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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银瓶乍破水浆迸(二)


  宵禁后皇城内外一片黑暗,唯有丞相府的一间密室还灯火通明,当朝丞相太后的哥哥陈怀安召集手下的幕僚在府中议事。上首端的陈怀安最先开口,“小皇帝近来越来越不把本丞相放在眼里了不但让康王与三法司会审凌清风还把那个老东西从大狱里放了出来,今晚还留在了凌家那丫头的寝宫。”

  众幕僚闻此言皆心里一惊,沉默不语唯有新进府一个名不经传的新人起身向陈怀安进言道,“丞相容禀,凌清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空有威望,国子监祭酒也仅仅只是一个为皇家培养人才的地方,说的不好听点和教书先生没什么分别,况其已垂垂暮年,大人有程鹏万里之志又何必为一个小小的凌清风而大动肝火。要紧的是皇后!”幕僚语气稍稍地停顿一下,特意加重了皇后二字,接着又得意洋洋地对陈怀安说道,“皇后乃是先帝册封,又得太皇太后的支持,日后若是诞下皇子,凌清风在与一众文臣从旁侧应,那储君之位恐怕。。。。。。现在康王回来反倒是一个契机,散出凌清风欲以康王而代圣上的口风,将凌清风谋反的案子坐实,这样皇后也必受牵连。”

  陈怀安眼睛一亮,虽未明言,显然是听进去那幕僚的话了。幕僚还欲继续说道,陈怀安素来最为倚重的谋士张琪失手将桌上的茶盏打翻,陈丞相知道张琪是有话对自己说,遂遣散了众人唯独留下张琪。

  待众人散去后,张琪急切地说道,“相爷怎可在众人面前如此轻慢圣上!质哙天子的宫闱之事,况且天子尚未加冕,更遑论皇储。丞相可莫要忘了天子的夺位时的手段,丞相当斩杀刚刚说话的那个幕僚,以表明心志,安定府中上下之心。”

  陈怀安略带不屑地说道,“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下次我会注意的,但那幕僚所想正合本相心意,无论朝中局势如何变化,东宫一定要出于我们陈家的女儿,这一点决计不能变,那幕僚虽然口无遮拦但却是对本相一片忠心,若是本相因此而杀之必会使天下大才寒心,以后怎么会有人敢真心为本相献策?况且策划弹劾凌清风乃是先生你的计策。”

  张琪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臣向丞相献计弹劾凌清风一来是为了敲山震虎,用凌清风来打压皇后使皇后无心后宫之事,这样六宫大权就依然在太后和珍妃娘娘手中。二来是为了顺应皇上心意踢走凌清风这块绊脚石。凌清风谋反莫说皇上不信,天下人也都不会相信,如臣所料不错,皇上最终会将凌清风削职为民,如此便彻底断了皇后的母家支持,太后和珍妃娘娘从此便可在后宫高枕无忧。”

  “那本相还想再进一步,先生以为如何?”陈怀安的眸中突然闪出异样的光芒。

  张琪心中微微发寒,他隐隐猜到了陈怀安话中所指,但还是仍不住开口询问,“那相爷的意思是?”

  陈怀安嘴角慢慢扯出一丝诡秘地微笑,颇为自得地说道,“我想学杨坚。”

  “不可。”虽然心中已然猜到陈怀安心中所想,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张琪受惊不小。张琪有些急躁地说道,“如今天下已定,民心尚安,今上表面暗弱,实则精明强干,相爷万不可存此想法,不然陈府必然大祸临头。”

  陈怀安眸中的星火瞬间暗淡却仍是不甘,“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将来之事谁又能说的准呢,我有些乏了,先生也早些歇了吧。”

  张琪还欲再说些什么,但见陈怀安已无心在听,只得叹了口气,悻悻地走出陈怀安的房间,看着已经关上的陈怀安寝房大门,转身瞭望巍巍陈府,在长廊上微微摇头,“陈家祸事不远矣。”

  寿康宫内,楚漓正陪着太皇太后用晚膳。除非是重大节日,楚漓甚少会单独陪太皇太后用膳,此刻的寿康宫寂静得有些诡异,仅有汤匙、银箸发出轻微的响声、侍立的宫人各各噤若寒蝉唯恐稍有不慎便大祸临头。在看着楚漓喝下最后一碗汤后,太皇太后对着身后侍立的青梅姑姑点头了点。青梅姑姑便引着宫人们全都退出了颐和宫。诺大的宫殿只剩下这天底下最尊贵,也是最薄情的祖孙。

  “皇上已经大婚,除夕过后也是时候加冕亲政了,算算时间礼部也应该着手准备了。”太皇太后不急不缓地说道。

  楚漓眉心一跳,他原以为太皇太后找他来是因为皇后的事情兴师问罪,不曾想竟是为了他加冕亲政的事,太皇太后已许久不过问朝堂之事,自打楚漓登基后更是冷眼旁观不肯帮楚漓半分,甚至连楚漓的登基大典都不肯参加。坊间一直有流言,说太皇太后看不惯当今圣上夺嫡继位,不肯承认皇帝的身份是而才整日躲在颐宁宫不肯出来,是而祖孙关系一直淡漠疏离。眼下楚漓确实遇到了难处,按照祖制,皇上亲政需百官觐谏,皇帝需以年少勤于学业推辞,百官再谏,皇帝再辞,这样一来二去,皇帝最终在百官的力谏下加冕亲政。眼下,楚漓亲政在即,可文武百官却如同商量好了般地一个个默不作声。

  见楚漓一直沉默,太皇太后悠然开口,“你把能做这件事的大臣都下了大狱,朝上那帮见风使舵的臣子自然不会在你心意未明前去得罪陈相。”

  楚漓恍然大悟,一直沉着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多谢皇祖母教诲。”

  “你记着,虽然陈家有拥立之功,但决不可纵容陈家一味作大,君王的过分宠信,皇权旁落,臣子便会滋生野心,威胁皇帝。”

  “孙儿知道。”楚漓紧紧蹙眉沉声应道,见太皇太后一直看着自己,楚漓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孙儿已经在部署,只是现在时机不到,陈氏势大,只能徐徐图之,朕不能。。。。。。”话道最后楚漓的声音越来越弱,底气也越来越不足。他依靠陈氏一族夺嫡登位,朝上除了陈氏一党,他根本就没有可用之人。

  “你知道?那你就不该事事顺着陈氏,你明明知道陈怀安陷害凌清风还冷眼旁观,如此为君岂不寒了天下臣民之心,往后谁还会对皇帝尽忠。”太皇太后沉声喝道。

  楚漓低着头不再说话。太皇太后见楚漓不在言语,语气也缓和了几分,语重心长地说道,“为人君者当行正道,用阳谋弃阴谋,以德昭天下,威服四海。至于心计权术,过犹不及。”

  “是,孙儿明白,谢皇祖母教诲。”楚漓微微有些发窘低声应道。

  太皇太后轻叹了一声,这次她没有用皇帝来唤楚漓而是叫了“漓儿”,就如同寻常人家的祖母对自家犯了错的孙儿一样的语气,“漓儿,你如此苛待皇后,既不配为人君,也不配为人夫。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要怎么做,哀家年纪大了,你要好好看顾好咱们楚国的江山,不要让哀家失望。”

  楚漓心头一震,连忙起身躬身道,“祖母何出此言,孙儿诚惶诚恐。”

  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杖想要起身,楚漓赶上前去搀扶却被太皇太后挡了回去,“哀家乏了,皇帝朝政繁忙哀家就不留你了,皇帝得空去看看皇后。”

  “是,孙儿告退。”楚漓俯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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