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城（三）
四肢僵硬的祉背着夜烛躲过巨兽的一击又一击，渐渐力不从心。
“放下我。”背上的夜烛虚弱地说，她不想拖累祉，这头巨兽适应了双目失明，凭借听觉和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来寻找目标，没有上次那么好对付。
祉没有应答，后跳避过巨兽的尾巴，它的前掌又当头劈下，祉举刀抵挡，可不敌巨兽的大力，抵地的膝盖陷入泥土之中。
祉无法，左手放下夜烛，托刀支撑，她感觉到左臂上痊愈不久的伤口又要崩裂开来。
巨兽不打算放过祉和夜烛两人，尾巴从侧面扫来。
被前掌钳制的祉无法躲避，她盯着快速逼近的尾巴，生死存亡之际，她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感受到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窜，似在寻找突破口要爆发出来。
就在这时，祉听到一声呵斥，一个人影一脚踹向巨兽，硕大的巨兽竟然被踢得差点翻倒在地。
那个人白衣灰甲，左臂绑着红色带子，是贾啸。
另有几人也跟着赶了过来，趁巨兽身形未稳，发动攻击。
一位士兵跑到祉和夜烛身前，对祉说道：“祉姑娘，你先带夜烛去李大夫那疗伤，这边就交给我们了。”这位年轻士兵脸上带疤——是之前祉在北门见过的那位守城士兵。
祉转头看去，巨兽那边，激战正酣，贾啸力敌千钧，带领着其他将士勇猛作战。
这是祉第一次见到战斗中的贾啸，他确实如传言所讲的那般武艺高强，无人能敌。
“祉……”还在地上的夜烛轻轻唤了一声。
祉才回过神，抱起她去找李大夫。
“又见面啦！”李梦易朝二人挥了挥手。
李大夫就是李梦易，祉感到疑惑：“怎么是你？”赤地城大夫众多，离东门最近的医馆并不是李氏医馆。
李梦易一手托腮，故作思考，答道：“可能因为我是城中一众大夫里最能打的。”但他瞥见夜烛的双腿时，立马恢复一脸严肃。
夜烛的伤太重了——大腿中部到脚趾全被巨兽踩烂，白骨断裂，血肉模糊，碎骨、布料跟腿肉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
“夜烛，你的腿怕是……”说到一半，李梦易没再讲下去。
“李大夫，没事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夜烛笑笑，在双腿被伤到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李梦易不敢耽搁，火速为刀具消毒，准备截肢。
这时，夜烛对祉说：“祉，离开迷失叶的冰语虫估计要醒了，你去生几个火堆吧。”
祉应声而去，夜烛才对李梦易点头：“开始吧，李大夫。”她把一团布块含在嘴里，紧紧咬住。
让夜烛失去双腿的巨兽此时也身负重伤，它的外甲被劈出好几个口子，血液横流。
祉有点惊讶，贾啸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之前她的队伍无法做到的事。另外，她还回想起方才出现在体内、现已消失得无踪迹的那股暖流，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鳞甲损坏，巨兽没了依仗，很快被打倒。
结束战斗的几人刚想歇息，冰语虫又如夜烛所预料的那样醒了过来，攻击众人。祉把火堆中的火把一一扔给他们。费了一些精力，但冰语虫被顺利驱散。
祉回到李梦易那边，夜烛已经昏睡过去，她的双腿被截断，整个人看上去瘦弱许多，更别提那惨白得像雪一样的面容。
夜烛没死，祉是庆幸的，因为夜烛还欠她一个答案。
“李大夫，快看一下我的妹妹。”脸上带疤的那名士兵抱着仍在昏迷的柳素急匆匆地跑来。
“放这里，柳成。”李梦易开始为柳素诊治。
祉没想到自己认识的人不多，柳素的哥哥就在其中：这个赤地城真小啊。
再看这兄妹俩，一个脸上有野兽挠出的爪印，一个脸上有解毒后遗留的红疤，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脏器受损，幸好不严重，还有得救。”李梦易说道。
柳成一听，大松一口气。没死就好，自己就剩这么一个妹妹了！
另一个在巨兽手下幸存的周乐安受的伤更轻，不影响行动，正和其他人一起收敛尸体。
贾道南、章承兴、崔胜、何念念，四人的尸体被摆放在一起。
周乐安望了一眼，不忍再看。
一只手轻拍他的肩膀，周乐安转头一看，是贾啸。
贾啸道：“乐安，你们……辛苦了！”
周乐安顿时忍不住哭出声来。
“哭吧哭吧。”
贾啸一边安慰他，一边扫视，目光最后停留在内弟贾道南身上，长叹一口气：“哎！道南，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西儿！对不起……”
他越说越动情，周围的人纷纷上前劝慰。
“主帅，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贾大哥，不要伤心，嫂子在天之灵不会怪你的，道南他去陪她姐姐也好。”
……
“咳咳”一阵咳嗽声骤然传来，众人一惊，循声望去，贾道南动了！
一位略懂医理的士兵连忙上前查看，贾道南左胸被贯穿不假，但这位士兵在他的右胸摸到了心跳。原来贾道南的身体构造异于常人，他的心脏长在右边，阴差阳错下逃过一死。
贾啸看着“活过来”的贾道南，惊讶得说不出话，好久才反应过来，连说：“好好。”
一旁的周乐安盯着章承兴，期望他也能“死而复生”，可奇迹没有再次出现。
辽阔的大地上，有人劫后余生，更多的人永远地留在了土里。
至此之后，回城队伍未遭到任何袭击。
最终，五十三位出城寻找解药的赤御军将士归来十三人。其中，一队一人，二队八人，三队四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水师不知所踪。
一队和三队的伤者都被安置在离东门最近的医馆——医仙堂。其他医馆的医师相继赶赴那里帮忙，伤者的亲朋好友得到消息也赶了过去。更多的是一些热心的城中居民，说要看看“大功臣们”，挤在医馆内外。
祉并无大碍，见医仙堂人满为患，好不吵闹，从后墙翻了出去。
结果没走几步，就碰到了火急火燎的唐容。
祉忽然出现在眼前，唐容被吓一跳，手里的食盒差点没拿牢。
“我回来了。”祉不紧不慢地说道，她没有食言。
“回来就好。”唐容强忍泪水，带着哭腔说道，“他们说你没事，是真的吗？”
“是，只是有点冻伤。”
“那快回家，生火炉给你暖暖。”
“不用了，我……”祉想拒绝，出城之前她把租金付清时，就打算不再住在唐家，她可不想接受不属于她的关爱和照料。
“我做了栗子酥、千层糕、豌豆黄……好多好吃的，就等你回来。”唐容兴奋地说道，她又举起食盒，“我还熬了鸡汤呢，回去喝，锅里的更暖。”
“……”祉犹豫了。
“怎么了？”唐容关切地询问。
“没事，走吧。”思虑再三，祉决定跟唐容回去，租哪里不是租？况且自己真的饿了。
回到唐家，祉先饱食一顿美食，又洗了个澡，终于不再蓬头垢面。十几天的城外生活让她活脱脱地像个小野人。
沐浴完毕，她发现兵服不见了，出来寻找，看到唐容正帮她缝补衣服。
唐容笑呵呵地说道：“你这衣服破的，我怕洗的时候一用劲就烂了。”
祉略一迟疑，开口道：“多谢。”
唐容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
她的衣袖随着手臂晃动往下掉落，祉才发现她的手臂上有道伤，问：“你的手怎么了？”
唐容忙拉回衣袖：“哎呀，没什么，就是前几天，有人要来偷水，打跑他的时候不小心擦到了，小伤！好在第二天你们的一支小队就带着解药回来了，不然真不知城中会发生什么。”
“有发生暴/乱吗？”
“差一点吧，你们去了那么多天都没什么消息，水源越用越少，有些人就慌了。不过城主发现得及时，贾啸一去威慑，那些人就不敢吭声了。”
“嗯。”祉也觉得累了，准备去休息。一转身，看到房间角落的桌子上放着许多点心，好坏不一，有些看上去还算新鲜，有些则肯定是放了很久。
“这些……”
还没等祉开口问，唐容就起身去收拾：“哦，没什么，就是做多了。”
“你每天都有做？”祉问道。
“……对。”被祉看穿，唐容不好再撒谎，“不知道你哪天回来，就每天都做几个，这样你回来就能吃上了。”
“你真的是很溺爱。”祉略感无语，不再多言，回房休息。
躺在许久未躺的柔软床铺上，祉辗转反侧，她不理解为什么唐容对她的女儿这么好，亲情就是这样的吗？自己的家庭也会是如此吗？为什么自己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自己想继续住在唐家的一个原因是不是也贪恋这份无微不至的关爱？即使不是给她的……
思绪万千时，祉闻到一股久违的药草香，从夜烛给她做的枕头里散发出，祉又联想到其他问题。
夜烛她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舍身救我？她说的心意不同又是什么意思？我跟别人的差别在哪里……
祉思来想去，也没有得出结论，决定等夜烛醒了，直接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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