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蕾奥娜的清晨

罗伦睡姿相当平稳，早就醒来的蕾奥娜捉弄了他几下，见他睡得很沉便不再打扰，换了身衣服独自出门闲逛。

        虽然一头短发相当惹眼，但荣光之都外的王城居民大多没有亲眼目睹过至高大骑士的真容，加上蕾奥娜今天穿得相当普通，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除了觉得她特立独行、美丽灵动之外也并没有将她往高贵的至高骑士上去猜测。

        王城的街道热闹依旧，蕾奥娜的注意力大多在兵器铺和赏金人行会，对贩售其他商品的商店并不留心。毕竟叔叔格里夫·凡·维恩斯特就是帝国商会的最高负责人，什么样的好货没见过呢。

        蕾奥娜觉得罗伦在早上九点左右就会醒来，家里似乎已经没有水果，于是想买些脆生多汁的苹果带回去。可是逛了几个摊子都没有找到满意的对象，那些苹果不是成色不佳就是口感不好，这让位骑士小姐深感困扰。

        她倒不是困扰自己，虽然自己是贵族出身，可身为骑士有时候想要优雅都优雅不成，对付口就行。她担心的是罗伦，自己的丈夫，自己多少能摸透点心思——别看罗伦是山野出身，可要说对生活的品味却不下于那些贵族，而且他在某些方面的高要求并非是无病呻吟，而是确然有他的依据在其中。

        所以蕾奥娜放弃了买水果的想法，继续往外城区的方向溜达过去。

        王城塔洛斯，除却最中央的荣光之都外，向外依次是内城区、中城区、外城区和高墙区。罗伦与蕾奥娜的家就在内城区靠近荣光之都正门的位置，而她方才一路向北，此时已经出了内城区来到了中城区。

        中城区是王城面积最大的一个区域，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分区。这里承接着内城区的富庶余韵，也感染着外城区的混乱阴沉，是天堂与地狱的过渡地带。这里有整个王城最好的啤酒，有最自由的市场，有最豪爽的汉子和最放荡的女人。这里有无数出身低微的女子成为荣光之都里那些贵族们的情妇，也曾诞生名动一时的学者与诗人。

        简而言之，中城区并非王城最为富庶繁华之地，却是整个王城最具生命力与可能性的地方。

        如果说内城区的繁华中有着靠近荣光之都的骄矜，那么中城区的繁华便在自由开放中呈现出轻微的无序。偷窃在此处已经屡见不鲜，生活在外城区的扒手经常在人来人往的中城区碰运气。这里也是有头有脸、相对体面的赏金猎人的聚集之处，打架斗殴因此屡见不鲜。公序骑士们有时也乐意看这些人搏生死，这其中有着对这些半流亡之人的不屑。

        蕾奥娜行走其中，感受着因为人流稠密而逐渐浑浊的空气，听见耳边各种叫卖、谈笑和争吵声此起彼伏。她并非特别喜欢热闹的人，但偶尔感受一下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周围有窥伺的眼神，蕾奥娜能感觉到。她身上有钱，不过不多。如果她心情好，没准能把三两个铜币亮出来让那些瘦的只剩个大脑袋的孩子们偷一偷，但因为没有买到理想的水果，她的心情算不上美丽。

        于是在第一个窃贼接近的时候，蕾奥娜向他投以一个相当明确的逼视。络腮胡子的大光头见状一惊，佯装无事地扭头逃走了。

        蕾奥娜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却感觉身后逼近的身影多了起来。

        愣了一下，骑士小姐意识到对方似乎并非是窃贼，也许是人贩子。

        就在她思考是该在大街上直接动手还是转入小巷再动手的时候，身边却忽然传来一个低声呼唤：“小姐，您已经被盯上了。”

        蕾奥娜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身边站了一个平民装束的男子。他个子不高，甚至比蕾奥娜还矮一截，因为离得很近，蕾奥娜看不清他的全貌，但她能听见对方语气中那不合时宜的笑意。

        这引起了大骑士的兴趣。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办法吗？”用一种相对柔弱的强调，蕾奥娜低声问道。

        “对方有七个人，在我们后方有三个，左面有一个，右面有两个，前面有一个。”身边男子相当冷静地给出了答复，“想必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所以我们反抗便绝没有胜利的可能，我可以与他们其中一位发生争执，然后您赶紧向内城区方向逃走，如果沿途能够碰上巡逻的公序骑士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对方竟然给出了如此舍己为人的方案，蕾奥娜反问道：“那您怎么办呢？”

        “我有脱身的办法，请不要为我担心，”对方的话语里仍然带着那种笑，即便蕾奥娜不去回头张望也足以猜到他那种自信的模样，“只是看到像您这么优雅美丽的小姐若是落在那些人渣的手中，单是想想都觉得痛心。”

        真是不错的说辞。

        四面的包抄越来越近，蕾奥娜又柔声道：“那么，至少请告诉我您的姓名，请让我知道今天是谁愿意牺牲自己而拯救我。”

        “葛雷瑞特，”对方答道，“葛雷瑞特·罗根。希望下次再见，您能够亲口呼唤我的名字。”

        “不需要下次，罗根先生。”听见对方的名字，心中明了的蕾奥娜忽然回身，直面这位“葛雷瑞特”露出了极具攻击性的笑容，“如果你不这么嬉皮笑脸的话，也许我不会发现你的诡计。遗憾的是你靠得我太近，反而暴露了你的所求。”

        说罢，蕾奥娜打了个响指，虚空之上的重锤忽然落下，将人群中虎视眈眈的七人给瞬间砸倒在地。

        而后，蕾奥娜当胸一脚，将葛雷瑞特·罗根给踹翻在地。

        于是蕾奥娜看清了他的长相——虽然与丈夫相比仍然差得远，但他也不失为一个英俊青年，尤其那头酒红色的短发，极为少见又极具标识性。

        但他的神色，尤其眉目中流露出的痞气却足以说明他的放荡与狡诈。

        对方没有料到蕾奥娜竟然如此强悍，在人群的骚乱与惊呼声中呆望着她。而蕾奥娜则踩住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笑道：“我并非没有接触过人贩，他们才不会在如此繁华的街道上公然绑票，更不会为了向一个姑娘动手而派出这么多人。而你，你出现的如此恰到好处，并且将他们的情况清晰描述，可见比起我来，恐怕你的处境反而更加困顿。”

        “他们其实是冲你而来吧？”

        葛雷瑞特笑了笑，似乎想要凭借什么手段逃走，然而伴随蕾奥娜脚下发力，他的笑容却骤然消散了。

        “你是个圣途者，却没想到我是个更强大的圣途者吧？”蕾奥娜很高兴他那自信的笑容终于消失，讥讽道，“看来你只是将我当成了一个普通姑娘，想要借助我向内城区逃窜的身影来造成我向公序骑士求助的假象，以此迫使这些讨债人又一次放弃对你的纠缠，对么？”

        葛雷瑞特·罗根挑了挑眉，耸肩道：“美丽的小姐，您为什么对我的想法这么清楚？您简直如同我肚子里的寄生虫，连我心里最细微的心思都洞察彻底。”

        “因为这是我丈夫告诉我的，”蕾奥娜一笑，这次是想起罗伦后的温柔的笑意，“他跟我说，外城区有许多欠钱不还的无赖，还有些如同苍耳一样难缠的家伙，只是经过便会被他不经意地挂在身上，难以甩脱。”

        葛雷瑞特闻言略加回忆，而后猛地一怔：“曾有人如此描述过我，我记起来了！难道您的丈夫是……那您就是……！！”

        蕾奥娜伸出食指抵在嘴上“嘘”了一声：“我丈夫似乎与你还有些交情，这次我帮你摆平催债人，但是相应的，你应当将这份恩情回报我的丈夫，可以么？‘酒红’葛雷瑞特。”

        被王国的至高大骑士直呼绰号与名字，葛雷瑞特虽然被踩在脚下却露出了惊喜万分的神色，疯狂点头的同时发出兴奋回应：“这是我的荣幸，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于是在众人不明所以的围观下，蕾奥娜将脚从葛雷瑞特的胸口拿下，满意地点了点头：“非常好，那么，希望你度过愉快的一天，再见。”

        说罢，骑士小姐跨过被自己圣途之力给锤翻在地的莽汉，向家的方向走去。

        而爬起身的葛雷瑞特则兴奋地红着脸，向蕾奥娜的挺拔背影投以注视，喃喃道：“确实，确实。除了罗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驾驭这女人！”

        蕾奥娜推开房门的时候，罗伦正在厨房煎蛋，高声问道：“你出门了吗？”

        蕾奥娜脱掉鞋子，同样高声回应：“外面很热闹，我想要买些水果，但是没有买到满意的。”

        “没关系，待会儿我要出门将药剂处理一下，可以顺便买些回来。”

        罗伦回头，发现妻子正探头在厨房门口，笑容里满是一种狡猾的期待。

        于是他也受到感染，露出了笑容：“你在想什么？”

        蕾奥娜摇了摇头：“女人的秘密。”

        她很高兴，因为这偶然的散步似乎帮到了丈夫，希望以后也能常常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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