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心善的夫人（一更）
这郭氏听得奇怪，歪着头，轻轻地将自己被梦魇缠身的夫君叫醒。
醒时，伺候着夫君起身，有些奇怪地问道，“夫君，生什么事儿了？”
明笑南前辈隐瞒多日，现下又常做噩梦，便越忍无可忍，一骨脑便什么也不在意地说了，“夫人，你坐下，为夫有重要的事儿要同你说。”
“夫君，到底生什么事儿了？”看着夫君为难，郭氏又忍不住问了一声。
“这几日，为夫夜不能寐，迟迟在想，要不要将那件事儿告诉于你，可我总是说不了口。”明笑南前辈轻叹一声，“在同你相见之时，我同那应月已经情投意合。只是那会儿她为了不连累为夫，便……便孤身去了皇宫。就连……就连她腹中怀了为夫的孩子，都没……没曾……告诉为夫。前些日子，为夫同千旋去了帝都，她……她为了救为夫，箭穿胸肺而死，我……我想救她，却终究救不了她。”明笑南一个大侠，在此刻却哭成了一个孩子，他捂着眼睛，泪水盈然滚落成珠。
烁烁流转的泪水，一颗又一颗地掉下来。
似小瀑布。
由此可见，他彼时的心伤程度。
郭氏愣了半瞬，却笑得明艳如花。而后他拉起夫君的手，开怀地说，“夫君，没关心，这事儿我不会怪你。还记得么，当初我对你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信任你。夫君，既然淑妃娘娘已死，那你更不能不善待雪梅不是么？”
明笑南看自己的夫人全没计较的表情，一时之间，吓傻了。许久才问道，“夫人，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有雪梅这样的儿子，我心里真的很开心！”郭氏只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便消去了明笑南心中，久久拂不掉的哀愁。
“不过，笑南。单单我们接受雪梅并不好，还得千旋过来帮忙。”紧握住的手晃了晃，郭氏温言细语地解释，“千旋是雪梅的师弟，如果他也能够认雪梅为大哥，那么……那么雪梅的心里，不是会更加高兴么？”
“你说得对。”明笑南喜上眉梢，擦掉眼泪后，连忙同意了夫人的建议，“夫人，那我去同千旋说。”
“不，此事儿由我这个做母亲的去！”郭氏替其打包票，“千旋的性子我了解，若是事儿能说得好，那么这件事儿就一定能轻松地化解！”
“好，我等夫人的好消息！”明笑南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搭在了郭氏的手背上，眉宇间寄托着所有的希望。
……
事儿后，不久。郭氏便让自己的丫鬟，将明千旋叫到了跟前。
“千旋啊，今儿个叫你来，是有重要的事儿同你说。”郭氏撑着手，并没看对方的脸色，“不过，在说之前，你一定不要火。”
明千旋看自己母亲的表情，心知一定是大事儿，便摇了摇头，敷衍了过去，“好，母亲，您请放心，千旋一定不会动怒生气的。”
“既然如此，那母亲就说了。”她慈和地伸出手，拉着自己的儿子到得跟前，“哪，坐下，容娘慢慢说。”
郭氏将吴淑妃同明笑南之间的情意同对方说了，又提及在帝都生过的那些明千旋不知道的事儿。
听了后，明千旋大感诧异，“这么说，雪梅师兄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郭氏点点头，“是啊。你也知道，你父亲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觉得自己欠了吴淑妃，所以这几日都寝食难安。午睡的时候，他还一口一个地叫着对不起。所以我非常担心，便想替你父亲分忧。千旋，你师兄自小待你不错，即便……即便他跟你没有关系，想必你也不希望看着他孤身一人对吧。”
明千旋点点头，目光带着关切之意，“是啊，母亲说得对，自小师兄就待我极好，什么都让着我。可他因为从小被送到澜沧山，所以经常是一个人。眼下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定然不能看着师兄他孤零零一个人！”他欢喜地拉住郭氏的手，“母亲，你放心，我愿意接受雪梅师兄做我大哥，而且，有他那样出色的大哥，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郭氏为儿子的豁达和宽容，感到非常地高兴，他拉住儿子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之后，明千旋从屋子里离开，第一时间便打算去找蓝叶商量。
见到蓝叶时，他第一次亲切地叫她，“蓝叶姑娘？”
蓝叶几乎愣了下，又几乎迷茫了下，“千旋公子叫我什么？”
“蓝叶姑娘？”他兴奋不已地尴尬了许久，才拱手道歉，“之前千旋态度不好，你多担待。”
蓝叶有些宠辱不惊，目光眨动，“你……你这样叫我，我都想哭了？”
“哈，蓝叶姑娘说笑了。”明千旋神色里有些慌张，“蓝叶姑娘，其实……”他说话也有些吞吐无奈，“这次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蓝叶不问什么忙，脱口而出就是一个字，“好，你说。什么忙我都愿意帮。”
“我希望蓝叶姑娘能够过去帮我母亲一个忙。”明千旋笑着说，“我要有一个认回大哥的仪式。”
“大哥？”蓝叶挑了挑眉，有些不敢自信，“你是说……雪梅公子？”
“是啊，蓝叶姑娘早就知道了么？”明千旋问出这个话题时，又嘀咕着，“呵，我忘了，父亲说过，上次在帝都，还是蓝叶姑娘救了父亲和大哥。”
蓝叶被看得不好意思，扭转过脸，“你别这么说，上次能够逃脱，都是明前辈和雪梅公子自己武功高，同我……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抬了步子，行在竹林，“不过，千旋公子放心，我会去帮令尊忙的，一定……一定会好好地将你想要的仪式办出来。”
尽管她脑海里并不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仪式。
“那……那今晚如何，有蓝叶姑娘在的话，大哥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明千旋一改往日犀利之色，对蓝叶的态度颇为柔和了些。
蓝叶震撼的同时，又是喜不自胜。
“蓝叶姑娘，多谢了。”说完踏步往前方行去。
蓝叶看着那高傲的背影，突然抬了眼，轻声叫道，“千旋公子？”
那人听到叫声，宽阔的肩膀回转过来，目光怯怯，“蓝叶姑娘还有事儿？”
蓝叶拱手行了个礼，“葡萄的事儿，谢谢。”
“不，是我谢谢你，让我拥有这么可爱的妻子！”他刚说完这句话，底下台阶处现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但声音清脆动听。
“夫君，回去啦，脚都等痛啦？”
“嗷，来了。”明千旋冲蓝叶笑笑，再不说话，直接奔下了台阶。
可是他跳动起来的身躯，竟然如同一个孩子般。
蓝叶摇头，心想，果然同葡萄很配。
这是怎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公子呢？不计较前事儿，只关注当下，体谅身边任何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一份，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节操，才会让他接纳已经千苍百孔的小葡萄吧。
蓝叶失落退后，靠着竹子，目光哀痛。葡萄葡萄？她……也马上要当母亲了？
竹掉落的叶在空中翻飞舞动，片片如蝶，洒在脸上。
耳畔清风婆娑，有柔顺如绸缎的黑滴下来，绕过脸颊，温柔舒适，“一直被人缠着打斗，未曾顾及到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呢？”
“没有，只是累了。”蓝叶转身一倒，趴在对方的肩膀上，“我还有好多事儿，都没做。”
“什么事儿呢？”
“很多很多的事儿！”蓝叶只是说。
“休息一下再做不好么？”雪梅公子伸手，抚平她耳际的。
那一刻，蓝叶的胸腔里起伏徘徊，这莫名令她想起了当初竹林处的相伴。同样独孤寂寞的两人，彼此之间，或许都有悸动的感觉吧。
即便是同身旁的男人一起，也无法改变她内心深处的思念。
她有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想，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独孤凌寒了？
“哎，在这儿陪我，会不会耽搁你什么？”蓝叶抬头，看着对方，“对了，刚刚你听见了么？”
“什么？”雪梅公子吃惊。
“就是刚刚你的千旋师弟那样亲切地称呼我了啊。”蓝叶模仿着说，“他叫我，蓝叶……姑娘？不再言辞犀利，讨厌我了哦。”
雪梅公子挠着头，尴尬地大笑，“哈哈，是么，只可惜我没能听到，不然一定会你高兴。”
“哎，可惜了。”蓝叶踢了踢脚，更加尴尬地说，“走啦，回去吧，你师弟要给你一个惊喜。”
瑟瑟屏风，裹夹着身体。未曾觉的迟疑，有时其实两人无法交心的示意。
蓝叶终究无法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迷茫，也终究无法找到一个彼此依偎的男人。
或许是因为没有谁能够推走她的烦躁，这是一个她无法交心的理由。
信任同交心不同。
交心，是将自己所有的不堪和迷茫撕碎了给别人看。
可现如今，在蓝叶的世界里，还存在这样的人。
无论雪梅公子，无论独孤凌寒，无论那暗影阁帮助过他几面的约，都只能让她信任他们的能力，亦或者友善。
“走！”她极力想要摆脱自己的这种认知，便带着人快地离开了那容易胡思乱想的地方。
两人走了数步，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惊魂不定，又有些奇怪。
雪梅公子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甚是不解，“怎么了？”
“你……你不能走。”蓝叶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有个大大的惊喜还没给你呢。”她伸手推了对方两把，“好啦，走走走，自己先胡玩儿一会儿。”推雪梅公子离开了之后，蓝叶才开始忙自己的事儿了。
答应了明千旋去帮郭夫人，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去，见到那平和的女人时，蓝叶才恍然明白，当初明笑南前辈痛失所爱时，会爱上那样一个普通女人的重要原因，或许就是这女人身上平凡，宽容的气质，吸引了一个大侠忠心相守。
“夫人？”她抬起那双璀若宝石的眼睛，看向眼前的郭氏，“千旋公子叫我来帮忙的。”
“哦，好。是蓝叶姑娘吧？”那人疑惑着，走过来，一把拉住了蓝叶的手掌，“你就是代替千旋同逍如门对阵的那位蓝叶姑娘吧？”
“不，夫人，是我自己贪心，想要代替我的妹妹葡萄应战的。”蓝叶向着眼前的郭氏夸耀，“我妹妹葡萄能够遇上千旋公子这样的好男人，真的是她的福气。”
“姑娘说笑了，是千旋自己喜欢葡萄姑娘的。”郭氏说出来的话，很好地缓解了落在她心伤的压力。
在她来不及错愕的时候，郭氏已经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掌，“过来，蓝叶姑娘，你说，雪梅公子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呢，我正好有时候给他做一套。”
蓝叶走过去，看了众多颜色的布料，有些纠结。说实话，雪梅公子的喜好是怎样，她心里并不大清楚。但是蓝叶暗想，一个如此优雅之人，必定不大喜欢鲜艳的样式，所以随手一指，就定着淡蓝色的衣裳道，“这件吧，看起来很称雪梅公子的肤色。”
哪知道此话一出，郭氏却有些想歪了，怔了好半天，才开口答应道，“好啊，就……就选这个。”
那迷、惑的眼神直接将她看到了骨子里，头皮痒，浑身难耐。
可是她故作无事儿，朝着院外走了走，“夫人，既然是欢迎仪式，那我们也得挂些红绸，这样一来，看着喜庆些。”
郭夫人走出来，遐想一番，宁静地说，“也好，如此一来，确实喜庆多了。”
蓝叶手指着大门口，痴地说，“如果门口再写几个大字就更好了。”
“那……写什么好呢？”
“就写……欢迎雪梅回家！”蓝叶一针见血，手比划着说。
“正好，笔墨纸砚都有，要不然蓝叶姑娘写一写？”
听到这个提议，蓝叶有些困炯，亦然有些沮丧，“可是夫人，我写的毛笔字……不大入目。”委屈巴巴地扯了扯对方的衣角，“那个可不可以，夫人来写？”
“蓝叶姑娘一定是谦虚了吧，你若能写，雪梅必定高兴万分。”郭氏并不接受她的不敢，但是她的毛笔字确实不大入目，倒并非自己谦虚。
坐在院子里，先行将红绸子挂好，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蓝叶便坐在凳子上，写毛笔字。
为了遮盖自己毛笔字的不入流，所以她利用美术的功底，将字美化后，才放心地拿起来，递给郭氏，“夫人，你看看，这行不行？”
郭夫人对于蓝叶所写的字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总地来说，却觉得非常古怪。
要知道，哪怕是字写得不好，也到底不是这个样子才对。
可偏偏连她自己都觉得那字不大难看。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好，”郭氏客官评价地说，“虽然这字不大符和我的口味，可是却另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蓝叶姑娘。不过凭雪梅的眼力劲儿，他必定会一眼认出来的。”
蓝叶傻，“会么？”
“当然会！”
“那就好，也不会捣鼓这么半天了。”抬手摸了摸鼻子，竟全然没看见自己被笔墨给弄花了脸。她笑着转了个圈，问郭氏，“夫人，那我们是不是该做一大桌好吃的？”
“蓝叶姑娘也会么？”
蓝叶手指敲着额头，“当然。”
自信又优雅的笑容，连着她的气质自在而露。
虽然厨房里的活她没有帮到多少忙，但其端盘子等活却做得细致认真。
最后，桌子上摆满了很多的美味佳肴时，蓝叶才洗了把手，对着里间的郭氏叫嚷，“夫人，我先去叫雪梅公子了。”
那郭氏听完，吓地奔出来，可惜，手捏着围裙，她却只能唉声叹气，“哎，这姑娘，毛毛躁躁，脸都忘了擦了。”回身，又一笑，“不过，也挺好，热情又心善。哈哈，雪梅自己喜欢就行。”
出去后，便碰到了靠在竹子上，同各位师弟说笑的雪梅公子。
他们东说西笑，貌似非常悠闲。
蓝叶到时，原想说什么，却讶然瞪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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