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诞宴
五月十六的贵妃诞辰，如约而至。
初次踏入帝都，身边的一切都让纪弯弯忍不住咂舌称赞。
她虽知帝都必是比凉州繁华千倍万倍，可当亲眼所见时，她还是不由得感慨：自己还是太无知浅薄，这帝都的繁华根本不是她能想象得出。
马车在帝都街道穿行时，萧宁一把掀下幔帘，纪弯弯的眼前瞬间一片黑。
“别看了，到了皇宫有你看的。”萧宁被那些蜂拥而上的百姓，盯的有些烦。
“你是说，皇宫比这帝都城，还要更富丽堂皇？”
萧宁淡淡一笑：“那是自然，这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呀，都在皇宫里。”
行至宫门处，早已有宦官在躬身候着。瞧见他们，忙迎上去伺候着换轿入宫。
“起轿！”
一声尖细响亮的叫喊，抬着纪弯弯的轿子开始稳步行进。
她掀开轿帘，怯怯打量了一会，便立即放下帘子。这皇宫确实如萧宁所说，金碧辉煌，恢弘壮阔，绝非帝都城的繁华所能比得上。
可即使这般辉煌，她却不敢多瞧半分。那层叠厚重的铜墙铁壁，如囚笼般拢
住整个皇宫，一种窒息感从纪弯弯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下了轿，纪弯弯紧紧跟在萧宁后头，轻手轻脚地迈进顺和殿。直到落座在萧
宁的身侧，她才敢微微抬起头来。
殿内两侧，整齐有序的坐着北萧皇室和群臣。
顺和殿台基最中间，是一张通体金黄且厚重的龙椅。萧郯坐在上面，俯瞰群
臣，不怒自威，浑身散发出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
纪弯弯心想，这八成就是北萧皇帝了吧，简直让人胆寒的不敢直视。
“纪三，你平时不是胆大包天吗？怎么现在这般胆小？”萧宁瞟了眼纪弯弯快拧在一团的手指，在她耳边低声道。
“一下子这么多生人，能不害怕吗？还有你爹，光看一眼就让人胆寒”
纪弯弯还没说完，就被萧宁拍着手斥责道：”你脑袋不想要了，你当这是寻常人家啊。记住，皇帝的字典里没有爹这个词。你要说陛下，陛下，记住了没？”
看着萧宁那副极其严肃的神情，纪弯弯吓得立刻抿紧嘴，直点头。
为了消解纪弯弯的不安，萧宁主动一一介绍殿内的人物给他认识。
他们坐在殿内靠台基第二排右侧。第一排右侧是萧蘅，萧蘅的对侧，是贵不可言，母仪天下的皇后晋氏。
而纪三他们的对侧，是穿戴极其华贵，备受宠爱的戚贵妃。
第三排则一左一右分别坐着，戚贵妃所出的五皇子萧丞，和皇后所出的四皇子萧煜。
纪弯弯似是发现了端倪：“宁儿，这样看来你皇兄是在场最年长的皇子啊，可为何他是二皇子呢？”
萧宁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皇后所出的大皇子萧玮，生下来不到一年，便夭折了。若还在世的话，应该比皇兄还要大上两岁。”
夭折了！
纪弯弯闻言也是很识时务，立刻转移话题：“四皇子旁边的位置空着，可为何没有人坐？”
萧宁往萧煜左侧的位置瞟了眼：“哦，那个是丞相晋渊，也就是皇后亲哥哥的位置，因为卧病来不了。父皇为了显示对丞相的器重，年年都是这般做的。”
“那那个人呢？是何人啊。总感觉他看上去不是很开心？”纪弯弯偷偷指着那空位对侧的人问道。
不知道为何，一看到那个人，她就有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却又说不上缘由。
萧宁笑着揭晓谜底：“那个就是镇北侯了。你在冀州不是刚听过他的故事？”
原来——他就是镇北侯！
此刻，镇北侯沈延正独自喝着闷酒，眼底满是浓的化不开的落寞伤怀。
纪弯弯痴痴的打量着镇北侯沈延。沈延感知到有目光正盯着自己，抬眸对纪弯弯礼貌一笑，便继续喝着闷酒。
今日一见，纪弯弯倒是十分意外。罗成的回忆里，镇北侯明明是斩杀四方，未有败绩的英勇大将军。可今日一见，她却分明觉得，那只是一个仁爱儒雅、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
突然，萧郯身旁的老太监薛德如大喊一声“传膳”，殿外便整齐有序的进来两列宫女，躬身托着菜肴放至众人面前的案几上。
“哇！这么多玉盘珍馐。都不知道先吃哪个！”纪弯弯望着面前丰盛的菜肴，惊叹之余，还连连咽着口水。
萧宁见她那副欲开吃的样子，忙叮嘱道：“你可千万别现在开吃。你跟着我。我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这样比较稳妥。”
纪弯弯知道这宫里规矩多，无奈只能颔首同意。
过了片刻，那老太监又大喊一声“起宴。”，众人皆起身高声喊：“臣等祝贵妃娘娘容颜永驻、福泽千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郯右手抬起挥了挥，说道：“众爱卿平身。”众人回了句“谢陛下”，才重新落座下来。
纪弯弯跟着萧宁有样学样，倒也算蒙混过关。中途萧蘅还回头看了几眼他们这，可眼里的情绪纪弯弯却看不太懂。
礼毕后，众人才开始品尝案几上的珍馐菜肴。
纪弯弯学着萧宁的样子也开始吃起来。动作绝不能大，每次只用筷子取一点点放入口中，然后再细嚼慢咽个十几下。
萧宁偏头见她学的倒有模有样，满意一笑：“挺聪明嘛，一学就会。”随即对身后的帘襄说道：“帘襄，你去帮纪三剥蟹。”
帘襄领命，便走到纪弯弯那侧蹲下，帮她剥着蟹肉。
纪弯弯见机忙凑到帘襄耳边，低声问道：“帘襄，这皇宫不会每年都这般用膳吧。”说完还用眼神指着萧宁进食的动作。
帘襄自然知道她是何意，微微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纪弯弯终于忍不住叹气。难怪平日吃饭，黛黛总说她吃相不好，原来这才是北萧推崇的——好吃相。
席间，还不时有歌姬、舞姬、宫廷乐师歌舞助兴。一时间，满堂珠歌翠舞，看的纪弯弯眼花缭乱，刚才的苦闷早已抛之脑后。
突然，萧郯目光扫向纪弯弯那桌，他手一抬，身边的老太监便立马会意，叫停歌舞，让他们躬身退下了。
萧郯看向萧宁，眼底倒多了几分疼爱：“父皇听闻，得神医相助，宁儿的病已好了大半。”
“回父皇，宁儿确实得神医相助，已好了大半。”萧宁含笑回话，还特意指了指一旁的纪弯弯，“就是我身旁这位叫纪三的小神医。”
“噢？”萧郯见萧宁身旁坐着的是一个少年，顿时起了兴致，“这位小兄弟，是你救了朕的公主？”
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位年少的小神医。
四方而来的灼灼目光，纪弯弯感到些许难堪，一时间竟忘记了回话。
萧郯身边的薛德如尖声打破了这沉默：“大胆！陛下问你话，竟敢不起身回话！”
和上次被元福说大胆不同，这次纪弯弯明显不由得感到害怕。
她正颤抖着欲起身，萧宁忽按住了她，脸却朝向萧郯那边：“父皇，纪三之前一直身居山谷，对这宫廷礼仪自是不懂。可否由宁儿带着他，来向父皇回话？”
萧郯应了。
萧宁在纪弯弯耳边低语了几句，便起身来到殿中，慢慢跪下磕头。纪弯弯紧跟在萧宁身后照做，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萧宁起身，回头给了纪弯弯一个眼神。她才鼓起勇气缓缓开口：“回陛下，正是纪三救了公主。公主乃是早产导致的肺部发育不良，才会频频发病让太医以为是寒邪所致。”
龙椅上的萧郯对此回答很是满意，笑着说道：“好一个纪三小神医啊，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医术。既然你治好了朕的长乐公主，朕定要好好赏赐于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会满足你。”
怎么又是这种问题！
上次是萧宁，这次是她爹。真不愧是父女俩。
纪弯弯眼球转动许久，也没想出来，便回：“陛下，纪三没想出来。可否等纪三想到了，再告知陛下？”
萧郯扯着嘴角一笑，应允了。
纪弯弯心里正等着，萧郯让她起身回座位。可谁知却等到萧郯再次开口：“纪三，朕再问你，如果朕要把你留在宫里做御前首医，你可愿意？”
什么意思？
这是要把她生生留在皇宫里，做一只金丝雀！别说这么多规矩她受不了。万一有朝一日，女儿身被发现了，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纪弯弯心里万分抗拒，可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萧宁见萧郯这般要求，也是着实没想到，一时也愣在原地。
可偏偏这时，戚贵妃却装作好意的见缝插针：“陛下惜才。这要是旁人，那是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纪三，你还不赶快叩谢皇恩！”
纪弯弯心想，这下完了。自己要再不开口，可就真要落人口实了。
她刚准备硬着头皮张嘴，却被萧蘅抢先一步开口：“父皇，此事万万不可。”
萧蘅说完这句，忙起身来到殿中跪下，恰好是在纪弯弯的身旁。
他解释道：“父皇，宁儿的病只好了大半，要彻底痊愈还得好长一段时间。再者，纪三医术高超，恰恰是因为他不拘于传统医术理论，敢于开创。若在皇宫待着，如何再上新高？往后父皇若有需要，儿臣定会不远万里带他前来。”
萧宁见有转机，忙跟着搭上哭腔：“是啊父皇，宁儿的病还未好全。难道父皇不想让宁儿早点好起来嘛？”
纪弯弯深埋着头不敢说话，可心里却对这兄妹俩着实佩服。他俩这一前一后打着。尤其是那萧蘅，纪弯弯属实没料到，他竟——知道自己心中所求？
萧郯沉默了半晌。
这时，皇后晋采荷忙起身扶起萧宁，还不忘打着圆场：“陛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公主，也舍得让她哭，让她这么一直跪着？”
皇后的话像是给了萧郯台阶下，他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朕怎么舍得让宁儿病着呢。都起来吧，父皇只是逗逗你们，还当真了哈哈哈。”
待萧蘅和纪弯弯皆起身后，萧郯随即又说：“纪三，都道你是小神医。那你来给朕把把脉，如何？”
萧宁侧头看向纪弯弯，示意他安心去。
纪弯弯这才躬身慢步，走到萧郯身侧跪下，弱弱说道：“陛下，那纪三就斗胆献丑了。”
萧郯一只手放下来，搭在龙椅扶手上，让纪弯弯搭脉。
奇怪？怎么脉象一会虚浮，一会正常？可陛下身上、体内都并未有任何隐疾的症状啊。
这可把纪弯弯难住了，她不禁皱起眉头，而这一幕却尽数被戚贵妃收入眼底。
果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萧郯身边的薛德如急得开始发问：“纪小神医，你倒是说话啊，陛下怎么样了？”
纪弯弯深知萧郯身上必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可为了先保住自己这条命，她还是违心的撒了谎：“陛下龙体安康，再生十几个皇子，也完全没问题。”
此话一出，直接把萧郯逗的开怀大笑。不少群臣还趁机连连附和，讨萧郯欢心。
纪弯弯颤颤巍巍的走下台基，直到屁股贴到凳面，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这件事。她到底要不要说？又要跟谁说呢？
她想不明白。
而纪弯弯更不知道的是，自她给萧郯搭脉皱眉起，戚贵妃满含笑意的神情下，却浮现出森然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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