:“姑娘，兰湘院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是照顾姑娘多年的人，肯定会帮姑娘照料好的。若是有一点差错，姑娘不是还能去找老爷要补偿吗？”
林文君放下冰碗，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撇嘴道:“林老爹太抠了，还不如找二哥要，二哥大方，每次都给银票。”
“二公子掌管镖局，肯定有钱，等以后姑娘成亲了，老爷肯定会把胭脂水粉之类的铺子给姑娘的。”
“我想要船队，老爹不肯给。”
白霞与青霞这下默不作声，听着林文君开始数落起林老爹，来来回回就说那么几件事情，贴身伺候的人都能倒背如流。林家的下人们对着父女二人之间的争斗也早已看淡，有时还能躲在角落看戏。至于林大哥与林二哥选择明哲保身，谁也不帮。
林文君说着说着觉得有些累，拿着第二碗冰粉吃起来，看着摊子边有几位眼巴巴看着冰粉的小孩，招了招手。
小孩们蜂拥而来，看着林文君手边的冰粉，咽了咽口水。大眼睛看着，一眨也不眨。
“去帮我买荷花酥、芋头，还有烧肉，买来之后我请你们吃冰粉。”
林文君一说完，白霞走上前，拿出铜钱递到一个年岁渐长的女孩手里，又把林文君要的三样东西复述了一遍，目送小孩们离开，转头看见林文君正在吃第三碗冰粉，抬头看向青霞。青霞耸了耸肩膀，摆出一副我无能为力的表情。
林文君看着白霞无奈的模样，歪了歪头，扬起微笑。白霞低头淡笑，真是拿自家姑娘没办法。
坐在摊位上，等着那群小孩回来。半响不见人影，林文君等着有些不耐烦了，又不好失言，只能端坐着，时不时撩开白纱，看向长街尽头。
虽说炎热的夏日快要过去，可暑气还未散，吃冰粉的人也多。林文君怕冰粉卖完，唤着白霞把剩下的都买了。
不多时，那群小孩就跑回来，怀里捧着林文君要的东西，小心地放到桌上，放好后退到旁边一动不动，等着林文君开口说话。
林文君抬手指向摊子里面的桌子，“去吃吧，那个桌子上的冰粉全是你们的了。”
小孩们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姐”就跑到里面去了，一人捧着一碗冰粉，笑得乐呵呵，还露出没长全的牙。
林文君笑了笑，看着青霞拿完东西，起身准备离开，转头看见几个大块头。身子一抖，差点站不稳。
眼见那些人走过来，林文君就发抖，抬眸又看了一眼，是那个睿王，身后跟着几个差不多体型的壮汉。
青霞走上前，抬手揽着林文君的肩膀，轻声道:“姑娘，闭上眼睛，靠着我。”
林文君很听话的照做了，再次睁眼已经没有壮汉了，她松了口气，转念伤心起来，才出府两次，次次遇到壮汉，这是什么凶日？出门明明看了今日不是大凶日。
“姑娘，那睿王身后跟着的人好像是在船上要药箱的人。”
“不知道，不敢看。”
白霞轻扶着林文君，好生安慰道:“好姑娘，没有大汉了。天色渐晚，我们快回府吧。”
“真倒霉，京城太多壮汉，一不留神得罪了就很可能挥别人世间了。”
“姑娘，咱也不用这么怕死。”
“白霞你没经历过，不知道咽气的可怕……”
三人走在长街上，追着落日回了府。
又一日，林文君躺在美人榻上，静静地捧着古书看。几片落叶飘来，落在窗台上，抬眼看向窗外，茂林修竹。
门推开，白霞笑着走进来。
“姑娘，六姑娘给你做的糕点，她说待会过来陪你打发时间。”
林文君放下书册，起身走向桌边，看着精美的糕点，热得没有胃口。处暑已过，这天还是闷热。
白霞摆好糕点，拿起扇子扇动起来，看着热得无精打采的林文君，满是担忧。
荣家比不上林家财大气粗，这冰都不够用到处暑的，害得林文君被热得睡不好觉，吃不好饭。果然是败落的家族不行了。
“好闷啊。”
“姑娘再忍忍，等回到姑苏就不会受委屈了。青霞已经出府为你买冰粉，你先吃点东西垫垫。”
林文君无力地点头，随意拿了块糕点，放在嘴巴轻咬一口，太甜，好腻，怎么也不肯再吃了。
“不是说请圣旨吗？怎么还没有动静？莫不是办不成了？”
“你当拿圣旨随意颁的吗？一套程序走下来十天半个月也是可能的。”
荣婉说着走进来，看着毫无活力的林文君，叹气道:“这是苦了你了，遭受这般大罪。荣欣与荣琴去过姑苏，回来就说林家的冰块放满房间，感觉不到一丝暑意。我那时就想着你林家真有钱，冰都敢这么用。”
“林家有自己的冰窖，冰太多了，用不完的。我在家里只要热了就用，老爹老说我是败家子。”
荣婉喝了口凉茶，羡慕道:“夏日的冰块最值钱，林家若是没有冰窖，也受不住你那样的用法。”
“挑中的老爹太有钱，这叫眼光。我娘以前说过，别看你爹不正经，但有担当，尤其是关乎家人，什么都上心。”
“姑父的确是好男人，一生只娶姑母一人，哪怕姑母早逝，也不肯再娶，一个人辛苦拉扯着你们兄妹三人。”
林文君点了点头:“老爹真的很不错，天下第一好男人。”
荣婉看着林文君夸赞起林父，想到自己的父亲，心里有些不舒服。即使自己不再奢求父爱了，可听到有疼爱孩子的父亲，还是会难过，难道她不配拥有父爱吗？
八月初七，圣旨颁布。
荣府一大家子全部跪在正堂，林文君也被迫跪着，她偷偷摸摸捶打着腿，瞥见旁边的荣婉与荣琴也是如此才放下心来。
太监终于宣读完圣旨，就当她以为只要谢完恩就没事的时候，太监尖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叹着气，嘴角一撇，听着太监讲了一大顿赞美的话，突然提到“林文君”，她愣了一下。
太监还在继续宣读，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正堂。
林文君听完之后就傻了，为什么给她指婚？为什么把她指给睿王？直到荣婉拉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抬手接过圣旨，轻声谢恩。
声音很低，低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可宣旨的太监并没有在意，好像是知道林文君是个病秧子，还很满意她有气无力的声音。
太监走后，林文君被搀扶着走回房间，一回到屋内就放声大哭。她已经认定自己命不久矣了，睿王是个大魔头，她怎么可能在魔头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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