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动荡
在人烟稀少的城郊，一辆马车在官道上驶过。
天高地广，阴云浅淡。
魏朝和照胆骑马在侧随行，落下一串马蹄嗒嗒的声响。
邹妍向窗外张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魏朝的背影，又移开目光望向车外郊野，而后放下帘子，敛容端坐车内，平静问道：“叔圆，这次我们不去邵老板那边易容吗？”
江合正对着车里摆放的琚州地图出神，听到邹妍提问，马上回过神笑道：“不必。”
“要是被琚王那边认出来……”
江合只是微笑：“玥儿大可放心。”
邹妍知道江合自有打算，便不再多问，垂了目光看向摆在桌中央的地图。
车子平稳前行。
主驾阿忠面无表情，副驾文犀一脸冰霜，二人像是杵在车门外的冰雕，愣是凑不出一张嘴。照胆骑着马护在车旁，不时看一眼文犀。
“不知文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照胆骑马凑到文犀身侧，见文犀没有说话，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女孩子要笑起来才好看。”
空气中霎时一片寂静，耳畔只有马蹄哒哒声和车轮滚滚声，魏朝无奈看了照胆一眼。
照胆尴尬笑了两声：“啊哈哈，我不是说你不笑就不好看，只是见你皱着眉头，这路边景色都因未能博美人一笑而黯然……你可是有心事？”
文犀却忽而抬头，眉心更深：“有刺客！”
照胆当即愣住：“什么？”
却见文犀身影一闪飞速跳车，“唰”地拔剑出鞘，在顷刻间刺中一黑衣人的咽喉。
刹那一群黑衣人纷纷从草丛树后涌出，提刀提剑杀来。
魏朝勒马喝道：“照胆！护好马车！”
江合听见外面的动静，迅速把邹妍从车窗边拉开，双臂一张将她护在怀中。
“玥儿莫要惊慌，”江合暗暗掐破指尖施了个诀，以免车内的声音泄露出去，语气却含了几分笑意，“此行恐怕常有此事。”
邹妍拽拽江合的衣袖：“为什么？明明我们动静不大，为何会……”
江合轻柔地拍了拍她，笑意更深，目色却更冷：“陛下不妨猜猜看，我们当中……是谁背叛了您。”
魏朝手起剑落，对了几招之后却暗暗皱了眉头，望了一眼马车的方向。
车门外的阿忠一手扯缰驾车，一手握剑对阵，马车颠簸剧烈。
邹妍感觉着马车在疾驰中东倒西歪上上下下，又听车外的剑器击声和人声喝叫，虽不见外界却也意识到局势的紧张。
此刻遇刺的惊讶已经平复，邹妍轻轻推了推江合，在她身边坐稳。江合悄悄收拢滴血的指尖。
外界传来照胆和魏朝的厮杀喝声，又听剑声频频，想来他们应该没有负伤。而文犀不声不响，邹妍不知道她的状况，隐隐有些担忧。
可她唯独不担心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沉下来静，在动荡中暗自揣度。
江合仍是笑意盈盈：“玥儿可有想法了？”
邹妍沉吟：“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江合了然，点了点头：“在我们几人当中，陛下对阿忠最为陌生，最先怀疑他是合理的。”
邹妍望着江合，等待她的下文。
“阿忠是我二十年前捡到的一双弃婴，我看着他们长大的，”江合倒是坦诚，“一共有两个阿忠，他们轮流接班。”
二十年前……所以江合今年几岁？
邹妍盯着江合过分年轻的面容，见江合没有解释那个“二十年”，便猜想这个问题怕是不好问。
“既然是你看着长大的，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文犀也是和我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邹妍笑着摇头，想到江合素来不喜魏家，即便她想为魏朝开脱，却只能无奈承认，“那么就是魏朝和照胆的嫌疑最大，毕竟魏家曾与琚王交好……”
江合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门外传来阿忠的声音：“主子，刺客已被击退。”
江合又暗自收了隔音诀。
邹妍讶然：“这么快。”
她掀开窗边帘子，便听一阵马蹄声凑近，扭头一看是文犀驾着马哒哒赶来，照胆缩在她身前坐着，看起来委屈极了。
二人共乘一匹马奔了过来。
邹妍看着他们，脑内瞬间想起一句话：“男子汉坐在女孩的电单车尾很丑。”
不坐后面那就坐前面。
……
看见邹妍探出头来，文犀当即从马上跳下，匆匆跑到邹妍窗前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邹妍忙道：“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
她的目光焦急地在文犀身上流转，没看到血迹，终于松了口气。
“属下并未受伤。”文犀垂了眼，恢复了原先的平淡神色，走到车门前副驾位置坐着。
邹妍清咳一声，又问：“魏大人、照胆、阿忠情况可好？”
魏朝在马上遥遥朝邹妍抱拳，低头敛了神色：“多谢陛下关心，我们都无事。”
魏朝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阿忠，邹妍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魏朝和照胆。
众人各怀心事继续上路，此事暂时揭过。
临近傍晚，马车到了一处名为丰林的小镇。
几人分散行动，江合和阿忠去探客栈情况，魏朝和照胆去安顿车马，邹妍和文犀坐在酒馆里等候。
车马劳顿下来自是疲惫，邹妍撑着脑袋昏昏欲睡，正想着高铁飞机什么时候被发明出来，却听酒馆门口有阵响动。
“官爷行行好，再宽限几日……”
“去你的！没钱？没钱就去把你家那闺女卖了！”
邹妍来了几分清醒，扭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老大爷被官差推到在地。
她愣了愣神，没想太多便起身走去，靛蓝身影直接横在官差和老大爷身前。
文犀随在她身侧，将老大爷扶起。
邹妍客气作了一揖，面上也带着和善的微笑：“这位官爷，有话不妨好商量。”
被一个人横空插脚，官差满脸不耐烦，烦躁的目光上下打量邹妍。只见此人的衣着简单，也没什么值钱的配饰……仪容倒是不俗，许是哪个读书人家的小子。
官差冷笑：“你是来外地来玩的小公子吧，我劝你别管这儿的闲事！这个老不死的欠了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邹妍沉吟，礼貌问道：“敢问欠了多少？”
“公子，这些人是收保护费的，”恰此时江合从客栈里走出，款步走到邹妍身边，也不看那官差一眼，“方才我在周遭问过，此地官差这些年一直打着收取费用的名义欺压百姓。”
邹妍听出江合的弦外之音：他们行事如此嚣张，怕是上级默许。
那官差一听江合的话，瞬间火气就上来了，一把拔刀出鞘：“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咱们的刀可不长眼！”
邹妍掐着自己暗中发颤的掌心，她知道此刻自己不能退缩，反而向前一步冷笑道：“哦，你们还想动当街行凶？”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那官差被气得不轻：“快上！把这些个贼人和这个老不死的都带回衙门！”
官差们拔刀涌上，文犀和阿忠护在邹妍身侧，正要与官差一番缠斗。
突然——
有个东西从上方落下，直接砸在为首官差的头上。邹妍看了一眼地上，那是个铜质酒壶，她又顺势往上看去。
那官差摸脑袋摸到一手血，抬头骂骂咧咧：“哪里来的小贼！敢砸你爷爷我！”
酒楼上站着个年轻女子，她手中晃着酒盏，凭栏对着官差冷笑：“哪里来的臭虫，扫了姑奶奶我喝酒的兴致！”
说罢，她一扔酒盏一翻栏杆，红影如天边绮霞倾落，飞身抬脚踹翻了这官差。
其他官差见状，彼此面面相觑，都提着刀往后退了几步。
为首官差哎呦哎呦叫了几声，恨铁不成钢地向后吼道：“都愣着干嘛！快给我上！”
其余几人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冲了上来，红衣女不慌不忙，卸下腰侧佩剑，剑不出鞘便闯入几人当中缠斗起来。剑鞘啪啪打在官差身上好似雨打芭蕉，听着又快又疼。
围观的群众感到大快人心，喝彩声此起彼伏。
“好！打得好！”“早就他们不爽了！”“打死这些没良心的！”
……
魏朝和照胆安置完马车，在走往客栈的路上就听见一阵喧闹声，二人对视一眼，担忧是陛下出事，便加快了脚步。
出了转角便见有个红衣女子在与官差混战，陛下等人在边上对一个老人嘘寒问暖。
魏朝松了口气，又看向红衣女子，看了一会儿却怔住了：“想不到在这个小镇还能遇见同门。”
照胆也看向红衣女子：“她的招式与主子的很像，看来是央云派的弟子。”
红衣女子最后一招打下，官差全部捂着胳膊腿儿在地上翻滚。她把剑别回腰间，拍了拍手，居高临下看着为首的官差：“在江湖上混迟早是要还的，本女侠奉劝你们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哦！”
为首官差恨恨咬牙，憋足全身力气大喊一声：“走！”
倒在地上的官差们赶忙爬起来飞速跑开了。
见那群官差走了，老大爷朝前方作揖：“多谢这位女侠！多谢这位公子！”
说着老人家就要下跪，邹妍赶快扶他：“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红衣女也朝邹妍他们走了过去。
邹妍一转头，这才看清女子的形象。只见她一身红色劲装、马尾高束，面容明艳动人、神色恣意飞扬，处处透着飒爽英气，让邹妍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欣赏之意。
文犀看了看红衣女，又看向邹妍欣赏的神色，面上的神情竟有些微妙。
红衣女朝邹妍摊开一只手：“有银子吗？”
“啊？”邹妍有点茫然，她看了看江合，江合没有表示，邹妍便从袖中摸出两锭白银放在女子手上。
女子接过，又把银子塞到老大爷手中。
老大爷赶忙推谢，为难地看了看邹妍：“不、不可……”
女子把银子摁在大爷掌心，又飞速把手缩到背后：“大爷你就拿着吧，就当是这位小公子在积德行善。我身上没钱，只好借这位公子的光啦。”
邹妍也微微一笑：“您就收下吧，方才听说你家中还有个女儿，给女儿买点吃的和新衣服也是好的。”
老大爷千恩万谢，朝几人深深鞠了一躬，迈着缓慢的步子离去了。
看着老大爷离开，江合微微一笑，朝红衣女作揖：“多谢女侠解围，不知女侠贵姓？”
红衣女灿烂一笑：“我叫金欢，金子的金，欢喜的欢。”
“在下何江，”江合道，又跟金欢介绍邹妍，“这是我的挚友孟玥。”
虽然不知道怎么又是这个名字，邹妍还是乖巧点点头。
江合笑得温润，像极了一个谦雅公子：“相逢即是缘，又正好在这酒楼前，鄙人想请金女侠用晚膳，也算是答谢女侠的路见不平。”
“吃饭？好诶！”金欢答应得爽快，本来笑意盎然，却忽然面露难色，“嗯……就是……刚刚那个酒壶……”
邹妍也温柔笑道：“女侠不必担心，你方才的酒帐，就记在在下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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