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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北方有佳人


承明殿视朝,刘彻颁布朝议内容:实行盐铁官营,庭下虽有议论不绝于耳,但大体上都持肯定意见,刘彻十分满意,继而召见大农令郑当时举荐的三位贤能。

        奏报官高声长呼,声振云霄:“宣颜异,孔仅,东郭咸阳觐见!”

        颜异,孔仅及东郭咸阳健步入殿,叩首揖礼:“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刘彻命他三人各自陈述,颜异,琅琊郡临沂人颜回十世孙,任济南亭长,以廉洁奉公为百姓称颂,忠于职守,勤笃务实;孔仅早年在大梁以冶铁起家,后迁入宛,仍继续从事冶铁富甲一方,家财累计千万;东郭咸阳,齐国大盐商,常年煮盐贩卖,苟利千金。

        孔仅与东郭咸阳皆为盐铁商贾出身,精通盐铁经营之道,技术成熟,经验老道,推行盐铁可谓给他们量身定制。

        刘彻欣然说道:“申吕之国,始建于周,朕记得《诗》中有云,宛周齐鲁,商遍天下,宛邑冶铸,楚国势张;管子兴齐,天下冠带衣履咸出齐地。朕欲兴未竟之业,得遇诸公,犹鱼得水也。”

        三人闻言下拜,敬谢不敏。

        庭下眼力之臣见天子意欲重用商贾二人,忍不住上前阻挠劝谏:“陛下,臣有一言。”

        刘彻脸色一沉,悻悻道:“讲。”

        臣子继续言道:“汉自高祖以来,皆明法规定商贾之人不许穿丝绸衣物,不得乘坐马车,更不允许入仕为官。今陛下意在盐铁官营,却以商贾执事,实在有驰商贾之律。”

        “正是。”

        “所言极是。”

        庭下群臣深以为然,仿佛他一言说出众人的心事,刘彻沉默不语,看向郑当时,他正埋头思索着如何加以反驳。

        颜异见气氛不对,急忙出言暖场,话锋微转:“臣与孔仅、咸阳二位商议盐铁事宜,臣等以为陛下割舍山海川地之利,将盐铁由少府划归大司农,让利于国家令臣等拜服,臣请陛下募民制盐,由朝廷收购经销,铁器则由国家统一冶铸售卖,如此山海之利尽为国家所有,免除商贾暴利盘剥百姓。”

        群臣闻言逐渐噤声,刘彻信心倍增,更加坚定不移地任命他们推行盐铁,与此同时,脑子也转得更快,顺便反驳一句,挽回点尊严:“惠、吕时商贾之律已驰,况先帝践祚曾诏令有司,废解市井子孙不得仕宦禁令。朕承继宗庙,建极万方,拔擢四方人才,实为弘先帝夙业。”

        天子一通说辞,朝臣莫不叹服,文武皆拜:“臣等谨遵上谕。”

        刘彻命颜异协助郑当时总览全国盐铁政事,又命东郭咸阳与孔仅二人乘车赶往全国各地,详查各地盐铁经营状况,逐条上陈,刘彻与内臣商议后决定在各地设立盐铁机构,主持地方盐铁官营事宜。

        五月廿一渐近,刘彻满怀希冀地前往鸳鸾殿,为博李妍芳心,他亲自督察鸳鸾殿的修缮、布置工作,寝殿装饰,屏风锦帐皆详细指导,此外添置了书简玉器,珠饰丝绸等物品,万事俱备,只待李妍入宫。

        赶往鸳鸾殿途中冒出三位侏儒见着他倒头便拜,痛哭流涕,刘彻不知所以然,惊讶地看着他们。

        宦者令见状大声呵斥:“大胆,竟敢惊扰圣驾!”

        三位侏儒不停地叩首,神色慌张,泣涕涟涟,其中侏儒一人挺身回话,言辞悲切:“求陛下开恩,免奴一死。”

        宦者令暗暗看向天子,他亦深感茫然,自己并未追究过他们的罪责,何来开恩免死一说,难道是犯下什么大错?

        “尔等何出此言?”刘彻长眉一振,询问其中的隐情。

        侏儒涕泗横流,拜称:“此乃公车令之言,陛下欲将奴婢几人斩尽杀绝。”

        公车令?

        刘彻心中讶异,坦言道:“朕何时说过这种话?”

        侏儒三人面面相觑,顿首哭诉:“奴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陛下!”

        刘彻暗自思忖着,东方朔这个鬼才究竟跟他们说了什么混账话将他们吓成这副模样?

        “去把东方朔叫来,朕要问问他!”刘彻言罢步履匆忙赶往宣室,宦者令着黄门宣公车令东方朔见驾,并将侏儒三人一并带回宣室等候天子盘问。

        东方朔乃平原郡厌次县人,刘彻征辟四方士人,东方朔公车署上书自荐,引起刘彻的注意拜为郎,任公车令,秩六百石,掌宫南阙门及夜间巡视宫禁,并传达四方贡献和吏民上章。

        刘彻祥加盘问后方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东方朔言语捉弄他们,谎称侏儒三人于国家无尺寸之功却平白无故享受朝廷食禄,因此天子龙颜大怒欲穷治其罪,将他们赶尽杀绝,并督促他们在圣旨未达前趁早去向天子谢罪,故而导演出这场玩闹。

        宦者令入内秉道:“陛下,公车令在殿外候宣。”

        “叫他进来!”刘彻举目望去,只见东方朔形态端庄,丝毫没有畏罪之意,这让刘彻颇为不满。

        东方朔不紧不慢地行礼,从容不迫道:“臣东方朔恭请陛下圣安。”

        刘彻冷目相向,假传圣旨其罪不轻,东方朔倒也不至于一心求死,其中想必暗藏玄机,疾言遽色问道:“公车令为何假传圣旨?”

        东方朔再拜,一本正经解释道:“侏儒身长三尺,臣身长九尺,然俸禄却比不过三尺侏儒,撑死小人苦饥大人,臣实乃不得已而为之,陛下若无意属臣,臣请辞归田隐居。”

        刘彻听罢捧腹大笑,“你既然自认为大人,又何必与小人计较?”

        东方朔对曰:“臣此举亦是为陛下所虑,臣与侏儒一同奉公食禄,无所建树浪费国家钱粮,平白无故给陛下增加负担,拖累朝廷,归田隐居也罢!”

        刘彻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飘荡在宣室内,他深知东方朔此人诙谐生趣,言词敏捷,故而多与他谈笑取乐,只不过此次他为了升官竟出此下策,刘彻便命他金马门待诏,以示恩宠和亲近。

        金马门乃汉宫宦者署门名,为学士待诏之处,门傍有铜马,故谓之“金马门”。

        东方朔叩首拜谢,留在宣室陪同天子游戏,与李妍射覆情景恍如昨日,刘彻兴致渐浓,决意射覆取乐,东方朔擅长射覆,为了尽兴刘彻便召来郭舍人一同游戏,使郭舍人与东方朔二人竞猜。

        为了将他二人困住,刘彻动起了歪脑筋,定要藏一个奇形怪物将他们难住,并悬以十匹布帛为奖赏。

        黄门将抓获的壁虎藏于笼中悄悄递给刘彻,东方朔与郭舍人皆背身等待竞猜。

        刘彻打开笼子将壁虎放置瓯内,嬉皮笑脸得意洋洋道:“这个好!”

        准备就绪后,东方朔与郭舍人皆转身正视瓯皿,开始竞猜。郭舍人仔细打量着瓯皿,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端倪,胡乱猜测一通。

        轮到东方朔时,他解释道:“臣自幼熟读《易》,请容臣算上一卦。”言罢,只见他将蓍草排成各种卦象,掐指计算,推断道:“似龙而无脚,似蛇却有足,肢肢而行脉脉而视,生来善于攀墙飞檐,若非壁虎则必定是蜥蜴。”

        这都能猜着?

        刘彻惊诧不已,打开瓯皿,壁虎徐徐爬行,黄门将其装回笼中,刘彻难以置信复又藏覆他物,东方朔皆竞猜无误,刘彻赞叹不已,赏赐东方朔布帛十匹。

        郭舍人分外眼红,妒忌东方朔的才能,贬损道:“东方朔巧言令色,不过是运气好,恰巧猜中罢了。”

        刘彻不以为然,郭舍人便主动请缨:“臣愿与东方朔一战以决胜负。”

        “好啊!”刘彻暗暗一笑,也好奇着郭舍人有没有打败东方朔的奇招。

        宦者令低身走到刘彻跟前,郑重其事地说道:“启禀陛下,李姑娘入宫了。”

        刘彻喜出望外,将瓯皿一丢,笑道:“不玩了,不玩了。”

        刘彻疾行如风,步履矫健匆忙,相隔十里仿佛都能听到他的脚步声。灼灼艳阳,炽热地吐露华耀,夏枯草正迎季盛放,结出饱满的果穗,紫花地丁摇曳生姿,吸收天地灵气。

        蜂环蝶绕,榴花如烘,美景如画。

        “陛下,您慢着点。”

        宦者令紧赶急追,仍是被刘彻远远甩在后面,既然追不上他的步伐,只好拔高嗓子叮嘱。

        刘彻心中压抑沉寂的欲火正在一点一滴地复苏,燃烧成巨大的火焰,如火球一般翻越滚烫,此刻他心里眼里都塞满了李妍。

        那牵肠挂肚的女子啊!他是多么盼望与她相见,恩爱缠绵。

        他想,她一定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也是这辈子见过最美好的礼物。

        刘彻驾临鸳鸾殿,李延年正在大殿内布置歌舞场地,堂下两道宽长屏风相连,左右设歌女,屏风镶嵌金翠,以丝帛入画,描绘着神女降世百花吐芳的景象,栩栩如生,远远望去,那两道屏风犹如与世隔绝的仙门。

        李延年见天子驾临率伶人参拜:“恭迎陛下!”

        刘彻命众人免礼,高坐堂上扫视周遭不见李妍踪迹,不免心急道:“妍儿呢?”

        李延年躬身上前,毕恭毕敬道:“回陛下,小妹正在更衣,稍时为陛下献舞。”

        刘彻欢喜地点点头,不再打扰李延年,只静静地坐在堂上,旁观着他指挥伶人筹备歌舞,一盏茶的功夫后歌女鼓手通通就位,大殿内寂静无声,反而稍显压抑与沉闷。

        鸦雀无声的殿内仿若空无一人,气氛逐渐沉重,宦者令见众人准备妥当便询问着李延年:“可以开始了吗?”

        李延年回道:“奴已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刘彻嘴角勾起一抹笑,挺了挺身,欢天喜地道:“那就开始吧!”

        李延年遂转身面向乐手,指挥全场伶人:

        素娥轻摇铃铎,清脆响亮,穿山凿石,富有穿透力,十位舞姬蹁跹而至,舞姿齐整,皆螺壳发髻,碎步颠簸,闪转腾挪,曼妙灵动。

        钟罄宣鸣似万马奔腾,间以筚篥悲声,刚柔相济,委婉缠绻,举鼓武士六人,翻腾而至,穿梭舞姬之前,有动静交织之美。举鼓武士皆身佩玉璜,自古君子比德于玉,无故玉不去身。

        横吹和曲,屏风渐开,刘彻凝神相望,只见李妍从仙门而出,从天而降,玉簪绾发,长袖折腰,冰肌玉骨,美如玉成。她凌波微步,玉足点串翻跳,反转闪腾间长袖俊逸飘洒如织锦舞动长天,挥洒间翘袖折腰,犹似瑰姿艳仙漂落凡尘。

        众舞姬碎步闪身其后,举鼓武士腾转跟前,李妍挥舞长袖翻身击鼓,武士乘兴而舞,待乐声清幽振澈,武士托举着李妍婀娜的身躯,腾空而起,长袖凌空飘逸,行云流水,恰似仙女朦胧出云岫,娇俏袅娜,一颦一笑勾情绝艳,刘彻双眼迷离,心魂游荡,情不自禁地飘向她,身在堂上心在下。

        曲乐渐近尾声,圆歌婉转激清,妙舞收回纤腰,刘彻才觉然从瑶池中神游而归,亲眼目睹瑶池仙子神舞仙乐,而李妍就是那落入凡尘的瑶池仙。

        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李妍,她身姿绰约,长袖半裙和素纱窄衣勾勒出她的玲珑身段,她莲步款款立于碧玉阶前,蛾眉皓齿,明眸善睐,一双眼如秋瞳剪水情意绵绵,抬首婉转,低头妩媚。

        刘彻缓缓走到她身边,闻到她身上优雅的清香如兰如麝,不免心尖发烫,胸膛仿佛住着一只按捺不住随时张狂的小野兽,宦者令领众人退出殿外。

        他的身子愈发滚烫,气息也逐渐浓烈,温热的手抚上她的粉腮,眼眸中是数不尽的温柔。李妍低垂羞容,一呼一吸间皆是他身上的味道。

        刘彻张臂拥她入怀,薄唇抵上她的耳边,声音缠绵道:“朕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

        李妍芳心渐乱,被他蛊惑的稀碎,她伸手环过他健壮的腰身,伏首贴在他宽阔的胸膛,这一刻她已然沉浸在他的气息里,并任由他引领。

        刘彻横抱着她走向卧房,轻拢慢挨,且修手为她轻解衣裳,携手揽腕,唇儿相凑,舌儿相弄,倏而鬓落钗滑,渐闻声颤,微惊红涌,帐中清影疏离,暗香浮动,只道那交颈而卧的鸳鸯,共赴云深不知处。

        良宵苦短,白昼渐近,情意缠绵的鸳鸯拢衾而视,聊诉衷肠。

        刘彻起身后,宫娥鱼贯而入伺候盥洗,并为他整理朝服,佩通天冠,他回身看向李妍,她独自整理衣裳,既不让宫娥帮手也不允许刘彻偷看,一个人藏身帷帐拾掇衣裳。

        待李妍整理着装欲出时,彤史领宫娥径直走向床榻,收拾床褥,李妍心头一紧,微微抬眸看去,床褥上残留的微红映入眼帘。

        刘彻双目直视着李妍,待她回身四目相对时,目光交融惹得她越发害臊,随手抓起帷帐,只把那盈盈羞容往里一藏,刘彻立刻魂不附体,欲罢不能走向李妍,将她搂住。

        刘彻眉飞色舞,嘴角勾了勾,一抹笑容在脸上铺开,脱口而出道:“此乃破瓜之喜。”

        “陛下……”李妍轻轻推了推他,娇嫩欲滴,如蓓蕾初开惹人怜爱。

        宫娥更换了崭新的床褥,次序退出,卧房内只剩下柔情蜜意的二人。

        刘彻轻抚她的粉腮,柔声说道:“鸳栖于池沼,鸯必从之,主夫妇之道。朕与你共结鸳盟,鸾凤齐鸣。”

        鸳鸾殿,共结鸳盟,鸾凤齐鸣——

        这就是他的用心良苦,也是用情至深罢!

        李妍抬首相望,低眉浅笑,那抹笑容很快便如流星一闪而过,言语间透着几分哀惋:“陛下厚爱,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没有那么好,只怕会辜负陛下,让陛下失望……”

        刘彻浓密的翠眉皱了皱,温柔的神色里添了几分严肃,“朕不许你这么轻贱自己!”

        仙姿玉貌,翩若玉人,她是世上最美好的人间尤物,他唯有疼惜,听不得任何轻薄之语。

        “奴婢……”

        不待她继续往下说,刘彻便悠长的“嗯?”了一声,凝眸直视着她,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听她轻贱自己,“奴婢”二字根本不适合她。

        李妍心突突地跳,娇羞的容颜尽收刘彻的眼底,他在等她改口。

        “妾……妾遵旨。”

        刘彻心花怒放,十分满意地拥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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