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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酒醉


临水宁月楼,两声梆子一台戏。

        庄风在二楼寻了个位置,店小二立刻就来招呼了:“公子不是咱明州人罢?头一回到宁月楼来,要不要尝尝咱们的不醉归?三十年封沉,极醇极香……”

        小二将这不醉归说了个天花乱坠,等他终于停下,庄风才道:“你能认出客人是生客还是常客?”小二将手上的巾子甩了一甩,得意道:“干我们这行的,眼力好是本分。”

        庄风点头笑道:“那请问小哥,最近楼里有没有来过特别的生客?”

        小二拧眉头:“公子这就为难我了。客人从四面八方来,总有些行事特别的,您指哪方面?”

        “譬如说配剑的?或是瞧上去行事孤僻些、不太好相与的?”

        “配剑的眼前不就有一位?”小二睨了一眼庄风放在桌上的剑:“别的倒没什么特别。”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前些日子倒是有个看起来不寻常的客人。”

        “是哪般不寻常?”

        “长得倒是仪表堂堂,就是脾气特别坏。身上背着把剑,拿布裹了起来,有人好奇伸手去摸了摸那个布,他就把人给打出去了。也是那时候才被人瞧见,里面裹着的是剑。”

        庄风道:“这也算不得脾气坏。兴许那剑对他来说是珍惜之物,被人这么唐突,也是情有可原。”

        小二含糊一声:“这位客人怪在手上拿着把剑,身上又背着一把。”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侧首靠近庄风道:“好好的剑挡起来作甚?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其他弯绕?”

        庄风对这种无来头的揣测颇觉无语,只好道:“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地方?”

        小二想了想:“后来有个年轻姑娘过来,是找那个客人的,两个人一块离开了。”

        “是什么样的姑娘?”

        “也面生,穿得是本地的素云绫,白生生的一姑娘,很标致,看着是有什么急事儿。”

        庄风闻言默了一会,小二从闲聊中回过神,“哎”了一声:“公子,这不醉归您来不来一壶?”

        “来。”又点了两个小菜,店小二甩着巾子上菜去了。

        庄风将事情从头厘了一遍。自半年前起,明州每隔月余便有一位女子失踪,大约三日后便会回来,绝口不提失踪内情。李家的莲信姑娘五日前失去踪迹,至今未回,房内衣物用品不见缺少,不似自行出走,也无挣扎痕迹。

        近年来的明州,久无恶妖生事。

        与六百多年前不同,立派的修士代代相传,虽慧根上佳者甚少,然通过修习正统道法,久之或能有所成。而由自然所化的灵,修行无门无道,且受慧根资质所困,修行之路比人修更为坎坷。

        灵通常隐于山野,不近人世。这是修订后的生灵录所载。而据程净所说,隐瞒身份、如寻常人一样在凡间生活的灵不在少数,这些灵通常多少都有些修为。

        若这件事真的与灵或妖有关,查探一番总能找到些痕迹。

        小二很快将酒菜都上了,见庄风仍沉默着出神,不由多问了句:“公子到底有什么事这样为难?不如同我讲讲。只要是明州的事儿,没我不知道的。”

        庄风抬眼:“那你可知李家长女李莲信与陆府公子有什么渊源么?”

        小二呵呵笑道:“这事明州谁不知?李家小姐同陆家公子青梅竹马,曾经也是一段良缘。可惜陆公子病弱,年前主动将婚事推了,听说李家闹了好大一场呢。”

        “怎么个闹法?”

        “女子还能怎么闹?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呗。”

        庄风想起可爱又伶俐的小白菜,一时不能把店小二带着细小恶意的言语同她姊姊联系起来。

        “你说的那位来寻人的年轻姑娘,该不是李家小姐罢?”

        小二又呵呵一声:“怎么能呢?李家小姐好歹是大家闺秀,白日里到酒楼来找个男人算什么事?”

        “那你可知明州这半年来,总有女子无故失踪?”

        此言一出,小二愣了愣,不以为然道:“失踪?不是跟情郎出逃被捉回来么?”

        庄风呆住:“情郎?出逃?”

        小二又侧首悄声道:“公子小点声。这事不好听,那些人家都不让传。”

        庄风冷静了会,闻得一股香气从壶嘴浅浅溢出,他斟了杯酒,细细去嗅。酒很清,轻轻一晃便起了小小涟漪,不知是什么味道。庄风一时头昏脑涨,仰头将酒喝光。

        小二在旁赞道:“公子真豪爽!这不醉归闻着不激人,后劲可大着呢,一般人可不敢豪饮。”

        庄风面无表情抬头,双目比酒还清澈:“这种事情下次要早些提醒。”

        小二憨笑一声。

        这是庄风第二回喝酒。在他还小的时候,被江堰哄着喝过一回,一杯下去就飘了,摇摇晃晃非要把廊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子当剑使,还没甩两下就闷头摔地上睡过去了。

        庄风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酒量丝毫不见长,刚出宁月楼脚下就开始晃悠。为了防止横躺街头,他迅速找了家客栈住下。

        约莫夜半时,庄风被一阵燥热扰得脑中混沌起来,却又难醒,似乎是金丹在躁动不安,隐隐想着先前逼出金丹莫不是真的后患不浅。不知挣了多久,忽有一股纯净温和的灵力缓缓灌入身体,稳住了金丹的躁动。庄风脑中依旧昏昏沉沉,无意识叫了一声“师父”。

        及至早上终于醒过来时,想起这模模糊糊的一声还有些恍惚。迟遇就在他的这片恍惚中,静静地站在窗前,听到响声后回头看他,淡声道:“醒了?”

        庄风坐起身来,眼前有些朦胧:“清和仙君?”

        迟遇道:“金丹离体一月内不能饮酒。”

        初醒的迷茫还压在庄风脑子里,他缓缓地应了一声:“嗯。”然后闭上眼睛就要躺下,迟遇蹙眉:“怎么了?还有哪里不适?”

        躺到一半的庄风堪堪稳住身体,自语道:“原来不是做梦。”

        他抬头:“清和仙君为何会在这里?”

        “寻人。”

        “寻沈桥师兄?”

        清和仙君为那恶妖下昆仑,自然该是来寻负责这件事的沈桥。可庄风忍不住好奇:“那恶妖究竟怎么了?劳得清和仙君出马。”

        迟遇又蹙了蹙眉,看着有些不耐似的。不知为何,庄风有些微妙的感觉,清和仙君似乎是不喜欢这个称呼。

        果然,清和仙君道:“清和是号,不是名。”

        面前的清和仙君冷清着一张脸,话里却夹了些稚气的恼,两厢交错下,庄风实在是没稳住,扑哧笑出声来,仿佛真正遇到了开心的事情。等他停住笑,却见迟遇正望着他,微微出神。

        他顿时有些赧,只好道:“昨日沈师兄与我分开,独自往城东去了,后来我便再没见着他。”

        迟遇道:“你的委托查得如何了?”

        “唔,还算不上有头绪。”

        在迟遇“详细说说”的眼神示意下,庄风讲了一遭。迟遇听着一语不发,末了才道一句:“负双剑的人?”沉吟片刻又道:“但凡有门有派的修士,皆一命一剑,双剑者甚少。也许是哪位散修。”

        庄风不由望了一眼清和剑。清和剑是昆仑清和殿主佩剑,藏书所载谢淮从昆仑塔中得到的那把剑便是清和。有传言道,清和剑可灭魂。

        庄风心想,这清和剑看着漂亮,却可能是一柄大凶器。他盯得有些久了,迟遇忽然侧了侧身,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失踪的女子可是固定时日失踪?”

        庄风迟疑:“并不是如此。这其中有什么讲究么?”

        迟遇道:“有一种修行之法,需在特殊天时借用其他生灵修为,助自身突破。”

        “可那些失踪的女子并非修行之人,为何要抓她们?”

        “一些人天生具有修行慧根,即便不曾真正修行过,身体中也藏着此种能力。”

        “若是这样,为何那些女子回来后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避而不谈有许多种可能。当然,我所说的也只是一种猜测罢了。”

        迟遇边说边结了个印,是注灵。一片淡黄色羽毛从他袖中飞出,灵印覆上去,羽毛便飘飘飞走了。

        只是庄风怎么瞧都觉得,那羽毛好像是一根鸡毛?

        迟遇对这根鸡毛很是坦然,一派淡定模样:“找韩凌问些事情。”

        对修士来说,用于传信的注灵之物虽是小物件,不值一提,可毕竟是从自己手中递出去的东西,多少都有些讲究。许多修士偏爱用玉石,再者用花竹这样清雅物事的也多,庄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这么随便的隐灵。

        迟遇道:“我们去陆府瞧瞧。”

        我们?庄风投以询问的眼神,迟遇没看到一般,径直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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