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说服
月亮西沉，夜色弥漫。
曲昊被尿意给憋醒了，迷迷瞪瞪翻身下床，忽然察觉身后还有微光亮着。
“你怎么还不睡？”他揉了揉眼睛，压低了嗓音问道。
一尘不染的书桌上，笔记本电脑闪着刺眼的亮光。霍真理坐在那里，犹如一座已经入神了的佛像，他撑着下颌，浏览着刚刚完成的补习大纲。
听到曲昊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合上电脑，仰躺在椅子上：“睡不着，想着该怎么说服她接受我们的好意。”
“既然是好意，那她怎么会随意拒绝呢？郑凡星虽然特立独行了点儿，但也是个聪明人啊，咱们为了她好，为了她能留在咱们一班，她怎么会不懂这是我们对她的关心呢？”曲昊靠着楼梯开解道。
霍真理闭着眼，手臂盖在眼睛上。他的双眼明明已经很酸涩了，但是脑子却清醒得很，他坐在这里想了半天，看着拟定的补习大纲，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插手他人的人生。
面对曲昊的解释，他没有轻易地就被拐跑，反而冷静地告诉他：“号子，不是所有的好意都能让人接受，有时候方式方法的选择更重要。”
他放下胳膊，转头看向曲昊：“郑凡星不喜欢读书，不仅是对学习不感兴趣，而是她根本从内心就不认可只有读书才是成才的唯一道路这种普遍说法。”
郑凡星的叛逆和不在乎的外表下，是她对高考这座“独木桥”的不屑一顾。她不认可被这样筛选，不认可以这种方式去搏自己的人生，她对目前的教育体制的不认可才是她不想学习的真正原因。
“她怎么就那么复杂啊。”曲昊忍不住吐槽道，“咱们怎么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怎么偏偏她那么胆子大，居然还质疑起教育体制来了。”
霍真理唇角一勾，无奈又欣慰的道：“这也许就是她吸引别人的地方吧，不从众，不媚俗，敢于挑战权威。”
“嘿，是吸引你的地方吧。我也是‘别人’啊，为什么我就不觉得这是优点是魅力，反而觉得她作得很呢？”曲昊笑着道。
“行了，你能别老憋着跟我聊吗，赶紧去吧。”霍真理笑出了声，推了他一把。
曲昊便意上头，拎着裤子跑向卫生间。
黑黢黢的宿舍里，只有卫生间传来的一点水流声。霍真理坐在位置上，摇了摇头，又重新打开了电脑屏幕，睁着酸涩的眼睛修改这个补习大纲。
次日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正坐在操场看台上，跷脚埋头打游戏的郑凡星被人围堵了个正着。
四面八方的黑影将她笼罩起来，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又很有压迫感的小空间。
她抬头扫视了一圈众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警惕问道：“你们干嘛？”
站在她正对面的霍真理举起了一本塑封的小册子，封皮上赫然写着“郑凡星独家专属定制补习计划”一长串大字。
霍真理低头看她，笑得跟骗白雪公主吃苹果的老巫婆似的：“郑凡星，好事儿。”
郑凡星眯着眼狐疑地看着他，也不管队友如何呼唤，她退出了游戏收了手机。
“你们这是准备对我下手了？”
“正解。”
郑凡星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包围圈随着她的动作进一步缩小，离她最近的夏宜和方若洁都快贴她身上了。
夏宜笑嘻嘻地道：“凡星啊，你就从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想继续跟你做同班同学啊。你看，你都已经融入我们这个集体了，再换班多麻烦啊。”
“是啊，我们都处出感情了，你可不能对我们不负责任啊。”方若洁跟在夏宜后面说道。
郑凡星被她俩酸倒了牙，捂着半边脸，看向男生们，扯出一个无语的嘴角弧度：“你们呢，也是怕我不对你们负责？”
曲昊和郝波齐刷刷地摆手，一人一边搭住霍真理的肩膀，摁着他的肩往前送：“不用对我们负责，对班长负责就行了！”
郑凡星的心脏快速的连跳了两下，一下子血液的流速都快了半拍：“胡说什么呢，他需要我负责吗？”
曲昊狠狠地拍了拍霍真理的肩膀，强调道：“需要，太需要了。老谭说了，我们班要是流出去一名同学，班长就要被免职了。”
“当真？”郑凡星问道。
“千真万确，老谭亲口说的。你知道她的，把班集体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学校这一制度改革针对的就是咱们一班和旁边的二班，你说要是咱们班有人出去了，这不是让老谭面子上挂不住嘛！”郝波睁着眼说瞎话，毫不滞涩，像是打了好几遍腹稿似的。
郑凡星半信半疑：“这样啊……”
“凡星，你放心，班长制定的计划是一个季度的，节奏不会太快，也不会对你产生太大的压力。”夏宜见她似乎有松动的迹象，赶紧“加码”。
郑凡星撇嘴，伸手：“计划书，我看看。”
霍真理递给她，道：“你如果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可以再修改。”
郑凡星翻了翻计划书，一看页码，二十五。老天爷啊，计划书都要写二十五页，那实际操作起来不是要用文山题海把她给埋了吗？
郑凡星一边翻着一边道：“你们往后退退，挡着我光了。”
众人往后退了一步，见她并没有产生意料中的抵触情绪，皆是一喜，暗暗地对方递了个眼色，这算是成功一半了？
包围圈一松，立马让郑凡星找到了突破口，她瞅准众人用眼神交谈的时机，撒开腿就冲破了他们的包围圈。
“唉，你跑什么啊！”郝波反应快，起步就追上去了。
夏宜和方若洁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见郑凡星已经一个跨栏翻出了看台，直冲着操场另一头跑去了。
曲昊看呆了，等人影儿都消失在视线中后，才回过头来给霍真理竖起了大拇指。
“料事如神啊。”难怪昨晚彻夜难眠，这是早已心理准备啊。
霍真理无奈苦笑，他还真不想猜得这么准，可她这人又不难猜，答案都写在她脸上呢。
“这下怎么办，人直接跑了。”方若洁摊手，“情况比咱们想的更恼火，还没有触发谈判的环节呢，直接就拒绝和谈了。”
霍真理给了大家一个安慰的眼神，道：“我不会让大家的心血白费的。她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等上课铃一打，她不得回教室吗？”
郑凡星倒真不想回，躲个一两节课也可以啊。可下午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老谭坐镇，她敢不去教室吗？
下午第一节课前十分钟，郑凡星出现在了教室里，但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还带了一个。
“我是郑女士的发言人，你们要是有什么想说的，我代为作答。”王小玮笑眯眯地挡在郑凡星的面前，摆出一副发言人的架势。
郝波上前：“你是一班的吗？”
王小玮：“不是啊。”
郝波点头：“不是就对了，赶紧出去！我们班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瞎捣乱！”
“当然有关，我现在可是郑凡星的发言人。你们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了，我代郑凡星向你们正式函复。”王小玮插着腰，理直气壮地大吼道，“落实‘双减政策’，拒绝课外辅导！”
郑凡星站在他后面，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找个“嘴替”就是好，也不用自己开口就能把人给怼回去。
王小玮虽然打架不行，但嘴皮子够利索，只要拿出他平时一半儿气人的功夫出来，这群人就没什么胜算了。
郝波撸起袖子上前，威胁道：“咋？哥说话你还不听了？是不是想挨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皮痒痒了吧！”
“有星姐在，你们谁敢对我动手？”王小玮底气十足，甚至还凑上前去了，有人撑腰就是壮胆，“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手指头，我星姐明天就跟我去十七班了！”
“嘿！”夏宜听不过去，挽起袖子就站出来开炮了，“你是不是狐假虎威了？给你点儿颜色你就开染坊，这是咱们一班的内部事务，你一十七班的凑什么热闹，赶紧出去，我们跟郑凡星有话要说！”
“不走不走就不走，除非你们能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王小玮伸展双臂，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英勇架势，毅然决然地站在了郑凡星面前，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王小玮就是快牛皮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赢，倒是得波得波把人气得够呛。
双方僵持不下，各执一词。
正在难以分出胜负的时候，霍真理从后排过来了。
“班长来了，看你得瑟！”夏宜冷哼了一声。
王小玮默默地咽了咽口水，霍真理出马，他还真不敢抗衡。先不说他是老师的宠儿学校的门面，说什么老师同学都会站在他这一边了，就说学神这气定神闲的步伐，完全能在王小玮的心上蹚出几个大洞来了。
霍真理站定，也没有看他，直接和他身后的郑凡星对话：“凡星，我知道我们的好意有点太汹涌了，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昨晚我们讨论了很久，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劝你接受，这一点是我们考虑不周。”
郑凡星从王小玮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道：“我没有强迫过你们做不喜欢的事情，你们也不该强迫我。”
“是，这一点是我们自私了。”霍真理点头认错。
啥？围观的队友们一脸问号。自私？他们这是古道热肠、拔刀相助好不好，怎么就自私了？
霍真理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又温和地道：“我们自私地想跟你多待一段时间，自私地想要大家一起从一班毕业，自私地认为这是对你好的一种方式。”
郑凡星怔住了。
“你们不是觉得我成绩差，给一班丢脸吗？”她问道。
所有人齐刷刷地摇头，坚定拒绝。
夏宜说：“成绩不能衡量一个人的好坏，更不能成为选择朋友的门槛。我们喜欢你，想要和你继续做同学。”
方若洁被班长的话触动了心防，红了眼圈，道：“凡星，我们是真正把你当作好朋友想和你一起进步，没有一丁点儿嫌弃你成绩差的意思。”
曲昊和郝波点头附和：“对啊，班长昨晚熬到凌晨三点才睡，就是为了给你写补习计划。如果我们嫌弃你，还会这样冒着得罪你的风险来劝你吗？”
郑凡星的喉咙像是突然被棉花塞住了，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
王小玮默默地撤到一旁，低声道：“星姐，我觉得你可能误解她们的意思了……”
郑凡星神色有些羞恼，一拳捶向了他的肩膀：“要你多嘴，我自己会判断！”
王小玮龇牙咧嘴地捂着肩膀：“啊——我宣布，我叛变了，你们把她带走吧！”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这时，霍真理上前，一双幽黑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他注视着郑凡星，还没有开口，却见她一副“拿你们没办法”的样子，投降了。
“补吧补吧，就当我命中有此一劫！”
其余人跳起来互相击掌，庆祝初战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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