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那束玫瑰花已经回归原位, 不管是角度上还是细节上都跟之前摆放的一样, 压根看不出来被人动过。
胖球虽说是公的, 而且还是被割过蛋的，但这家伙似乎很喜欢鲜花。它蹦到茶几上, 伸长着脖子嗅了一下, 被那浓郁的花香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忍不住好奇地又凑了过去。
赵鹿担心它不知轻重把花给破坏了, 伸手一把薅住它脑袋。
就在这时, 门口处传来“咔哒”一声响, 杨伊开门进来了。
赵鹿正襟危坐, 低着头假装玩手机。
杨伊换好了鞋, 走过来，说：“两个炒菜，一肉一素，应该够你吃了。”
赵鹿这才抬起头来，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脸上转移到她手上的打包盒，想了想，说：“你吃了吗？”
杨伊没吃, 但实在没什么胃口，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赵鹿不疑有他，收起了起来, 朝她伸出手：“那给我吧。”
杨伊将打包盒递了过去, 又听到她说：“我拿回去吃。”
杨伊表情一阵错愕, 欲言又止。
赵鹿现在心情很乱, 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错开视线，说：“在你这吃不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赵鹿愣了愣，眼眸流转间撞上她稍显急切的目光，心突地跳了一下，不自然地说：“你这么看着我……我吃不下。”
“……”被人嫌弃的杨伊默默转过身，径直进了洗手间。
赵鹿迟疑了一下腿就迈不开了，她重新坐了下来，将饭菜打开，香气扑鼻。
胖球也闻到了，慢悠悠靠近。
赵鹿扬手将它扫到了一边，双手护食，瞪着它说：“你都已经吃饱了，还想怎样？”
胖球嘴角微微鼓动，那两撇胡子耷拉下来，心情不爽地蹦下茶几。
一份香菇牛肉，一份青菜，这分量赵鹿一个人不可能吃得完。动筷子之前，她下意识朝洗手间方向望了一眼，好巧不巧与迎面走来的杨伊对上了眼……她心里咯噔一下，心虚地坐直身体，开始吃东西。
为了不打扰她吃东西，杨伊洗完手就进了卧室，坐在电脑桌前，随手拿了小书架上的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了翻。
赵鹿本来就饿，加上这是在杨伊的地盘，她一想到杨伊可能在她身后某个地方窥视她就浑身不自在。她吃得很快，吃了一半就饱了。看着打包盒里剩下的饭菜，心想着这饭菜是直接丢进垃圾桶呢，还是等明天拿去喂那些流浪的阿猫阿狗。
还没等她想清楚，身后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脊背绷直。
“放着我来收吧。”杨伊声音跟她脚步声一样轻。
赵鹿头也不回，说：“我自己吃的，我自己收拾。”
她将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塑料袋，打了个结，拎起来准备走人。
杨伊站在沙背后，视线快掠过茶几上那束玫瑰花，问：“花你真的不要吗？”
赵鹿眼眸闪了闪，表面装得若无其事，避重就轻地说：“你找个花瓶把它放起来吧，估计还能放几天。”
杨伊脸色微沉，见她一再拒绝也就不再坚持，双唇微启：“那……”
赵鹿其实也挺难受的，她蹭了蹭有些痒的鼻子，说：“你还想说什么？”
如果杨伊还要跟她表白，或是说别的煽情的话，她估计自己会受不了。一想到这赵鹿就更紧张了，眼前的人她都不敢看。
短短的几秒钟沉默里，赵鹿内心煎熬不止，终于等来杨伊开口，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杨伊像是斟酌了很久，小心翼翼地说：“你能把项链还给我吗？”
赵鹿眨了眨眼，像是听不明白她说的话：“什么项链？”
杨伊当她是失忆了，脸颊微烫，有些难为情地说：“就是之前你从我这拿走的那条。”
赵鹿故作惊讶：“那是我买的，我凭什么要还给你？”
“……”
杨伊最后没能拿回项链。
赵鹿离开后，这房间里还残留着一点饭菜的香味，也不知道老板加了什么酌料，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把玫瑰花香都给盖住了。
杨伊将那束花拿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拂过上面还沾着些微水分的花瓣，无声叹了口气。
赵鹿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洗完澡后，她躺在大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一点点回忆杨伊前面对她说的那些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多了亢奋，她独自意淫了一会儿，头脑越清醒，嘴角不自觉上扬，刚扯出一点弧度就凝固住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眼神恢复清明，扬手毫不客气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掌，骂道：“傻乐什么呢？”
这一巴掌不轻不重，却彻底把她拍清醒了。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拿过手机玩起了游戏，玩着玩着，又觉得无聊。
这漫漫长夜，睡不着又没人陪，怎么办呢？
过去一年里，就算在最悲伤最迷茫的那段时间，赵鹿也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可此时此刻，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随即她又想，凭什么杨伊一句话就能左右她的情绪？
失神间，手机短促地响了一声，她居然下意识地以为是杨伊找她，低头一看，现是姚凌。
赵鹿暗暗鄙视完自己，打开那条语音，姚凌咋咋呼呼的声音传了过来：“鹿鹿姐！我今天才听说你们公司出事了，你没事吧？”
赵鹿回她：“我没事，谢谢关心。”
刚好觉得无聊姚凌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赵鹿逮着她跟她聊了很久，东拉西扯，两个人一直到聊到了十点。想着那小妞第二天还要上班，赵鹿放过她让她去睡觉。
微信列表里，曾经杨伊的头像被她排在置顶位置上，这样方便随时联系。赵鹿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置顶设置给取消的，她手指滑动，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犹豫不过半秒钟，手指轻轻一动点了进去。
然后心一沉。
她们最后的聊天记录是在一年前。
有一段时间，赵鹿疯狂打杨伊电话，一直打不通。她不是没想过用微信联系，可是莫名有些害怕。害怕她消息出去，会收到那个系统提示的红色感叹号。
杨伊的朋友圈依旧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赵鹿呆呆地看着聊天页面上最后那条消息，心想：“杨伊真的会把她拉黑吗？”
不管真假，她都不敢尝试。
再说了，凭什么要她主动联系？
赵鹿晃了晃神，退出跟她的聊天页面，对着手机又了会儿呆，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崔茜联系了，那个跟她同病相怜的女孩，每次在她难受的时候，陪她熬过一个个无眠的夜晚的女人，这个点应该还没睡吧？
点开崔茜的头像，她试探性地了一句：“睡了吗？”
赵鹿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眼前便多了一条消息：“没呢。你又睡不着了？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这已经成为她们之间的默契，只要找对方，就默认是要吐苦水。
但这次情况不太一样，赵鹿的心情也跟以往不一样。
网友就是有一点好，隔着网络看不到对方，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向对方展示。赵鹿不假思索，将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话告诉那边的人：“她今晚跟我表白了。”
崔茜：“啥？？？！！！”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单从那几个标点符号，赵鹿就能想象对方有多震惊。
她自己不也一样吗？感觉是在做梦。
下一秒，崔茜又了一条消息：“你俩好了？？？”
赵鹿：“那倒没有。她给我送花了，九十九朵，我没收，表白我也没答应。”
崔茜：“为什么？你不喜欢她了？”
这个问题，赵鹿居然答不上来。
喜欢到底是什么，她现在真的迷茫了。
她有过两段的感情经历：一段是单相思，表白被拒，没有尝到一丝甜头；另一段，在当时可以说是两情相悦，可结果呢？
经历过伤害，赵鹿不敢说自己成熟了，但的确是对感情冷淡了。或者说麻木更为准确些。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重新燃起激情，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杨伊……
崔茜的问题她实在没办法回答，最后只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她和杨伊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明白感情不是过家家，不是随便给颗糖就能哄好一个人，也不是说在一起就能在一起。
“一起”这两个字看着简单，一旦变成某种承诺，这里面含义就变了，值得深思。
赵鹿头脑简单，她不想纠缠在这些复杂的问题上，虽说有逃避的嫌疑，但她还是选择顺其自然。
烦恼来源于“想得多”，她决定不想了。
赵鹿调了休，晚上睡不着，第二天睡醒时已经到中午了。她挣扎着起来，洗漱，换衣服。
出门时，她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一点动静也没有的手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但也没有多想，她提着垃圾出门，开车去了医院。
王路手术很成功，公司对她也很关怀，病房的床头柜上堆满了鲜花和水果，这些都是同事和领导们送来的。
赵鹿买了一束康乃馨，放在装了水的瓶子里，祝她早日康复。
王路头部被包得像木乃伊，怕牵扯到头上的伤，她不太敢开口说话。
赵鹿拉着她的手，放软了语气：“好好养伤，其他的不用多想。”
王路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王路的母亲就坐在旁边照顾着，是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家庭妇女。王路不能说话，赵鹿索性跟她聊了起来，也算是给王路解闷。
赵鹿一坐就是一下午，病房里电视机开着，她拿了一个苹果，问王路：“这些你能吃吗？”
王路眨了两下眼睛。
赵鹿猜她想说的应该是不能，于是又把苹果放了回去。屁股刚落定，就现王路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门口方向。
王路母亲找医生去了，赵鹿以为是她回来了，顺着王路的目光看了过去，怔住了。
那个昨晚跟她表白后，第二天一整天不见踪影也没有任何消息的人，现在居然出现了……
赵鹿讶然地想：她怎么来了？
杨伊身上穿着职业套装，想必是刚下班就过来了，面容平和地站在门口。当赵鹿看过来时，她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破绽，扯了扯嘴角，解释道：“我来看兰姨，顺便过来看看。”
告别了王路和她母亲，赵鹿走出病房，才现屁股坐久了有点疼。
冷不丁地听到杨伊说：“你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六点半了，赵鹿一下午都坐着没什么消耗，肚子也不饿。她瞟了一眼静静等待她回答的杨伊，在撒谎和说真话间徘徊，最后选择了实话实说：“我还没饿。”
杨伊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她强颜欢笑道：“其实我也一样……那就不吃了吧。”
不吃正遂了赵鹿心意，她现在有点怕跟杨伊单独相处，可一想到昨晚这人也没吃，她皱了皱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就是这么把自己饿瘦的？”
杨伊没想到她居然说这个，张嘴欲辩驳：“我……”
“我想吃汤圆。”
杨伊愕然：“什么？”
“最好是芝麻馅的。”
杨伊万分诧异，还没跟上她的节奏：“你刚才不是说不饿吗？”
赵鹿理直气壮地说：“我嘴馋不行吗？”
“……”
医院附近有不少小吃店，其中就有一家全国出名的香港连锁甜品店。赵鹿手指指了过去，说：“去那吃吧。”
杨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你不是一直都不吃甜食的吗？”
赵鹿耸耸肩，轻飘飘地说：“那是以前，过了这么久，习惯早变了。”
习惯变了，那么人呢？
杨伊眼眸渐深，但也没说什么。
甜品店里有几个客人，她们推门进去，店员热烈欢迎，询问她们要吃什么。
赵鹿点了一份鸡蛋甜酒汤圆，特别强调要芝麻馅的。点完之后，她看向杨伊：“你呢？”
“我……跟你的一样。”
“那就来两份。”
不用排队，所以东西上得很快。汤圆刚端上来，赵鹿就迫不及待舀了一颗，煞有介事地吹了吹，咬了一口，又甜又香。
她把所有注意力放在食物上，尽量不去看对面的人。虽然没抬头，她也能感觉到杨伊灼热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嘴里的汤圆顿时没了味道，当然她也没有浪费食物，两口解决了一个。
赵鹿默不作声地吃着东西，低着头的样子看上去很专注，杨伊自然而然地认为她吃得很享受。她小心窥探着，恍惚间想起以前她们相处的一些片段。
赵鹿是能不碰甜食尽量不碰，生怕体重反弹……难道现在不怕了吗？
想归想，杨伊没敢问。她觉得她们还是尽量避开跟以前相关的一些话题比较好。
就比如，从医院出来到现在，赵鹿也没问她关于兰姨的情况。这是一种无形的默契，也是一种无奈。
两个人像陌生人似的，各自吃完各自的，中间也没什么交流，吃完离开。
太阳下山了，天空有一点暗，但气温还是很高。赵鹿快步走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时顿了顿。她转过身，看了看慢吞吞走过来的杨伊，又看了看跟她并排的那辆车，说：“你这车是不是太破了？一点也不像是个女的开的。”
杨伊满腹心事，被她不留情面的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由自主地将并排的两辆车做了比较。
赵鹿的车刚买没多久，款式喜人，底盘低，车身又新又亮。杨伊那辆车是从她拿到驾照之后就买了的，开了将近十年也没坏，经久耐用，所以一直没换。
以前赵鹿经常蹭她的车，可从来没有嫌弃过她车子破……
杨伊脸上划过一丝尴尬，进退两难间，她说：“等过段时间有空了，我再拿去重新喷漆。”
其实赵鹿只是随口一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像在找茬。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向别处，改口道：“回去吧。”
两个人两部车，免除了无话可说的尴尬，无端多了几分落寞。
赵鹿手扶着方向盘，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杨伊的车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车里太安静，她又止不住胡思乱想。
杨伊这人虽然很闷很无趣，但她的优点也很明显，专一且长情。
她爱了钱梓妤十年。
她说她喜欢她，赵鹿不禁怀疑：这种喜欢能持续多久呢？
余生……
越想越魔怔了，赵鹿狠狠甩了甩头，把目光放到前方路况上。
经过那晚不成功的表白之后，赵鹿以为杨伊会识趣地避开她。但转念一想，如果杨伊真的那样决绝又无情的话，那她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
她真的是越来越矫情了。
公共食堂里，赵鹿刚打完饭就听到有人喊她名字：“鹿鹿姐，这边！”
赵鹿循声望了过去，看到姚凌满面笑容地冲她挥手。她端着餐盘走近。
在座的还有阿雅。
她们三个人早就混熟，说说笑笑聊八卦。基本上是姚凌在说，阿雅在听，赵鹿偶尔说几句。
偌大的餐厅乌央乌央全是人，赵鹿视线扫了一圈，一直没找到杨伊的身影。
突然间她被姚凌用手肘捅了一下：“你找什么呢？”
赵鹿目光收回，面不改色地说：“没什么，人真多。”
姚凌附和道：“刚下班大家都抢着来吃，等这波人吃完，这食堂就没人了。”
阿雅不以为意：“谁说没人，伊伊姐每次都是等别人吃完她才来吃。”
赵鹿暗暗想：“难怪见不到人。”
吃完饭，赵鹿跟姚凌和阿雅道别回办公室休息。公司没有安排固定的休息场所，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大部分人回到自己座位上，有的玩手机，有的趴着桌子睡了。
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赵鹿挺困的，但她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补眠。她曾经试过趴着睡，一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到，那种胸腔被压抑的感觉她受不了。
于是她闭上眼睛做眼保健操，揉得自己昏昏欲睡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短促地响了一声。
赵鹿没管，一直等做完一套，缓缓睁开眼，感觉视线清楚了些，人也精神了些。她这才拿起手机，懒洋洋地扫了一眼，瞳孔一缩。
那个熟悉而又久违的头像出现在她微信页面第一的位置，上面显示一条未读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饭菜太咸，还是这办公室里空调开太大，赵鹿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手指缓缓移动，落在那人的头像上，心颤着点了下去。
杨伊：“客户给钱总送了一些电影票，钱总又给了我，不看挺浪费的。你今晚有时间吗？我想请你看电影。”
那上面每一个字赵鹿都认得，她像是看不懂似的，双手捧着手机研究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她很快解了锁，将手机凑近，定睛一看，喉咙滚了一下，心想：“不就是想约我，扯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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