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谷

漫长的冬日逝去，留云谷又现出了往日春色。百花盛开，蝴蝶环绕不已，叮咚的清泉自上而下流淌，汇入院前的湖泊。

        云雾旖旎中，日头爬上树梢，全然一片烂漫的春光景象。

        闺房中，床上的身影被透入房内的光亮惹恼，蹙着眉侧过身，继续酣睡。

        “懒丫头，都日上竿头了，怎么还在睡!”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女子，曼妙的身姿随着白衣一步一动。约莫二十□□的年纪，却生的一副倾城绝艳之姿。

        只见她迈入房内，直朝床的方向走去，一把掀起薄被，将床上人直接两手拉起。

        “师父，你再让我睡会嘛，今天可是我的生辰，我真的是太困了!”纪弯弯微眯着眼向那女子撒娇，谁知却被弹在额头的痛感，瞬间没了睡意。

        “你还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呀!过了今天就满十六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贪睡!”纪清月宠溺地看着纪弯弯，心想这十年过得真是快啊!

        十年前在毒障林捡下这丫头，满身都是血，就剩一口气，脸上却一直带着笑意，双眸宛如弯月，于是便带入谷中，取名纪弯弯。

        想着自己一人在这留云谷生活也是挺孤寂的，有人作陪也是甚好!不想十年光景，转瞬即逝，如今这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

        “师父，您自小把我捡回来，爱我宠我，还教我习医术，在弯儿心里，您就和亲娘一般。”纪弯弯慵懒地靠在纪清月身上，笑的眉眼弯弯。“在师父身边，弯弯永远都长不大!”

        “好了，快起来吧，睡到现在肯定饿了吧，师父给你做了长寿面，快起来吃吧!”纪清月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脸上现出笑意。

        纪弯弯一听是她爱吃的长寿面，鞋都没顾得上穿，蹭的一下爬起了床，直朝饭桌奔去。

        “师父，往年生辰你都是放一个鸡蛋，今年怎么放了两个啊？不过味道还是师父的味道，一点都没变！”纪弯弯大口嗦着面，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师父。

        纪清月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弯儿，这可能是师父最后一次为你做长寿面了。就多放了一个，就当是明年生辰的吧！”

        “师父，你是要——赶弯儿走？”纪弯弯俨然已是一副哭腔。

        “自十年前我捡你入谷，你我二人便一直生活在这谷中，从未离过谷。当年师父是凡世再无牵挂，才会来这留云谷了却余生。但你不一样，你才十六岁，师父知道你向往外面的生活。明日你便出谷去吧。去看看大千世界、山川湖海，过你想过的生活去吧!”纪清月凝视着眼前的可人儿，眼底满是不舍。

        “师父，弯儿不想走，弯儿哪儿也不去。弯儿只想永远陪在师父身边！”纪弯弯一听这话立即就放下了面，抬起头来望着师父，眼眶已有泪在打转。

        纪清月突然严肃起来：“那师父问你，你想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比谷内大千倍万倍不止，有各种好吃好玩的。再者你跟着师父习医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想医治真正的病人吗？你也该是时候去历练历练了！”

        “想。做梦都想。但弯儿也不想离开师父。”纪弯弯闻言垂眸，低下了头。

        “傻丫头，师父又没说你再也不能回来了，想师父了可以回来看看师父！留云谷永远都是你的家！”

        听到这，刚刚还低着头的人儿抬起头来，脸上展开笑颜，泛红的眼尾却还噙着泪。

        “再吃一点吧！刚刚也没吃几口，光顾着哭了。”

        “嗯。师父，弯儿一定把面吃完。”

        “傻丫头。”纪清月走过去帮纪弯弯揩去眼角的泪，温柔的抱住她。

        午后，纪弯弯静坐在院前湖泊边的石阶上发呆。

        明日就要走了，倒还真是万分舍不得呢！

        以前还总嫌天天呆在这谷内闷得慌，隔三岔五的在师父耳边念叨，让师父带她去谷外游玩。

        而师父只会说：“快了，快了，过一段时间师父就带你去”

        可没想到，师父心里一直都打算等她成年后让她出谷。

        还是她一个人独自出谷！

        想到这里，纪弯弯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谷外会是什么样子？有没有长寿面和清蒸鲈鱼？就算有，也不知道有没有师父做的好吃

        纪弯弯的思绪越飘越远，连纪清月站在她身后了都没察觉。

        “在想什么呢？”纪清月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来。

        纪弯弯恍然回过神来：“师父，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在整理医书呢！”

        “是。但是已经弄好了，你一直在这儿发呆，当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啊，已经申时啦！”纪弯弯往上瞅了眼日头，转头朝师父抿嘴一笑。

        “刚刚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师父，我刚刚是在想谷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然后就越想越远了。”

        “也是，明日你都要出谷了，师父都还没好好跟你说说外面的事。在谷外，大家吃饭、看病、买东西都是要花银子的。买家只要拿着银子可以买到所有东西。但是银子都要大家自己去赚才有。”

        “那怎么样才能赚到银子呢，师父？”纪弯弯托着腮若有所思。

        “要么从小寒窗苦读一朝高中，去朝廷当官，朝廷会按月下发银子；要么就要有一门手艺或技术，可以赚到银子养活自己。”

        纪弯弯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一门技术或手艺？”

        纪清月在纪弯弯的脑门轻轻拍了一下。

        “你呀，从小就玩心重，一看到医书就犯困。要不是几年前那头小狼，你估计到现在也无法学有所成。”纪清月叹着气，“你离谷后，倒是可以替别人看看病，也好赚一点银子生活。”

        “师父，弯儿很感谢您自小悉心传授我医术，弯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利用所学帮助别人，师父您就放心吧！”纪弯弯慵懒地靠在纪清月身上，手里扯玩着纱质裙带。

        怎么能放心的下啊！也不知道让她离谷是好事还是坏事？

        纪清月的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没个着落。

        傍晚吃过晚食后，纪弯弯陪着师父在留云谷悠闲的散步小憩。月亮也像是害怕离别似的，久久地躲在云层后不出来。临近戌时，纪清月便去着手帮纪弯弯收拾行囊，纪弯弯在一旁整理要带出谷的医书。

        “师父，你咋给我装那么多东西呀，太重了我拿不动。”见师父使劲往行囊里塞各种物件，纪弯弯赶忙走过来制止。

        “这些衣物、银两都是师父当年进谷时携带的，如今在谷内师父也都用不上，你都带上吧！另外，我就给你放了一张大饼，估计你这丫头看见外面那么多好吃的，定会觉得这饼食之无味，权当路上留着充饥吧。还有避毒丸师父没放多少，到时候没有了你就自己配。”

        “我都知道啦师父。”纪弯弯心里着实无奈，她是十六岁，又不是六岁。

        纪清月也察觉出了自己的异样，明明是自己让她离开的，怎么心里却还千般万般不舍呢。

        “明明自己也才二十□□，怎么真的像做了半辈子的娘一样？”听到那丫头揶揄自己，纪清月立马摆出一副严肃面孔看着她，纪弯弯倏的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片刻后收拾完毕，纪清月嘱咐纪弯弯早点休息，便带上门离开了。

        可这一夜，纪弯弯却着实难熬啊，复杂的情绪堵在心头，烦的她在床上整夜翻来覆去，最后直到天亮鸡打鸣也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隔日清晨，当纪清月照常去喊纪弯弯起床时，她却不同于往日赖床的模样，早已穿好衣裳，对着铜镜在梳洗。

        “你这，师父还真是头一回见。”纪清月进来看到这场景，也是着实大吃一惊。

        “师父，你能最后再帮弯儿梳一次头吗？像小时候那样。”纪弯弯转头，平静地唤师父。

        “嗯。”

        吃过朝食后，纪清月将纪弯弯送至毒障林外。

        纪清月递过去行囊，手却没有收回，而是顺势搭在纪弯弯手上。

        “弯儿，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此番离谷，师父要你答应三件事情：一，绝不可泄露留云谷所在；二，绝不可显露《冷氏典纪》中医术；三，永远只能用医术救人，切不可害人。”

        “师父，弯儿都记下了。”纪弯弯后退一步，双膝跪地，对着师父叩头一拜。

        “走吧。”纪清月拉起她，头扭到一边。

        纪弯弯的背影在纪清月的注视下逐渐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然而纪清月却仍望着那方向，久久伫立着。

        “弯儿，愿你此生能平安喜乐，永无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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