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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两界共主(44)


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拿开!”谢茂推开赵从贵递来的青草汤,  一屁股坐在屏风前的坐席上往凭几上一歪,  架势很熟练地露出个欢场小霸王的作派,“上好酒好菜,再来舞乐!这天都黑了,  你们楼子里的姑娘不会还在睡觉吧?”

        龙幼株忙上前赔笑:“是,妾这就去安排。小爷您稍待片刻,马上就来。”

        这时代大部分人都活得拘谨守礼,  出门做客时,主人说几句话,客人回几句话,  主人坐什么位置,  客人坐什么位置,  春天主人待客用什么菜单,  冬天待客用什么菜单,  席间主人劝饮几盏,  客人祝酒几次……全都有详细的规定。稍微行差踏错就会被嘲笑为不知礼,是没有家教的表现。

        出身世家豪门又“不拘小节”的才子,  有“名士”光环加成,  会被引为传奇。若是个草包也学名士“不拘小节”,  多半都会被骂成猪头。

        这样的情况下,除却交情极深私下相处,  人们就只有在青楼里放浪形骸不会被嘲笑失礼。

        ——你都去嫖妓了,  还想什么礼不礼呢?当然是怎么舒爽怎么来啊。

        所以谢茂这样散漫无礼的样子,  立刻就被龙幼株解读为“欢场老手”。

        胭脂楼里也不是没有来开荤的愣头青,  头一回来这样不拘小节的场合,多半都会和旁边的老手显得格格不入,再怎么装得轻松,刻在骨子里的礼数不会骗人。——哪儿像谢茂这样,随便往哪儿一搁,就好像是回了他自己的寝室,全天下的陌生人都像是他的婢妾,他放松得理直气壮。

        朱雨、赵从贵也没有觉出太大的不妥来,信王打小儿性子就怪,对文帝、淑妃都是尊敬有余敬畏全无,教他规矩的嬷嬷太监换了十几波,淑妃、太子妃亲身上阵也兵溃如山,宫宴上他从来不出错,家宴上他就从来没对过……礼数?十一殿下略懂。

        说穿了谢茂这样的现代人,基本的现代社交礼仪他完全没问题,古礼就完全傻白甜了。

        等他重生几次当了两回皇帝,现代的社交礼仪也基本上喂了狗。——龙幼株觉得谢茂将所有人都视作婢妾,这感觉还真就敏锐到了极致。哪怕谢茂已收敛了许多,两世帝王乾纲独断的经历依然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

        皇帝嘛,北斗以南皆臣妾也。

        美酒凉碟干果先送上,胭脂楼里有名的指尖鼓舞也鱼贯而入,乐班坐定,龙幼株亲自拿来单子,含笑询问:“客人听什么曲子?”

        谢茂饮了一口酒,随手放在一边,说:“换干净的来。”也不看单子,“捡拿手的。”

        时下青楼楚馆里的饮食里都会稍微放一些助兴的药,毕竟常混欢场的男子里,十个有八个都不太行。谢茂对此心知肚明,喝了不对也不生气,只让龙幼株换干净的。

        反倒是系统在他脑子里疯了一样的刷屏:

        【有毒!有毒!有毒!】

        【建议宿主立刻开启任务辅助系统!本系统新增辅助功能,能够替宿主检测饮食安全!】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一世,后悔几辈子!】

        【本任务辅助系统不止能够帮助宿主检测饮食安全,还能预知目标人物的能力值与忠诚度,实在是宿主统治江山、重造盛世的居家必备之物……宿主,真的不来一发吗?】

        ……

        系统疯狂的刷屏中,厢房内已响起悠扬的丝竹声。

        ——金石乃礼之重器,似青楼这样的风月场所,类似钟、磬等大乐都不准许演奏。

        胭脂楼以指尖鼓舞名闻老桂坊,三名舞姬分别以桃花娘、梨花娘、莲花娘为名,又被称为三飞花。相比起三飞花的舞技,胭脂楼的乐班就逊色不少,乐班中唯一叫人觉得不错的琵琶伎与横吹伎还互别苗头,丝竹一响,那叫一个热闹。

        “叫内个吹笛子的出去。”谢茂喝上新换的酒,心情愉悦地剔了个人出去。

        暗中斗技被客人听了出来不说,还被客人指名道姓赶出去。横吹伎是个颜色寡淡缠着绿头巾的少女,憋了一口气施礼告退,出门就狠狠呸了一声:“丝筝儿的琵琶有甚好听?不知所谓!”

        却不知谢茂留下琵琶伎,全是因为待会三飞花要做指尖鼓舞,琵琶在更显功夫。

        龙幼株的厢房里热闹至极,胭脂楼各处小阁里也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大堂待客献艺的地方更是喧闹无比,横吹伎烟妃儿携着横笛一路骂骂咧咧地往外走,想着是否能去大堂揽个活儿。她这样被客人指名赶出来,龙幼株房里给乐班的赏钱就没她份儿了,正是赚钱的时候,岂能休息。

        烟妃儿才刚刚走到穿堂口,就看见十多个穿着卫戍军兵服的军爷打门而入,分列两边,中间急步走进来一个兵头儿,龇着烧起燎泡的嘴角,嚷嚷道:“鸨儿呢?即刻出见!卫戍军清查匪类,都待在原地别动。——查完就走,没犯事儿的着什么急?”

        正在二楼贵宾厢房的老鸨娇杏娘探头哎了一声,露出风韵犹存的娇艳脸庞:“来啦来啦!可别吓着奴家的客人们!”

        娇杏娘匆匆忙忙下楼,楼下的打手头子黎叔、老□□赞伯都跟了上来,扶持在她身后。

        黎叔递来一张银票,娇杏娘趁着福身施礼的当口塞进兵头儿的怀里,满脸讨好:“军爷查什么匪类呀?奴家这开门做生意的,楼子里都是一帮子弱质女流,最是害怕歹人。军爷若有什么画影图形的,叫奴家看一看,一定襄助军爷把那歹人捉住了。”

        兵头儿对老鸨的上道非常满意,问道:“你可曾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他还带着十多个随从,也许还骑着马……”

        他问一句,烟妃儿眼睛就睁大一点儿,一条一条合上去,不就是龙姑娘屋内的客人吗?

        想起被逐出乐班的羞恼,烟妃儿心中恶性顿生,故意惊呼一声。

        这时候大堂里歌舞已歇,妓|女嫖客都在看老鸨与卫戍军的兵头儿说话,她躲在穿堂口子上惊呼一声,立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个卫戍军立刻把她揪了出来,兵头儿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你可是见过此人?”

        老鸨不禁想戳死烟妃儿。

        老桂坊内没有秘密。上午谢茂一行人骑着马四处打听胭脂楼,隔壁、对门的死对头,都知道卫戍军查问的少年豪客在胭脂楼里。她也从来不想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客人遮掩什么。

        可是,这大堂里这么多客人盯着,就算要交人,也得是她这个老鸨却不过律法情面无奈交出。

        像烟妃儿这样一个惊吓就把客人卖了,你是客人,你不膈应?

        烟妃儿受惊地点头:“是,是……他竟是歹人么?他、他就在龙姑娘的屋里……”

        兵头儿嘿然一笑,提起背后的腰刀,说:“兄弟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头儿,那承恩侯府的四公子带着几十个人都没讨到好处,咱们这才几个人呢?我看还是先围上,上禀兵尉叫增援来!”一个卫戍军小声嘀咕。

        兵头儿深觉有理,又恐怕被谢茂跑了,于是点名道:“连宝,你去叫人!我带兄弟们围上!”

        ※

        龙幼株厢房内,歌舞升平,酒肉飘香。

        睡醒了精力充沛吃饱喝足的谢茂心情极好,离席窜进三个舞姬的香影里合歌合舞。

        【宿主为何不考虑寻找女子为殉奴任务目标?根据本系统计算,选取女子作为任务目标,宿主的任务难度将降低一个等级。眼前这三位舞姬就是非常好的任务对象,建议宿主……】

        【从劳资醒了你就在一直不停地哔哔,再哔哔,劳资一头磕下去!】

        【宿主一头磕下去也不一定会死亡。就算宿主死亡,系统也会让宿主再次重生。建议宿主不要做这么幼稚又无谓的威胁,系统是为了……】

        谢茂猛地往下一低头,系统瞬间就安静如鸡。

        好久没放浪形骸享受歌舞的谢茂极其投入,罗衣姿风引,轻带任情摇。他多喝了两杯脸颊微红,跳累了就拎根筷子敲着酒碗儿,又开始唱情歌:“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余贤从上前一步,附耳请示:“卫戍军来人围上了。”

        谢茂还在念彼狡童兮,闻言一笑,道:“可算是来了。”

        不然我那么大张旗鼓地买冰块干嘛?就是害怕你们找不到我呀!

        本来杨竎在城外小客栈被人打断双腿和命根子,那地方就是他西城兵马司的辖区,若是钱彬自己传令满京城的搜人,并不涉及到越权一事。

        可是,倒霉催的是,钱元宝假传他命令的时候,他还在宫里被皇帝猛削!

        钱彬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和谢茂打御前官司。这要一个闹不好,在皇帝跟前翻出了钱元宝假传军令的事来,轻则他削职儿子流放,重则父子两个都要掉脑袋。

        他本来觉得谢茂来他这衙门是另有所图,现在听了谢茂的抱怨又有些拿不准了。

        ……万一这信王真是父孝期间嫖妓,在窑子里心虚不敢嚷出身份呢?

        这信王心虚,他也不想闹到御前,这个事儿能不能就……私下解决掉呢?

        钱彬瞟了白行客一眼,白行客微微摇头。

        外边等着领功的几十个卫戍军都被白幕僚打发走了,可是,那一路浩浩荡荡从老桂坊杀回西城兵马司的阵仗,早就传得街头巷尾皆知。若不是这事儿发生在夜里,消息只怕还要更快!

        就在钱彬头痛欲裂的时候,外边急匆匆飞马而来,一个卫戍军冲了进来:“急报——”

        因此时天色已晚,这人也没想过大人会在堂上,一溜烟窜进大堂才看见钱彬,擦灰的鞋底在堂上哧溜出一道清晰的灰痕,猛地跪下:“禀司尊!清河街上的清运坊搜出一伙贼人!有街坊指认正是咸宁十四年洪楼饮宴的林若虚!”

        钱彬没好气地说:“我这儿已听报了十八个庆襄侯了!刚钟楼那边还说捉了个陈朝的郡王呢!”

        “这个可不一样啊!已经从清河街一路杀到合子街了!请司尊发令点兵增援!”

        清河街杀到合子街……

        清河街在南城腹地,合子街已经靠近了西城城墙,一路杀过去?这可是圣京城!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呆滞,谢茂没好气地拿木枷怼了钱彬一下:“升堂点兵!”

        整个大堂里,也就只有谢茂丝毫不为所动。

        自咸宁十四年陈朝庆襄侯事件之后,京城自认为对陌生人的管控十分严格,谢朝上下都觉得不可能再有异族间谍混迹其中。——只有谢茂知道,陈朝的间谍探子非常多。

        这年月弄个假路引真不是难事,何况,那陈朝就喜欢在歪门邪道上下功夫,什么派个间谍去你国做内应,源源不断地输送情报回国,顺便在你国搞事……光是安插探子间谍的衙门,陈朝内部就有五六个,彼此还都不通消息,经常自己人干自己人。

        据谢茂所知,如今谢朝长宁府的知府岑执纪,就是陈朝派来的大间谍。

        这事儿可把谢茂笑疯了,那岑执纪调理内政一把好手,又十分热衷于打击士绅、挑动贫农。活生生把个长宁府治理得清平安乐、路不拾遗。——就算他给陈朝的间谍写几个真的“假路引”,谢茂也觉得完全值了啊。

        反倒是陈朝国内吏治腐败、黎庶悲辛、民不聊生,似岑执纪这样的好官,陈朝不留着爱抚子民,反而放出来当大间谍,简直是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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