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diy
三两句说完，郑凡星拉开前门走进教室，趴在窗边偷窥的同学们手忙脚乱地跑回原位。
郑凡星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晃悠着就回了座位。
夏宜伸长脖子问她：“十八班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吗？”
郑凡星扭动了一下脖子，十根手指头捏得咔咔作响，阴恻恻地道：“遇佛杀佛，何况是只小鬼呢，看我捏不死他。”
嗖嗖——夏宜感觉脖子后面吹来了一股凉风，缩着脖子坐回原位，安静如老母鸡。
张曼庭前脚上楼，后脚霍真理的手机上就收到了周勤宣的信息。
大隐隐于市：冯禹好像打上郑凡星的主意了。
霍真理的眼神一暗，左手在桌面上转着笔，右手在桌下敲字回复：“他想做什么？”
大隐隐于市：“大概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盲猜是郑凡星那几下敲打到他的心里去了。你知道的，她长得挺漂亮的，漂亮的女生总是让人不忍和她过多计较。“”
须臾，周勤宣的手机上收到了简单而冰冷的两个字。
“他配？”
噗——
那头周勤宣已经尽到了情报人员的职责，收起了手机。这边，霍真理抬头朝已经坐回位置的郑凡星，她的坐姿很不安分，一条腿朝斜前方伸出去，右手搭在椅背上，脸上挂着闲散的笑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内容。
似乎是因为她整个人做什么都很耀眼，无端地就能吸引着别人看过去。可一开始，霍真理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往讲台上瞥了一眼这个长得很好看的转学生，转过头，做了几道题，转学生的面容在他这里已经模糊。意外来得很突然，他受邀在升旗仪式上做学习分享，刚好她被罚站在一旁，角度如此刚好，站在他余光可及的位置。
演讲稿是前一天花了一晚上写出来的，按理说记忆正热乎着，可他走下台的时候，连自己先迈的左脚还是右脚都分不清了。
自那以后，他的目光便有了落脚点。
曲昊他们说这是喜欢，霍真理不否认，但喜欢是有很多种的，越了解她，他的喜欢就越有层次越丰富。起码，不能再单纯的归结为“见色起意”了。
教室里，田壮高声喊道：“同学们，记得明天把白t恤穿来哈，咱们的喷绘工具到了，有条件激情创作了！”
其余同学听到后，开始三五人讨论了起来。
“二班好像斥巨资购入的服装，我们的会不会太掉价啊？”
“是啊是啊，我听说好像是军装加长筒靴，昨晚他们在操场排练的时候我看到了，挺飒的。”
“真是壕无人性啊……”
田壮听到了一耳朵，坚定的道：“没创意的土豪才会砸钱，咱们班的创意就是最雕的！你们不是自恃三中最有智慧的一群人吗？那就把创意拿出来啊！平时鄙视人家普通班成绩的劲儿哪里去了？拿出来啊！”
“是啊，掏钱买谁不会啊，最值钱的明明就是我们这一身的才华啊！”有人附和道，“大家赶紧想想衣服上都喷什么字吧，不要平时牛皮吹上天，真正要展示的时候拿不出手！”
大家一想，确实如此。他们还是学生，当然不能比身外之物，他们明明有更有底气的本事。于是，大家又纷纷针对t恤上喷什么内容而热烈的讨论起来。
田壮自豪地跑到了班长大人的面前，拍拍胸膛道：“怎么样，我这控场能力还算一流吧？”
霍真理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不会带团队只会干到死，某人显然深谙此道。
第二天，所有人都穿上了自己的白t恤，齐刷刷的，像是竖起了无数个米菠萝，把上课的各科老师给闪得眼泪哗哗的。
第二节大课间，田壮按照每列一瓶喷雾罐的配置分发了下去。昨天还在羡慕二班穿军装的同学们，一拿到喷雾罐就撒野玩开了。
“男人至死是少年。”走廊上，夏宜抱着肩膀看着第一排互喷爱心的两人，啧啧感叹，“此话不假。”
她戳了戳旁边郑凡星的肩膀：“你想好喷什么了吗？”
郑凡星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的花园，她顺着目光看过去：“什么这么入神……”
楼下，园丁正在给花园喷洒农药，他们穿着防护服，背着药箱，举着喷头一片片地淋过去。
“你没见过洒农药？”夏宜双手搭着栏杆，身子前后摇晃。
郑凡星忽然伸手一指，开口道：“你看！”
西南角，园丁伯伯握着喷头喷洒农药，水雾从喷头中钻了出来，短暂地在空中停留后，争先恐后地落入花圃里面。
“彩虹，是彩虹！”夏宜激动地跳脚。
水珠折射出了一道道七色桥，低调而绚丽。
“我就喷这个。”郑凡星笑眯眯地道。
郝波买了十几种颜料，想要喷出个彩虹不成问题。教室里，呛鼻的味道差点把人给熏退。郑凡星目光寻了一圈，目光定格在了饮水机旁，她径直朝他走去。
“嗨，班长。”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脸上挂着讨巧的笑容。
霍真理噗嗤了一声，然后艰难地吞下嘴里的温水，可水已经呛入气管了，他狼狈咳嗽。
“你没事吧？”郑凡星退后了一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懊恼地收到伸手，默默地用左手拍了一下右手，嘴里道，“班长，你是林黛玉吗？好弱哦。”
郑凡星：……我在说什么，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霍真理呛红了脸，转过身来，用手背抵住了唇，深黑色的眼眸像是盛了一汪泉水，水灵灵的，让人心生喜欢怜爱。
郑凡星仰头看他，这人连手指都长得那么好看，修长白皙，骨骼分明，一点也没有关节凸出，没有奇形怪状。
霍真理见她愣愣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孽徒，回神。”
郑凡星像是着了魔一样，手一抬就将人拽住了，两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小手抓着大手。
坐在饮水机前面的同学抬头，推了推自己六百多度的眼镜，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颗鸡蛋。
这是什么小剧场！这是什么vip席位！这是不花钱就可以看到的场景吗？！六百度的眼镜伸手拽了拽自己的同桌，企图找人共鸣。没有让他失望，饮水机面前的前三排都看到了。
几乎是下一刻，郑凡星反应迅速，伸手拍打了一下他的手，强装镇静的斥责他：“晃什么晃，再晃剁手。”
围观的同学们松了一口气，哦，校霸欺负学神啊，这个版本可以接受。校霸恋上学神，吴京达咩！
霍真理看向自己被拍红的手，嘿，这手劲儿，可够大的。他默默地将手背到了身后，道：“你刚刚是在找我？”
郑凡星这才想起了正经事，她来找他是想让他帮她喷绘的，其他人手抖，她信不过。只是请求还没有开口，先一巴掌把人给得罪了。
“没什么，考验一下你的反应能力而已。”她抬头挺胸，甩了一下头，落荒而逃。
找别人，找别人！她在心里念叨着，脚步凌乱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刚刚坐下，方若洁就扑过来抓住了夏宜的衣领，崩溃地道：“我让你帮我写少年强则国强，你写的是什么鬼啊！你给我站住！”
郑凡星看好奇地看过去，方若洁的白t恤上赫然闪现“我命由我不由天”七字真言。
这边，夏宜被按在桌子上教训。那边，郝波上蹿下跳地举着喷雾，追着曲昊，嘴里嚷嚷着：“让我画一个嘛，人家就要画小黄鸭啊！”
恶，郑凡星抖了抖肩膀。
霍真理从她身旁走过，她突然直起身子，好奇地朝他后背看了过去，正当他快要走过的时候，忽然，他转了个身，停留在她的课桌旁边。
“我不放心他俩，你可以帮我画一下吗？”霍真理嫌弃地看着面前追打的郝曲二人。
郑凡星抬头，心想，你怎么抢了我的台词呢。
“画什么？”
“δs=0”
郑凡星满脸问号。
霍真理将水杯放在她的桌子上，拿起她桌子上的铅笔，在她的语文课本空白处，用繁复又优美的花体，写出了这个堪称物理学上最美的公式——最小作用量原理。
郑凡星知道，她最好不要开口问，问了一定会比不问更加懵逼。但人要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还能称之为人吗？
所以，她咽了咽口水，问出了那个命定的问题：“这个公式是什么意思吗？”
霍真理挑眉一笑，笑容澄澈，如沐春风：“在光学里，δs=0是费马原理；在力学中，δs=δ∫ldt=0；在电磁学中，δs=0可以导出了麦克斯韦方程组；在量子力学里，费曼的路径积分表述就是基于最小作用量原理δs=0。”
郑凡星那双漂亮的眼镜并没有迸发出恍然大悟的情绪，反而像是雨雾扑上了玻璃窗，更显迷离了。
“力热光电和四大力学的基本定律都被δs=0，这一个公式表述出来了。”霍真理低眉，长长的睫毛闪动，覆盖着的是一双向往瑰丽神秘宇宙的眼睛，那双眼睛，包含着对物理学的所有虔诚。
“简而言之，我们总是可以在物理的各个领域找出那个让人惊艳的s。它难道不可爱吗？”
郑凡星心说，可爱吗，会比讲起它的时候的你更可爱吗？
在郑凡星的认识里，没有学生是喜欢读书的，那些成绩好的学生都是被家长被社会被心中的责任感裹挟着前进。读书很枯燥，抬头是密密麻麻的黑板，低头是冰冷无趣的字符。谁会喜欢读书？
可霍真理对物理学的热爱和谈吐中的向往，让人足以相信，他是喜欢的。喜欢到经手的每一道题都成为初次见面的朋友，喜欢到谈论起来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光，喜欢到不能容忍有人物理竟然会考出个位数的成绩。
郑凡星起身，从夏宜的桌子上拿起喷雾罐，认真的说：“我先练一练，可能比不上你写的那么好看。”他的字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或者是扭来扭去的物理公式，都堪称艺术。
或许他可以先把身上这件白t恤脱下来，自己画更漂亮。但两人都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一选项，默认只有穿在身上才能喷绘。
他嘴角含笑：“你呢，你想画什么，我也先练一下。”
“彩虹。”她终于理直气壮地说出了刚刚憋回去的话，既然他请她帮忙，那礼尚往来也是情理之中吧。
“好。”
两人达成约定，约好下午课后检验成果。
郑凡星先用很薄的白纸覆盖在他的那道公式上，临摹。大概写满了两张白纸后，她才稍稍觉得满意了。
旁观了这一切的同桌许美之，欲言又止。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她想了想，重新将头埋入了厚厚的书中当中去了。
第四节课是班主任老谭的语文课，她一走进教室差点被熏出了二里地，站在教室门口，低吼：“小兔崽子们，干什么呢！”
第一排正中间，俩男生齐刷刷地站起来，然后转过身，将后背露了出来，一个love一个you。
“loveyou。”老谭扑哧一笑，将教案摔在讲桌上，“太俗气了吧你们，学了这么多年的语文居然只能用这么简单的英文单词来表达喜欢？”
“我们倒是想写点诗词，这地方有限，根本画不下！”
“对啊，我们也想写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没地儿嘛！”
“还有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老谭一句话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像是诗词大会，一浪接着一浪。
老谭伸手阻止：“你们这些都是男女之情，适合送给我吗？”
“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郝波在后面大声嚷嚷道。
老谭简评：“平平常常。”
语文课代表舒殊出马，她颂了一句：“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老谭咂摸了一下，道：“虽有倾慕之情，但到底还是知音难觅的悲慨之情居多，勉勉强强吧。”
舒殊皱眉，低头苦想。
“没了吗？”老谭笑得很是狡黠，“所以啊，平时让你们多诵读一下诗词，背背古文，涵养自己，你们老是盯着数理化，刷题刷题，这下知道什么是茶壶煮饺子了吧？”
“刷题怪”王旻率先低下了头，论起来，这刷题的风气有一半是他带起来的。
教室后排，霍真理举起了右手，老谭眼镜的镜片反光，笑着看过去：“怎么，班长要申诉吗？”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霍真理用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念道。
明明他也没有用多大的声音，但是却传遍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老谭惊讶了一下，她一向认为霍真理是理科天才，一心醉于数理化，没想到今天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准确，贴合，好！”郝波率先喝出声，随即带头鼓掌。
教室里，忽然涌起了潮水般的掌声，送给博学多才的大学神，也送给“一只粉笔两袖清风，三尺讲台四季晴”的老师。
讲台下方，是一张张青苗似的面孔，他们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对师长的敬意和喜欢，仿佛春日里高照的太阳，可以驱散一切为师者伏在案头备课的辛苦。
老谭眼睛有些发涩，一开口，嗓子也有些涩涩的：“小兔崽子们，别磨磨唧唧的了，赶紧翻开课本，今天讲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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