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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乡村天王(205)


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一、二、三……”

        殿外传来清脆的掌嘴声,隐隐还能听见执罚侍卫报数。

        梨馥长公主只觉得那竹板下下都抽在自己脸上,  她仍不能理解信王为何要朝自己难。难道那孽畜向信王哭诉自己在家苛待他了?母亲教训儿子,  岂非天经地义?信王凭何记恨?

        “千岁,宠妻偏信,  不是兴家之道。妾这小儿自幼巧言令色,  犹擅装乖,  千岁切记不可听他狡言欺哄,  坏了王府门楣声望。”梨馥长公主由小侍女扶着,强撑着一口气来告诫信王。她觉得她是为了谢茂好,  淑太妃那样高贵温柔的世家淑女,  待她一贯体恤周全,她不能让淑太妃的儿子吃亏。

        最重要的是,她绝不能让信王成了老婆奴,否则,以后她还怎么能治得住那个祸胎?

        谢茂藏在袖中的拳头咯咯作响,  满脸笑容:“是么?孤看衣大将军就挺宠着长公主。”

        他心中其实很诧异。他翻脸寻衅架走了长公主的嬷嬷,  换了寻常有气性的贵妇,  只怕早就撂狠话拂袖而去了。这位长公主既没作,  也没质问,  就好像他本来就有资格随意处置长公主府的奴仆,  她对他保持着客气恭顺的态度,  一如往常地向他进言……

        这种低贱媚上的jian  rén,  谢茂见过不少。大多出身寒微没什么见识,  跪舔强权,  自视卑贱,对上谄媚谦卑。而一旦这种人握权在手,御下必然刻薄寡恩,极尽苛刻之能事。

        他诧异之处在于,马氏可是衣尚予的妻室,衣飞石的亲娘啊!这位文帝亲封的公主,他谢茂名义上的养姐,nuè  dai儿子不算,居然还是这么个jian  rén?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不仅是毒妇jian  rén,她还很蠢。她居然没听出谢茂这一句话是讽刺!

        只听了衣大将军四个字,又是“恭维”她驭夫有道,夫妻和顺,她苍白难堪的脸上竟绽开一丝温柔,恢复了一贯的含蓄沉稳,矜持地说:“千岁谬赞了。不过是夫贤妇顺,纲常如此。”

        谢茂竟被她给噎住了。

        抽她本人吧,肯定不行,衣飞石在旁守着呢。抽她下人吧,她也不怒啊,她觉得信王身份尊贵,抽她下人理所当然!拿话讽刺她吧,她听、不、懂啊!她居然以为信王是在恭维她!

        阅人无数的谢茂立刻知道,自己今天是搞不定这个sha  bī了,当机立断,迅撤退。

        “长公主和小衣谈完了么?孤还有些事要和小衣交代,就不招待长公主了。”

        谢茂拉起跪在一边的衣飞石,起身就往外走。

        衣飞石下意识地抬头看母亲脸色,满以为母亲会怒,哪知道在家中说一不二的母亲,在信王面前竟然保持着谦卑温文的笑容,款款屈膝:“恭送千岁。”

        待谢茂越过长公主,只剩下背影,衣飞石才听见母亲威仪训诫的声音,对他说:“既与信王千岁议婚,儿当恪守妾妇之道,谦让恭敬,卑弱勤谨。莫让阿娘再来教你。”

        衣飞石那一颗本就不热的心,瞬间就变得冰凉冰凉。……妾妇之道,这是好词儿?

        “王爷,义老王爷还在……”赵从贵一路跟来。

        谢茂拉着衣飞石就往寝宫走,不耐烦地挥手:“告诉他我中暑了,请老王爷先回去复命。”

        老王爷可是奉旨来问话,您就空口白牙说自己中暑了,这是欺君之罪啊。看着谢茂牵着满脸红肿的衣飞石飞奔而去,赵从贵腹诽一句也没敢真的吭声。欺君就欺君吧,反正咱王爷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

        信王寝宫冰山流水常备,比别处都清凉许多,谢茂拉着衣飞石进门时,恰好看见齐医官躲在这儿歇凉,忙招呼他:“正好,快来!侯爷受伤了!”

        ……这算什么受伤。衣飞石被他咋呼得不好意思,齐御医已赶忙拎着药箱来磕头了。

        给衣飞石被抽肿的脸上敷了消肿化瘀的膏药,谢茂又推衣飞石上榻:“身上是不是也要换药?恰好齐医官来了,一并换了。今儿吃了几回汤药了?药汁子苦不苦?——能加冰糖吗?”最后一句是问正在收拾药箱的齐医官。

        这心疼又着急地样子,活似衣飞石是他不足岁的亲儿子,照顾得那叫一个周到。

        齐医官目不斜视,答得干脆利落:“能!”

        “那你以后都给侯爷汤药里加冰糖。”谢茂又推衣飞石,“愣着呢?换药了。”

        衣飞石昨天就被谢茂押着敷过一次药了,就算知道谢茂对他心存觊觎,他毕竟是男人,又常年混迹军营,对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这事儿真没什么忌讳。见谢茂瞪着眼态度强硬,他就脱了裤子趴在榻上。

        这是第一次父兄不在的情况下,顺利从母亲跟前全身而退吧?

        衣飞石趴在榻上,浑身骨骼放松,这才觉得腋下被zhēn  cì的伤口透着隐晦的疼痛。

        疼归疼,他并不敢当着谢茂的面,请齐御医帮忙在腋下上药。抽耳光可以说是母教子,往腋窝里扎针算什么?这是折磨,这是nuè  dai。他不想露出这等家丑,更重要的是,他隐隐约约觉得,如果被信王知道了zhēn  cì的事,信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是真的喜欢我?衣飞石问自己,又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否定的答案。

        是的,他就是喜欢我。

        女人才会计较男人喜欢的是她的蕙质兰心还是贤良淑德,若是男人承认爱慕她如花笑颜、娇嫩身体,多半还要嗔怪男人慕色不知恩,对自己不是真爱。

        男人对喜欢的定义很狭隘,娶妻纳妾,无非利用二字。娶个高门淑女或是门当户对的千金xiao  jie,这是利。纳几房貌美如花的小妾消遣,这是用。前者是真喜欢,后者也是真喜欢。

        对衣飞石而言,不管谢茂是喜欢他的身体,还是喜欢他别的什么,都是一样的。

        ——那不都是他吗?

        齐医官小心熟练地替衣飞石换药,谢茂就蹲在一边吃豆腐,被打开花的屁股他不舍得看,就看衣飞石的小腰。哎哟这腰细……还年轻么,小孩儿呀,真想摸一把……小样儿才抽条,长得高高的,身上就没几两肉,得养养。嗯,也想摸摸前边胸脯上的小豆豆……

        正在隔空意淫,突然一眼瞥见衣飞石侧腰上一缕未擦净的血痕,谢茂心肝猛跳。

        “齐医官?”谢茂拉住齐医官的手,“你替孤看看,这是擦着了还是怎么了……”

        齐医官还没探过头来,衣飞石已下意识地把衣衫往下扯了一把,侧身道:“没事。”

        一句话说完,他看见谢茂半点不困惑的双眼,顿时知道自己中计了。

        谢茂问的根本不是齐医官,他是在试探衣飞石。那血痕分明是仓促间被擦去的,可见衣飞石不想被他察觉。衣飞石背身趴着,他问齐医官时也没有具体说哪里伤了,伤得如何,衣飞石最正常的反应,应该是转头打量自己伤处,而不是扯下衣裳断言无事。

        谢茂握拳狠狠捶在卧榻边沿,哪怕有衣飞石在上躺着,压在角落的边几也猛地颤了几颤。

        信王震怒,齐医官退后一步,屈膝垂不语,服侍在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

        衣飞石竟觉得心中多了一丝不安,他在信王面前一向装得恭敬,现在谢茂好像是冲着他了脾气,大夫奴婢跪了一地,他再躺着好像也不太像话?

        犹豫片刻,衣飞石理了理衣衫欲要起身,还没撑起来,就听见谢茂命令:“都脱了!”

        谢茂堵在卧榻边上,衣飞石下不去。

        他只得垂下衣裳遮掩住身形,在榻上屈膝伏,尽量温顺地说:“卑职……”

        从前衣飞石跪在信王面前,面上恭谨,心中却不以为然。若非碍于礼法,谁要跪这个纨绔?

        今日得信王援手周全之恩,衣飞石心中对谢茂多了些亲近,前边再有信王刺死杨靖之事,也让他对信王另眼相看。此时向信王施礼,衣飞石倒是心甘情愿地跪着,一如侍奉父兄,心中并无轻狂不屑,愿对信王自承卑下。

        谢茂却全然不知道心高气傲的衣飞石已向他微微低头,他红着眼睛逼衣飞石tuo  yī服:“孤让你都脱了。你是听不懂?要孤亲自伺候你?”

        一句话说完,想起衣飞石武力值太高,他亲自伺候估计也伺候不来,谢茂就更生气了。

        “好,你厉害。打量孤制不住你是吧?”

        “来人!”

        “让余贤从把侍卫都带来!”

        “孤倒是不信了,信王府几百个侍卫,摁不住你一个衣飞石!”

        谢茂一边撂狠话,一边疾言厉色往外走。

        他这样龙行虎步衣带风雷的模样,吓得殿内所有人都不敢抬头,胆小的宫人瑟瑟抖。

        殊不知装得一手好逼的谢茂心中也在憷,小衣幼习兵法,岂会不知道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今天是我起意要镇服他,这要是被他冷不丁捉去当了人质,倒成了我被他镇服了!

        绝对不行。我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站住了。

        ——艾玛,忘了小衣轻功特别好啊。他不会追上来吧?快快快,马上安全了!

        衣飞石昨夜离去时曾对谢茂说,去去就回。此时却一夜未归。

        谢茂看着他薄被冷枕归置得整整齐齐的卧榻,倚在门前,许久才笑了笑。昨夜给衣飞石信王府腰牌的时候,他就知道衣飞石大约不会再回来了。

        不管是射杀守城校尉之事,还是那个疑似奸细的东篱先生,谢茂都已经替衣飞石收拾得干干净净。若此刻京中安稳,衣飞石大概也不介意多陪他几日,可是,杨皇后一死,京中顿显波谲云诡,衣飞石即刻抽身返回青梅山,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谢茂当然不会怪罪衣飞石失信,他对衣飞石表现出的心思本就不纯,二人萍水相逢也谈不上多深的交情,何况,衣飞石官卑职小仅凭父荫,在哪儿都说不上话,就算留在他身边也不过充当侍卫,——他也不缺一个侍卫。

        因是夏日,谢茂衣冠多清淡素雅,今日愈寡淡,素衣玉饰,常用的折扇因扇坠挂着一枚红宝,也被他弃之不用。漱口之后,谢茂饮了一盏薄粥,搭着一碟子菌菇杂蔬,素得赵从贵心里愁,王爷这是怎么了?

        才用了朝食,就有宫中太监来传旨:“着信王谢茂即刻进宫。”

        谢茂进宫通常都是赵从贵从旁服侍,这位是朝阳宫出身的阉宦,出入宫闱当然比没净身的朱雨银雷方便。让人看不懂的是,谢茂此次进宫没带外侍长余贤从,而是命余贤从看守王府,带的是黎顺、常清平并十二名领班侍卫。

        旨意来得突然,谢茂也不曾摆出亲王仪仗乘坐马车,一匹快马长驱直入禁中。

        宫中已是一片缟素。

        谢茂在左安门前下马,太常寺官员已静候多时,即刻上前为谢茂更换丧冠素服,另有太极殿服侍的小太监等着引路,一路哭兮兮地把谢茂领到了奉安宫中。殿前诸皇子已跪了一地,侧殿是后宫嫔妃,皇帝站在皇后灵前一言不,……没看见淑太妃?

        “皇兄,皇兄!”谢茂连滚带爬地扑上去跪下,满脸不相信地看着杨皇后的梓宫,拉扯着皇帝的龙袍衣摆不放,“为什么?怎么了?我不信!我阿嫂怎么了?阿嫂,阿嫂!”

        眼瞅着信王一个虎扑就往皇后梓宫上撞,守在灵前的礼部、太常寺官员,打下手的太监,全都吓得脸色煞白,七手八脚把信王拽住:“王爷不可!不可啊!”这要是让信王把皇后梓宫撞个趔趄,他们全得陪葬!

        谢茂冲撞几回没法突围,掉头要去哭他皇兄:“哥,你说话!我阿嫂怎么了!”

        跪在殿外的皇二子谢沐一跃而起,冲进殿来指着谢茂怒骂:“你还敢问怎么了?若不是你无理杀害承恩侯世子,母后岂会一病不起!五弟也因你下狱,母后就是被你气死的!”

        谢茂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戏特别好地退了一步,肩膀都耷拉了下去。心中忍不住吐槽,你妈就蠢,你比前世还蠢。

        这时候你蹦达出来干什么?我是皇弟,不是皇子,把我骂毁了有利于你夺嫡上位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皇后是被气死的,让皇帝怎么下得来台?他老婆成了谢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被气死的皇后!多好听?你是想把皇帝气死吧?

        果然不等谢茂吭声,一直站在皇后灵前作忧郁状的皇帝陡然暴怒,飞起一脚踹在皇二子谢沐身上,怒道:“皇后才咽气呢!孽畜就敢踩着嫡母娘娘尸骨陷害宗室!奸骨佞心,刁毒至此,令人指!”

        这一脚踹得结结实实,谢沐飞出去六七尺,被殿前门槛卡住,瞬间脸白如纸。

        谢茂第一个上前抱住皇帝:“陛下息怒!您保重啊皇兄!”

        皇帝被他抱得差点站不稳,似是伤心至极,一手扶着皇后梓宫,泪如雨下:“梓童,你不在了,朕心亦如死灰。”返身就指着谢沐继续骂,“皇后不在了,琰儿还在呢!纵没有了琰儿,朕还有长子,轮不到你这畜生耀武扬威!”

        两句话说得满堂众人脊背生寒!皇五子完了,皇帝要立皇长子!

        谢茂抱着皇帝的腿,这分明也是一个人的腿,一样的骨头,一样的血肉,一样从母胎中娩出,一样牙牙学语长大。可是,为什么他就能做出这样狠毒的事呢?——这可是在杨皇后的灵前啊!杨皇后英灵不远,听见皇帝亲口说不保全她的儿子,她该有多心寒?

        他一向知道皇帝凉薄猜忌,小气刻毒,可他真的没有想到,皇帝会心狠成这样。

        这可是……在杨皇后的灵前啊!

        ※

        奉安宫杨皇后梓宫之前,皇帝一场暴怒,昭示着中宫嫡子废了,皇二子谢沐也废了。

        默默跪在殿外的皇长子谢沣欣喜若狂,替杨皇后跪灵时越虔诚悲痛。

        ——皇帝说了,没有琰儿[嫡子],还有长子。

        只要谢琰陷在大理寺里出不来,储君的位置,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沣一边哭得涕泗横流,双眼红肿,一边努力地想,怎么才能让谢琰永远出不来呢?五弟那个暴脾气,只须有司官员羞辱两句,他就会自己受不了玉石俱焚了。

        他一边哭着嫡母,一边盘算着如何弄死嫡母的亲子,半点儿不觉得心惊。

        人死如灯灭,活着怕她,死了?倒是叫她从梓宫里爬出来呀!

        ※

        谢茂是臣弟,在灵前初祭之后,不再守在奉安宫,而是去了长信宫。

        他去探望听闻皇后急病薨逝,惊恸之下病得不能起身的淑太妃。

        本以为淑太妃生病只是托词借口,不想去奉安宫为杨皇后致祭——身为太妃,说穿了也只是文帝妾室,皇后为天下母,皇后去世,天下缟素,太妃也不能免礼。

        哪晓得才走进长信宫就闻见浓重的药味,淑太妃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居然真病了!

        “母妃?”谢茂上前施礼,关心地握住淑太妃的手,“您这是?”

        大宫女取软枕垫在淑太妃身后,将她扶起,挥退所有服侍的宫人太监之后,亲自守在帐前,示意淑太妃可以与信王放心说话。

        淑太妃满脸病容,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要小心啊。”

        谢茂被她一句话提点得心冷如水。

        小心?小心谁?杨皇后已经死了,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小心”?

        皇帝。

        只剩下皇帝!

        他目光定定地盯着淑太妃,和记忆一样,淑太妃总是娇柔无依的模样,仿佛失去了丈夫儿子无人庇护就活不下去,可谢茂知道,不一样了!

        她的娇柔,她的卑怯,她菟丝花一般的弱质,都只是她的保护色。

        “钱氏至长秋宫中诬指我与皇帝有染,这便是皇后的死因。”淑太妃轻声说。

        果然是为了那个秘密。

        谢茂穿越第一世,就是被这个秘密害得死无全尸。

        曾经他不理解,杨皇后一手抚养他长大,他也对杨皇后感恩戴德、对谢琰用命维护,为何杨皇后母子将他恨入骨髓?他亲手扶了谢琰登上皇位,谢琰却说奉母后遗命,将你五马分尸,将你母淑太妃鞭尸三百、挫骨扬灰,他问为什么?谢琰只说,问你妈。

        然后,谢茂就重生了。重生了也不可能真的跑去问淑太妃,你和杨皇后什么仇什么怨?他一心一意弄死谢琰,登上皇位,出一口恶气。结果不用他弄,杨皇后一死,他再不管谢琰,谢琰自己就作死了。他最终干掉了皇三子谢深,登上了皇位。

        那时候谢琰早死了好几年了,大仇得报的谢茂都忘了这件事了。

        然而,就在他登基称帝的前一天,淑太妃一条白绫自挂而去,把谢茂雷了个外焦里嫩。——若死的是他爹也罢了,刚死的皇帝是他哥,他娘上吊干嘛?没见过庶母给儿子殉葬的。这算怎么回事?!

        这个疑惑终于成功地引起了谢茂的注意。重生第二世时,谢茂就认认真真地挖掘了一下他哥与他娘之间的蛛丝马迹。结果不出意料,这两位还真有一腿!连谢茂他自己的身世,都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哥两次都心甘情愿写了那道兄终弟及的传位诏书啊。

        在此之前,谢茂对皇帝、淑太妃都称不上多真情实意。

        他心中是看不起淑太妃的。

        为妾不贞,为臣不忠,为母不慈[谢茂是否为奸生子不清楚,但淑太妃在谢茂登基前自缢,害谢茂坐朝初期被骂得位不正,所以连亲妈都容不下他,被骂出翔],一心一意只爱自己的奸夫,不惜为奸夫殉死,简直……没法形容这么个货!

        要不是亲妈,谢茂都想一碗鸩酒直接把她弄死。

        现在,谢茂觉得,他所有“以为”的真相,恐怕都有待商榷。

        那个在皇帝驾崩之后,悄无声息自缢而死的“恋爱脑”,也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淑太妃。淑太妃与皇帝之间,也许,也根本就不是谢茂所认为的那么一个琼瑶剧本!

        淑太妃分明对皇帝忌惮至极,她由始至终都戒备着皇帝。

        若非这一世谢茂突然放飞了自我行事刚烈果断,淑太妃还是会和从前一样伪装着失去了爱情就无法苟活的模样,根本不会露出这一丝獠牙。

        她柔弱,是为了保护儿子,她刚强,仍是为了保护儿子。若谢茂仍是从前那样对谁都好的傻白甜,她就委曲求全保儿子一世长安,若谢茂像今日这样会杀人会借势了,她就……扶儿子位登九五。

        这么彪悍慈爱一个亲妈,我竟然误解她几辈子!

        谢茂跪在淑太妃床前,微微低头:“阿娘是说,他因一句谣言杀了阿嫂,也不会放过你我母子?”

        淑太妃本来以为要和儿子好好解释许久,哪晓得才说了一句话,儿子就自己想明白了,高兴得撑起病体紧紧搭住谢茂的肩膀,笑道:“好好,茂儿,阿娘好高兴。你可终于开了窍了。——对,他为一句话,连相扶多年的杨后都杀了,你我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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