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画屏初会
庆功宴散席后卫青回府时，刘陵在府外等候多时，卫青翻身下马，拱手作揖，不愿搭理她。
刘陵焉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阻拦着卫青入府，挖苦他道：“大将军乘胜而归真是可喜可贺，不过可惜了即便大将军功劳卓著，也失去拥抱美人的机会。”
卫青铁青着脸从她身边走过，沉默不语。
“大将军难道就不想知道李妍为何会陷于皇宫？”
刘陵见他这般能沉得住气，自己反而乱了阵脚，原本想挑拨离间，让他痛恨刘彻，结果话锋一转变成了挑拨他和刘娉的关系。
“原本我想将李妍收入府中献给大将军，不过可惜李妍宁愿窝在兴乐坊也不愿随我入府，她不来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人不乐意，迫不及待地将她收入府中，想着献给天子，博取他的宠信。”
刘陵笑意不绝，卫青驻足停顿，转身冷冷地看着刘陵，反唇相讥：“陵翁主若是需要车夫，本将军可命人送翁主一程。”
“你……”刘陵吃惊地看着他，想不到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卫青如今也有刻薄的一面，真是小瞧他了！
说起车夫那真是让刘陵颜面扫地，仿佛一块丑疤长在身上，怎么盖都盖不住。刘陵讨不到便宜不会善罢甘休，只好静待时机。
卫青彳亍而行，步履蹒跚，今日宫宴他看得一清二楚，天子对李妍不是一般的重视，想和她在一起恐怕比登天还难，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如梦如幻的精神世界仿佛正在崩塌。
刘彻迎着月色往中宫方向去，卫青建功立业，功勋卓著他自然要恩宠卫氏一门，其中包括卫皇后。
“臣妾恭迎陛下！”
卫皇后见刘彻深夜而来，激动万分，许久不见君，思念却未曾消减。
刘彻上座后令卫皇后坐到他身边，她轻轻挨着刘彻，静静地看着他，一切仿佛回到昨天。
卫皇后命宫娥准备宵夜点心，刘彻当即阻止，宫宴吃饱喝足，没心情再吃。
“据儿睡了吗？”刘彻问道。
但凡能得到他的关心，卫皇后便心愿足矣，而刘彻对长子刘据十分重视，素来关爱，自己虽然不受宠，但儿子受宠于她而言或多或少有些欣慰。
“据儿睡了，臣妾不知道陛下会来。”卫皇后急忙差长御传话，让乳母带刘据过来给刘彻请安。
刘彻急忙阻止：“既然睡了，就不要惊扰，夜已深，朕也乏了。”
卫皇后想着卫青一事放心不下，便想试探刘彻的反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柔声说道：“陛下，臣妾今日听宫娥说，卫青今天来中宫请安，拉着公主身边的奴婢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刘彻惺忪的睡眼顿时睁得又大又圆，精神振奋，皱紧眉头盯着她，语气冷淡地问道：“谁啊？”
长御见状已然深感不妙扑腾跪在地上，试图阻止卫皇后说下去，刘彻眼神凌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长御识相地低头不语，不敢造次。
卫皇后轻声细语：“好像是叫李妍。”
长御听罢身子不停地哆嗦发抖，刘彻并未发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加重：“朕的皇后可真是个明白人！”
刘彻说罢起身走出椒房殿，头也不回，卫皇后远远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哀伤不已，幽咽地呼喊着：“陛下……”
他难得来一次，却又急匆匆地走了，卫皇后愁眉苦脸，眼眶湿润。
长御见天子走远，这才松了口气，不免劝谏卫皇后：“娘娘，陛下深夜赶来椒房殿，原本就是要留宿椒房殿的，且娘娘欲招呼皇子来给陛下请安时，陛下言及夜已深，自己也乏了，可见陛下是有意留宿在此的。”
卫皇后却没想到这一层，听她如此一说，心里更加悔恨。她脑海里过滤着刘彻的话：夜已深，朕已乏了。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铺好床褥，伺候他休息的，实在不该胡言乱语惹怒他，想着越发悔恨，泪花盈睫。
长御知她性情纯良，只是不能体会天子的心意，不免对她多些劝导：“娘娘今日本该伺候陛下休息，万不该提及大将军与李姑娘一事惹怒陛下。”
“本宫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陛下的心意，没想到会惹怒陛下。”卫皇后眼泪哗啦直流，虽说此番却也看明白了天子的心意，但到底思虑不周，失了分寸。
长御不忍她再伤心，于是尽力安抚着她：“陛下没有怪罪想来并无大碍，娘娘且宽心着。”
虽没有怪罪，可是心里却生了嫌隙，卫皇后懊恼不已，即便无法挽回君心，却也不想让君心失望。
长御见她沉溺于悲伤，便继续相劝：“娘娘，请听奴婢一言，此事必须早作准备，当机决断，切不可任由事态蔓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说……”卫皇后幡然醒悟，卫青如果真是喜欢上李妍，那他与天子势必一较高下，君臣之间形同水火，卫青不会平白无故找一个奴婢说悄悄话，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卫皇后心惊胆战，她太清楚刘彻的脾气，任何忤逆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即便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更何况卫青呢？他建功立业，加官进爵，卫氏一门受尽尊荣全在刘彻一念之间，他能将一个人捧上天，也能随时将他踩在脚下。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悲剧发生！
刘彻行疾如风，浑身透着一股戾气，宦者令默默跟随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回到未央宫前殿，歪在榻上，一言不发。
宦者令默默侍奉在侧，不敢惊扰，只传唤了一两个宫娥前来侍奉。
宫娥小心翼翼地向刘彻走去，忽然他起身两手撑着坐了起来，略有所思，朝宦者令看去，神秘莫测：“朕记得司马相如写过一首《凤求凰》？”
宦者令见他开口说话，语调随和，想来气消得差不多，急忙点头，递上一个从容的笑脸：“是的，陛下，您当时看过还称赞他来着。”
刘彻拂袖催促着：“快给朕找出来！”
“陛下稍后，奴这就找去。”宦者令迎着摇摇摆摆地烛光迅速翻找，很快便找到，双手捧着递到刘彻跟前。
刘彻靠在榻上，命人将宫灯点燃，宦者令拾了一盏放在刘彻身旁的玉几上，方便他阅览。
司马相如，蜀郡成都人，景帝时曾任武骑常侍，后因病被免，任梁孝王刘武宾客，为其作《子虚赋》，然景帝不好辞赋，未受赏识。刘彻继位后，深喜此赋，相见恨晚，狗监杨得意与司马相如同为蜀郡人，遂将司马相如推荐给刘彻，司马相如为讨刘彻欢心作《上林赋》，由此司马相如深受刘彻赏识。
司马相如《凤求凰》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刘彻读来深受感动：那美丽的女子啊见了她的容貌便难以忘怀，一日不见她心里牵挂的要发狂，思念之情残虐着我的心肠，渴望与你共结良缘，做那恩爱的交颈鸳鸯啊！这不正是写出了自己的心境吗？
天亮后刘彻梳洗一番，衣冠整齐，准备前往承明殿视朝，食官奉上早膳，刘彻不愿进食。宦者令试图劝说，刘彻仍旧不吃。
食之无味，不如不吃！
宦者令无奈搬出王太后来劝谏：“陛下，王太后若知道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定要问罪奴婢，奴婢死不足惜，只是损伤皇太后凤体康健，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朕宁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说不吃就不吃。”刘彻握紧腰间的佩剑，嘱咐宦者令，“不许传出去，更不准让皇太后知晓！”
宦者令见他神情庄重，便擦了眼泪不再多说。殿外负责洒扫阁道的黄门见刘彻为着美人耿耿于怀，于是主动上前邀宠，拍起马屁：
“陛下，奴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英雄爱美人，美人爱英雄。奴以为放眼天下，大将军可称之为英雄，而大将军之英雄皆仰赖陛下神威，故陛下实乃大英雄也，试问天下美人又岂会不爱呢？”
“就你话多。”刘彻佯装嗔怪，嘴角憋着得意的笑容，看了他一眼，勾鼻长脸，眉短口方，长得不怎么样，脑子转得倒是快，不过现下他需要这样机灵的人，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常融。”黄门顿首。
刘彻抬手示意他起身，模样看着机灵，于是伸手按住他的两肩，拍了拍他，笑道：“朕喜欢你！”
说罢拂袖而去，宦者令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轻声说道：“你小子行啊？”
常融唯唯诺诺点头不语。宦者令见他还算懂规矩，加上刘彻已言明心迹，便让他随驾侍从。
常融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多谢大监，奴今后给大监当牛做马，报答大监！”
宦者令睨了他一眼，淡淡嗤笑一声：“才刚夸你就忘形了？”
常融反应敏捷，立刻改口：“奴蒙受圣恩，必定饮水思源，尽心竭力，报答陛下恩德。”
宦者令面无表情道：“别愣着，回去准备准备。”
常融咧嘴笑着，送走宦者令，起身欢心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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