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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筝歌


陵容和甄嬛二人闹够了,两个人都是饱览诗书,甄嬛性子聪慧,闺中甚至流出了‘女诸葛’的名号;而陵容从前自然是不能与她相提并论,不过后来历经的多了,看得多了,便也算是博闻广见了。

        大周朝不算是礼教极严,才女者也代有人出,不过到底才逢对手。两人坐在一起,都算才女,便不免聊起许多。

        甄嬛素来爱诗词,又极爱魏晋之风,从她为自己的闺阁改名;快雪轩也算能看出一二。

        “我年幼里作诗只一味爱学李义山的绮丽文风,但却被父亲指点李义山之语固然缠绵优雅,然失于精巧过甚,女子作来此种语句便更易失于纤巧。”甄嬛笑道,“又被父亲教授,若要学诗,当从杜工部诗集看起,可我总是看不进去,到后来诗作得便不如词赋。”

        陵容笑了笑:“也难怪姐姐看不进去,杜工部诗词多沉郁顿挫,这便是诗风之故了,不过大人所言确也有理,世人学杜老十六七,学义山十三四,然学义山成功的也实在是少之又少,便是因着义山诗体重词句精细,然世人初学,难免会有獭祭鱼之嫌。”

        “依我说,义山文体风流故甚,却不比魏晋诗文。”甄嬛笑着捻着葡萄递给陵容说道,“我最爱魏晋文风,其中又独独最爱子建的《洛神赋》,那才是真的惊才绝艳。可惜我未生于魏晋时期,实在可惜。”

        陵容接过来笑道:“曹子建的确文章风流,只是却只是前不见古人,未必后不见来者,以我之见,光以诗论,却是太白较之子建更胜一筹妙绝,子美更胜其深邃,东坡更胜其旷达,稼轩更胜豪放,更有后主的宛转。昔年大谢有言,天下之才共一石,子建占了八斗,其占了一斗,而天下其余才子皆分一斗。只是这话依我说,时至今日倒该改改,文赋之首首推子建,诗歌之首首推太白,至于词赋……却是最难,子瞻和后主,各领风骚。但若只论文章,到底还是子建独占鳌头。”

        一时聊得天南海北,不亦乐乎。

        甚至于待得流朱通传芳若来时,二人仍又觉意犹未尽。

        甄嬛笑道:“芳若姑姑来了,也不打紧,你我今日同在,便不要再累姑姑多走一趟了。”陵容应是,便遣漪兰去迎。

        等芳若入内时,她二人做了合乎规矩的礼节后,便请芳若姑姑教导一二。

        大多是行动间的规矩,且又详细地讲解了一番宫规,尤以“侍奉天子”之要事为重。

        一番听下来,甄嬛和陵容二人各自都已是粉面含春,掩唇羞涩。

        陵容自忖虽是早已对人事熟稔,却也忍不住芳若说得直白,也脸上羞上一羞。

        总算是熬过了,被甄嬛留着用过了晚膳,眼瞧着天色渐晚,她才起了身与甄嬛告了别,披着大氅随漪兰归去。

        夜色中甄府的景致静谧,几个小侍女提着灯笼匆匆走过,一时间又归于平静,远远望去,只见得不远处几点灯火零星,自然比不得甄嬛的快雪轩,而在这夜色中犹显得有些冷清。

        陵容不觉疑惑,侧脸问漪兰道:“那处是什么地儿?住着谁?”

        漪兰敛眉答道:“那处名为秋来轩,是玉姚小姐的住处。”

        甄玉姚?

        陵容微微诧了诧,便是日后会被管家那位公子哥所辜负的女子?当初管溪弃她后听闻是带发修行了,也只是因着是甄家人打听过一二,也曾见过几面,只记得是个形貌清秀却并不出挑的宁静女子,温和有余然身上总有一种化之不去的悲愁,令人见之心生叹惋。

        现下想想不免稍有同病相怜之情,尤其是忽听到故人名讳时,难免有些感慨物是人非。叹了口气,她紧了紧披风,朝春及轩回去。

        第二日清晨陵容再度起早,没惊动任何人往虚朗斋后的那片树林去。

        她却抱着古筝,姿态安然闲适。

        一如昨日,一身劲装的甄珩在树林里练剑,站在远处的陵容瞧着不由笑了笑,却又立刻恢复了神思——笑什么呢又,又摇了摇头,甩开那些残留的情意。

        自己慢步寻了个亭子坐下,八角亭檐,处处流风,坐在此中仿佛连风声都可以编织出一曲清歌,嬉闹着的风拂动着她的裙角,惹得青丝飘扬。

        她将筝放下,看着筝上雕刻的凤凰,闲闲抬手,勾动筝弦。从亭外遗落进来的斑斑阳光下,灵动拨弦的手指都似乎透明了,晶莹圆润的指甲被修剪得饱满圆滑且漂亮,素手弄弦,筝弦轻动,不成调的音便有了方向,一支《远如期》在手下逸出。筝音本就清亮悦耳,再兼《远如期》本就是变调繁复,鸣金碎玉的曲子,一时间恰似龙啸凤亢扶摇直上入云霄。

        待得筝音稍弱,双唇轻启,清冷无痕的歌声也随之铮铮闯入风声中,伴着筝音,便如一杯清酒醉人。“远如期,益如寿。处天左侧,大乐万岁,与天无极。”

        声音清越好比春日溪流,而那歌声中尚带着冬日未化的寒冰,凛冽而澄澈无瑕,又仿佛天地间一抹流云舒卷,几分缱绻,几分闲逸,尽是难言。

        “雅乐陈,佳哉纷。单于自归,动如惊心。”

        乍听音调一变,素手一拨,筝音再度仿佛铮铮作响,那歌声却如女子在风中低吟一般,道不尽的柔婉黯然,又似清风低语,脉脉有情又似无情,怎能不扰乱人心弦,扰人心湖。“虞心大佳,万人还来,谒者引乡殿陈,累世未尝闻之。增寿万年亦诚哉。”

        待她唱完,抚完筝罢。

        抬手间只见执剑的甄珩已一脸呆愣立在亭下,似是还未从那追风逐月的歌声中缓过神来。

        陵容的脸庞上立刻浮现出明显且似乎真实的喜悦,嗓音柔软轻轻唤道:“珩哥哥。”

        虽是呆愣了,甄珩忽闻这一声哥哥,还是忍不住面皮一红,随之低低地回道:“容……妹妹。”

        又见她放在石桌上的古筝,有些好奇有些惊喜又有几分不明的情意,“你会弹筝?”

        “呵,怎么?你瞧我是不会弹么?”陵容对于他的惊奇颇感好笑,随手拨弄了几个音,佯作不悦道:“我们江南女儿随你选出哪个,哪个都会几样乐器的。”

        甄珩自知失礼,笑道:“原是这样的,我母家的姨娘居住江南,也可称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说,便是嬛儿也是从她那儿学得了许多。是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

        随即他又垂眼看了看那筝不禁叹息道:“但凡家中有闲钱的京城人家女儿倒是平常都会习琴,先帝好琴,使得京城琴贵。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美的筝音……和歌声。”

        得了夸奖的陵容笑了笑,漫步下了亭子,长风竹下,甄珩未仔细看看今日的她是何打扮,只见她靠近甄珩,伸手快速地从他发上取得一片落下的绿叶。

        甄珩一时间脸庞爆红,俊美微蹙着,羞道:“你这是做什么?”

        陵容则回眸看他一眼,俏皮之色更添灵气,她也不理他,只将绿叶放于唇间,微微吸了口气。然后,轻灵却不同于任何乐器的声音响起,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算什么,较之俱显得矫揉捏造,这本是最天真最无邪的声音,无须比较,无须明白,仅仅是集灵气精华的自然澄净。不柔媚,不温和,甚至不端庄,仿佛和世间诸多的音乐都无关,只是一场风与叶的对话,却才是最真实又最飘渺的天地之音。

        一旁的甄珩看愣了,本是他听得清冷如月华般的天籁歌声,惊艳之下又见得陵容那在绿叶渗漏进的阳光下过分美丽的脸庞,不仅失了神绪。

        声如天籁,人又何尝不是人间难得几回见的天人仙子?

        那份相见时仿佛春日闲静的气息让他心神安定,本以为只是个娇柔清丽,不尝世事的单纯少女,然陵容总是在打破他对于其认知,初见时的温柔柔弱,令人心动怜惜;再见时的文采斐然,让他心生敬意,后来的娇嗔笑靥,让他忍不住的心动情动。

        直至如今却在听到她的歌声筝声时赫然惊觉少女的诸般不同,那种浮云般孤高的歌声,并不只是宁静,而是无人能懂无人能识的孤高。

        游离于世间,仿佛是曲高和寡般,寂寞而淡漠。

        那一瞬间,甄珩心疼了,也不禁自责了。

        他懂了她的歌声,却无法像子期一样回应她这位伯牙的《高山流水》,无法回应也不敢回应,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了,可就算是这样,可哪怕是如此明白,这份悄然种在心底的种子却仍是不可控制的慢慢萌芽,慢慢生长,直至如今一点点缠绕住甄珩的心,占据了他的视线,他的心扉。

        她的歌声无与伦比的美丽,她的筝音亦是很美。京城女子的确更中意古琴,甄珩也唯有在外祖家才偶尔听得几曲清丽的筝曲,他很喜欢筝,也曾对妹妹建议过,却被妹妹以“筝音太清脆,不如琴声深邃,也不如箫声自然”而被驳回。

        现如今瞧见了陵容弹筝的模样,却深深觉得——真是美丽啊!

        甄珩觉得再也不会有人能比她还要适合筝。

        那无言的心悸与欣喜让他面对陵容时总是忍不住那一份羞涩,却不想陵容竟靠近了过来。

        他怔愣住了,在她取下叶子的时候,他才回过神,心里那份一直在慢慢困锁着心的枝叶再度生长,缠着无法放开,也不愿它放开。

        没关系,没关系。

        她是皇上的妃嫔,自己是皇上的臣子,自己不会对她做什么非分之举,只要能让自己在午夜梦回时品尝这份苦涩无果的恋情,没什么不好。至少对于她,对于自己的家人都没什么不好。

        可是陵容总是带着令人心动的魅力,在甄珩眼里,却从未想过天下竟有人能只以一片绿叶吹出声音。

        而那种声音,甄珩很难形容出,就是不同于所有音乐,一定要形容大概也只有此曲本是天上曲,人间能得几回闻之感,仿若幻境,却是真实。

        心绪复杂的甄珩满怀情意地看着那吹着绿叶显得分外闲适随性自然的少女,不由苦笑。

        本该是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他的心在喧嚣,他竟如此心悦着她……

        觉得累了,陵容才缓缓放开了绿叶,风卷走手中的绿叶,陵容抬眼看向甄珩,便见他目中含笑,陵容也笑道:“怎么了,为何一味的看着我?”

        “……”甄珩沉默着,陵容却不解,抬眼看了看亭外阳光已是日头升了起来,她笑着对他说道:“你若不说话做木头人,边在这儿傻愣着吧,我可是要回了。”

        说罢她便抱起筝,想要走出亭子。却被甄珩拉住了袖口。

        陵容一怔,心里顿觉意外,她楞楞地看着甄珩。这是甄珩从未有过的……

        “……你明天还会来吗?”

        甄珩看着她,陵容有些讶然,看他的神色似乎不作假,沉默了片刻。不明白他的心思,他……动情了吗?

        这般想着的陵容本想微笑戏谑他,然后说出一个不字看看他的失态,可话到嘴边却只似可非可地答道:“明日之事谁又说的准呢?”

        见他神色充愣,陵容自己一时也有些恍惚,她连忙扯回衣袖,抱着筝转身离开了亭子,却没能见到身后甄珩那复杂而满怀爱恋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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