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赵鹿常常在夜里胡思乱想, 但却很少在夜里做决定。她心血来潮跟崔茜提出要她假扮自己女朋友, 第二天醒来就后悔了。
这决定愚蠢而幼稚, 要是搞砸了，说不定她输得更惨。
她急急忙忙拿起手机, 跟崔茜说：“算了, 我还是自己去吧。”
崔茜：“怎么了？”
赵鹿把顾虑告诉她。
崔茜听完反而来了兴致, 半真半假地说：“我还挺乐意做这种事的。”
赵鹿不明所以：“为什么？”
崔茜坦白地说：“我想见见她。”
赵鹿：“……”
崔茜：“我想看看, 这个让你念念不忘的人到底有什么魅力。”
赵鹿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 或许她一开始态度就不够明确, 根本不用崔茜怎么劝, 她居然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事后, 她找陈曦说明情况：“婚礼那天我能带个人过去吗？”
陈曦：“你说姚凌？”
赵鹿：“不，是另外一个，我女朋友。”
“女朋友”那三个字，赵鹿酝酿了半天才打出来。
陈曦了个受到惊吓的表情过来，并附上文字：“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既然谎言已经开始，赵鹿索性豁出去了，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有一段时间了。”
陈曦过来一串省略号, 最后还是同意了。
婚礼那天，赵鹿再次见到了崔茜。
跟那天在酒吧里浓妆艳抹的形象不同，崔茜精心做了打扮, 穿宝蓝色的长裙, 一头飘逸的卷披散在脑后, 散着一股清晰迷人的味道。她大大方方来到赵鹿面前, 问：“这么打扮可以吧？”
赵鹿点了点头，视线定格在她那头卷上，迟疑道：“你什么时候烫的卷？”
崔茜手指把玩着头，微笑道：“今天出门前自己烫的，不好看吗？”
“……”赵鹿心情有些复杂，但也没说什么。
作为伴娘，赵鹿要提前过去化妆。
在化妆间里，陈曦见到了崔茜，灼热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很久，才不紧不慢地跟她打招呼：“你好。”
崔茜自来熟，站在她身后看化妆师给她上妆，甜甜一笑：“你好。新娘子好漂亮啊。”
“谢谢。”陈曦说完，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等待化妆的赵鹿。
赵鹿接触到她的目光，心虚地别开头。
包里手机响了起来，赵鹿拿出来一看，现是姚凌打来的，她按下接听：“你居然也起这么早？我们在化妆……那你过来吧。”
半个小时后，姚凌赶到了，她挨个跟赵鹿和陈曦打了声招呼，现除了化妆师外，房间里还站着一个陌生女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小姐姐你是？”
崔茜脸上一直挂着笑，示意她靠近，附耳对她说：“我是赵鹿女朋友。”
姚凌像是听到了毛骨悚然的鬼故事，瞳孔张开，一时忘了场合，惊叫起来：“你说什么？！”
“嘘——”崔茜冲她眨眨眼，指了指正在忙碌中的两位化妆师。
姚凌下意识用手捂住嘴，瞪大的双眼在她和赵鹿之间来回逡巡。
化妆师正在给赵鹿花眼影，她看不到身后两人的小动作，闭着眼问：“姚凌你没事吧？”
姚凌缓缓放开手，眼中的错愕还没有完全消退，又被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代替。她咽了口唾沫，说：“没……没吃早餐，有点饿了……”
化完妆后，穿着礼服的赵鹿和陈曦上了同一辆婚车。
赵鹿的车也被装饰成了婚车，由崔茜开着，旁边坐着有些不在状况的姚凌。
第一次见面，崔茜不了解姚凌的性格，只当她是不习惯，默不作声动了车子，慢悠悠跟在新娘车后面。
良久，姚凌抬起头来偷偷打量身边的人，弱弱地问：“你真的是鹿鹿姐女朋友吗？”
崔茜手握方向盘，回答得漫不经心：“是啊，我不像吗？”
姚凌顿了顿，又问：“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错了，你跟她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还是情侣之间那种？”
“当然是情侣啊。”崔茜抽空看了她一眼，明明车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却故意压低声线，“我们两个是秘密交往，还没跟家里人出柜呢，所以不要太声张啊。”
姚凌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她听到自己干巴巴地说：“为什么我从来没听她说起过你？”
崔茜淡淡一笑，说：“我也没听她提起过你啊。”
“……”姚凌无话可说了。
今天天气不错，又是太阳又是风的，路边花儿开得正盛，小蜜蜂在上面勤劳地采蜜。
新娘的婚车一出现，在酒店门口等候多时的迎亲队伍哄闹起来，一群人蜂拥而来，新郎郑昊抱起了新娘子。
陈曦说婚宴摆两场，中午场是主场，所有人汇聚一堂，在婚礼仪式结束后吃。送走其他客人，新郎新娘家这边的人留下来，聊天也行，打牌也行，甚至可以去ktv唱歌，玩累了耍够了，晚上再一起吃饭。
可能是吸取了上次堂妹陈晓梅洞房恶俗的婚闹现场，陈曦并不打算让大家去闹洞房，郑昊家里人开明，觉得闹不闹也无所谓。
婚礼持续到下午，送走了大部分的客人之后，赵鹿才终于见到杨伊。
其实之前也见过几次，彼此都有正事，她们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
而不是像现在。
赵鹿溜出来上厕所，毫不意外在这碰到了杨伊。
为什么说不意外呢？因为原本大家都围坐在休息室里吃着瓜果聊天，她看到杨伊起身离开，于是悄悄跟了过来。
无耻地跟踪，一路随行，赵鹿装作很淡定地进了洗手间的隔间。
外面“哗哗”的水声钻进她耳膜，赵鹿忐忑不安地坐在马桶上，她又开始后悔了，心里默数数字，想着等待杨伊走了她再走。
水声戛然而止，高跟鞋的声音有节奏地敲击着地板，突然听到“咔哒”一声，似乎是杨伊开门出去了。
赵鹿心里大石落定，她站了起来，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还没走两步，脚步就顿住了。
杨伊安静地站在门后面，与突然闯进来的女人四目相对。
杨伊本来想走的，可这女人好奇怪，像是故意堵住她的去路，面上挂着似是而非的笑，她张了张嘴。
崔茜本来想问她“有没有见到赵鹿”，听到了前方的动静，她倏地看了过去，眼睛一亮，说：“你怎么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赵鹿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重新钻到隔间里面去，听了崔茜故意捏着嗓子说出来的嗲声，她鸡皮疙瘩起了一地。避无可避，她清了清嗓子，说：“我就是上个厕所。”
杨伊转过身来，平静无波的眼神停留在她脸上。
就是这样一个陌生的眼神，赵鹿被刺激到了，挺直了腰杆走过来，坦然与她对视。
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崔茜没有说话，像是看好戏似的，蠢蠢欲动地审视着她俩的一举一动。
空荡荡的洗手间里，三个女人无声站着，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意识到崔茜是故意挡着门口不让她走，杨伊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对赵鹿说：“今天辛苦你了。”
赵鹿没吱声，拧了拧眉。
崔茜故作惊讶地说：“呀，原来你们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
赵鹿：“……”
杨伊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斟酌着什么，但看那意思应该是不打算跟崔茜废话。
崔茜哪管那些，她深刻记得自己今天的使命，声音愉悦地说：“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新郎的妹妹吧？”
杨伊表情莫测，点了点头。
崔茜眉眼一弯，说：“我叫崔茜，是赵鹿女朋友。”
话音刚落，她大步向前，两只手紧紧抱住了赵鹿一条胳膊，笑得像朵花似的，挑衅似的看着杨伊。
“你好，我叫杨伊。”杨伊不动声色地说。
说完转身就走。
留下身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良久，崔茜放开赵鹿的胳膊，看着自动弹回的门板，说：“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我演得不好吗？”
赵鹿心里五味杂陈，她扯了扯嘴角，说：“不是你的问题，她这人本来一向这样。”
崔茜跺了跺脚：“哎呀好气啊！”
“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崔茜一愣，盯着她的脸看：“你一点也不生气？”
赵鹿本来想笑，最后现这个表情对她现在来说有点难，她只好放弃。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生气，也没有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恨意，只是心口堵得难受。
失策啊，她真的太愚蠢了，费尽心思，结果人家话都懒得跟她说。
罢了罢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赵鹿和崔茜回到了热闹的休息室，里面欢声笑语，两边的家长和亲朋好友正聊得不亦乐乎。
赵鹿一进去就看到了杨伊的身影，她忙碌地在为大家倒茶，恬静的侧脸显得那样柔弱。谁又能想到这小小的身板总是能伤人于无形？
失神间，赵鹿听到崔茜问：“那小妹妹呢？”
赵鹿心思收回，知道她说的是姚凌，在人群中找了起来。找了一圈也没现，不禁疑惑。
崔茜兀自又说：“不会也厕所里吧？”
赵鹿想都没想：“不可能。就她那性格，要是在厕所里，刚才听到我们说话，见不到人她也会打招呼的。”
崔茜讶然，说：“我以为她很内向。”
“她？拉倒吧，她天生自来熟，比你还能闹。”
崔茜没留意到她间接损了自己，若有所思，说：“奇怪了。”
“哪奇怪了？”
“刚刚那小妹妹跟我一桌吃的饭，我以为她是太内向所以不爱说话，这么看来她应该是有心事啊。”
赵鹿心里咯噔一下：“不可能吧？早上见面的时候不是还嘻嘻哈哈的吗？”
崔茜耸耸肩，表示自己不了解情况。
赵鹿有点担心，摸出手机给姚凌打电话。
“嘟嘟嘟”响了半天，那边才接起：“喂？”
赵鹿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哪呢？”
姚凌：“里面太闷，我出来透透气，怎么了？”
赵鹿松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你快点回来吧，还以为你丢了呢。”
姚凌咯咯笑了起来，没心没肺地说：“这酒店能有多大，我怎么可能丢。”
赵鹿想想也是，听她语气还正常，收起老妈子的操心，说：“那你快点回来。”
“知道了。”
挂了电话，姚凌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
酒店的确不大，不管她怎么走都不可能迷路，她只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偷偷关在了换衣间里。
手里的啤酒比她喝了精光，她打了个饱嗝，拿起之前赵鹿换下来的伴娘礼服，凑到鼻子上闻了闻。
可能觉得这个样子太猥琐，她表情一顿，手势一点点收拢，将柔软的礼服抱在怀里，两颗饱满的眼泪悄无声息落下。
另一边。
赵鹿犹豫着要不要靠近。
崔茜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
赵鹿敏感，本能地往旁边跳开，眼神诡异地看着她：“干嘛？”
崔茜下巴点了点前方，说：“过去喝茶啊。演戏演全套，你花了这么多份子钱请我来，我不能让你白白浪费钱吧？”
“……”赵鹿无言以对。
僵持了一会儿，陈曦现了杵在门口的两个人，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赵鹿叹了声气，示意崔茜跟上。
崔茜说到做到，她尽职尽责表演一个女友的身份，给赵鹿抓了一把坚果，还要亲自喂她吃西瓜。
虽然知道其他人不可能注意到她们，但赵鹿还是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别人太亲密，她绷直了身体，用嘴型抗议：“不用了吧。”
崔茜哪管这些，二话不说将切好的西瓜怼到她嘴边：“啊——”
啊你个头啊！
赵鹿逼不得已张开嘴，将那块西瓜含在嘴里，嚼了嚼，还没吞下，冷不丁撞上陈曦的目光。
陈曦换上了喜庆的中式婚服，尽显女人的妩媚，她眼神古怪地看着赵鹿，像是有话要对她说。
“葡萄要不要？”
当这不咸不淡的声音从侧面传过来时，赵鹿脊背一僵，缓缓转过身，看到杨伊手里端着一盘紫葡萄，像半个主人一样礼貌地询问硬插.进来坐在她旁边的崔茜。
崔茜笑容十足地说：“谢谢啊。”从里面挑了一串出来，两根手指捏着，拎到赵鹿跟前，“葡萄要不要吃？”
赵鹿涩然地开了口：“不……”
“就知道你懒，我来帮你剥好了。”崔茜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她，掐了一颗最大的葡萄，煞有介事地开始剥皮。
赵鹿跟崔茜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她们之间的交流基本属于吐黑泥，这会儿她才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眼前的人俨然是个戏精！
沉默间，崔茜已经剥好了一颗葡萄，送到她嘴边：“啊——”
这回赵鹿没配合，往事翻江倒海地涌上心头，她怕自己失控，匆匆垂眸。
赵鹿记得自己应该跟崔茜说过杨伊在她受伤时帮她剥葡萄的事，所以这货绝对是故意的。她故意在杨伊面前演戏，目的是什么？刺激杨伊？
先不管到底是什么目的，赵鹿自己反正先被刺激到了。
有些感情虽然没了，但有些事，换个人来做，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赵鹿心里浮浮沉沉，听到崔茜的撒娇：“吃不吃啊？”
赵鹿定了定神，抬眼看她，勉强回了她一个笑容：“你吃吧，我肚子有点饱。”
不等崔茜作妖，她抓住她手腕，反手将那颗剥好的葡萄送到了崔茜自己嘴边。
崔茜无奈地吃下了。
不能露馅不能露馅。
赵鹿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急中生智，抽了张纸巾帮崔茜擦手，小声埋怨道：“吃别的吧，剥这个等下你手指都变色了。”
崔茜见好就收：“好吧好吧，听你的。”
陈曦满带着怀疑的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赵鹿不忍跟她对视，索性低着头默默吃东西。
“她们出去了。”直到崔茜附耳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鹿一头雾水，猛地抬起头来，顺着崔茜手指的方向，看到陈曦和杨伊一前一后走向门口，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去。
陈曦以隐形文胸没贴好为由把杨伊叫出来，两个人到了换衣间。
这是一个三面都是隔间一面敞开的空间，其他化妆间的门全部打开着，只有陈曦她们之前用过那间是关着的，因为里面有她们换下来的礼服。
陈曦轻轻推开化妆间的门，转身，表情稍显严肃。
杨伊没太注意，眼睛盯着她的礼服，说：“是松了还是掉了？”
“都没有，我没事，找你出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杨伊这才现陈曦有些不对劲：“怎么了嫂子？”
这里没外人，陈曦也懒得拐弯抹角，单刀直入：“你真的对赵鹿没感觉了？”
杨伊万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眼神一暗，模棱两可地说：“这些不重要了吧。”
“为什么？”
杨伊四平八稳地说：“她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陈曦不以为意：“她那女朋友明显是假的，这你难道看不出来？”
杨伊诧异：“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陈曦微微思索，说：“我比你先认识的赵鹿，她的性格我太了解了，她从来做事都是一根筋。当初你抛下她去了新加坡，你知道这对她伤害有多大吗？她越是在乎越要逃避，她怕见到你，所以才临时雇了个假女友过来给自己壮胆，她其实是在试探你对她的态度。”
“你怎么知道？”
“猜的。”
“猜的？”
陈曦缓了缓气息，说：“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也伤害过她？”
杨伊眉心一动，摇头。
陈曦重重叹了声气，拉开椅子坐下，一点点回忆，跟她说自己当年拒绝赵鹿那件事。
杨伊听完没有表任何看法，她面无表情，唯有闪烁的眼眸泄露了她些微的情绪。
陈曦苦笑着说：“我其实挺后悔的，我没有考虑过后果，直到回国见了她，才知道我那句话伤她有多深。”
“有段时间我跟她关系很僵，可能你也感觉到了，因为当年的事，她一直在躲避我。她就是这样，自我保护，怕第二次受伤。不过那个时候，我看出来她对你的心思，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你还是伤害了她。”
杨伊垂在两侧的手越握越紧，她身形有些晃。
陈曦现了她的异样，碰了碰她的手，说：“如果你还在乎她……”
“不。”杨伊短促地喊了一声，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我跟她不可能。”
“为什么？就因为钱梓妤？可是她已经死了不是吗？杨伊，死人难道有活人重要吗？”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杨伊身体越抖越厉害，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哽咽地说：“就是因为曾经伤害过，所以我不可能再害她一次。”
陈曦皱了皱眉，还没及反驳，杨伊又说：“她跟我在一起是不会开心的，她值得更好的。”
“杨伊，你怎么这么固执，你难道……”
“嫂子你别说了。”杨伊背过身，对着门板，却像是对着某个人，“不管崔茜是不是她女朋友，我都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不等陈曦回应，杨伊当先打开门走出去了。
“哎——”陈曦劝说无效，心里又累又愧疚。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随后也跟着走了出去，顺手把门给关上。
换衣间恢复了平静，过了一阵，缩在角落里被礼服蒙住全身的姚凌挣脱出来，她像是喝醉了酒，呆呆地看着门板，久久不能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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