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忠诚与信仰

青鸿的出现让龙厅里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变得安静下来，甚至还有点冰冷。

        牧恬察觉到城主脸色的下沉，她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驭龙”远远偏离了他的想象，她心中那一丝侥幸也随之破灭，但侥幸破灭了反而让她轻松了不少。

        她慢慢地走到大厅中央朝向牧野微躬身体，同时手按在身旁的绿龙头顶，想让它高昂的头颅也低下去。但青鸿似乎对眼前的陌生人毫无好感，它不肯照做，露出满嘴细长的利齿充满敌意地对着周围的人嘶吼。

        牧恬无奈只有不去管它，对着已经板起脸色的牧野说道：“城主大人，这就是我的驭龙。”

        牧恬此言一出，龙厅里立即又热络起来。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牧之都的老臣以及贵族世家的族长。他们曾见过牧野的驭龙，甚至有更年长者还见过老城主的驭龙，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瘦小的驭龙——精细的脖子似乎一个普通的人族勇士就能将其扭断，羽翼未丰，鳞片也如鱼鳞一般又小又暗无光泽，甚至连嘴里的尖牙都是那么小。这与他们心中高大威猛，凶狠无比的巨龙相差甚远。

        “你在跟我开玩笑？”这几个字硬生生地从牧野嘴里挤出来，半举在空中的酒杯摇摇晃晃。

        一旁的牧湘一脸担忧地看着大厅中央的女儿。她没想到女儿带回来的竟是一条幼龙，这肯定不是城主所期待的，所以才会如此生气吧？她猜测着……

        而牧伦明亮的眼眸里也闪过一丝担忧，他也没想到牧恬真的带回了一条驭龙，但不管是幼龙也好，巨龙也罢，这足够让他钦佩的了。而牧青大学者脸上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城主大人，属下没有，就是我的驭龙无疑。”牧恬抬起头直视着牧野，语气不卑不亢地说道。

        “驭龙？你管这披着一身绿毛，体型骨瘦如柴的废物称为驭龙？”牧野尖细的嗓音回荡在龙厅里，没有人敢吱声，生怕矛头转移到他们头上。

        牧恬也没有发声，但身体却有一丝颤抖，身旁的青鸿似乎听出眼前那个摇摇晃晃的人在贬低它，眼睛里的绿芒逐渐汇聚。

        “牧青！”牧野身体又摇晃了一下，酒杯里的酒滴在他面前的长桌上，一滴一滴如血殷虹。

        “老臣在……”牧青似乎知道这滩浑水一定少不了他，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微躬朝向牧野。

        “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学识是你教导的吧？”牧野并没有看牧青，而是盯着牧恬，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的族人，而是敌人。

        牧青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急忙回道：“是，不过……”

        “那你来告诉她，牧之都的书册里是怎么形容驭龙的！”牧野直接打断他的话，厉声说道。

        “呃……遵命！”牧青只有轻咳了一声，然后将他从当学士以来，一直长记心间，描述驭龙的古语背出来，“驭龙也，高如高树遮云蔽日，宽若宽河横桥渡舟，鳞如固盾，齿若利刃，爪似弯刀，尾胜铁鞭，息如……”

        “好了！”牧野打断了他继续的喋喋不休，继续盯着牧恬，“你倒是说说，你带回来的东西哪一点符合驭龙的特点？”

        牧恬不经意间看到了母亲的目光，她微微晃动着脑袋，似乎再告诉她不要继续顶撞下去了。

        “忠诚不应大过信仰。”牧恬的脑海中突然响起牧渊大学者的话，于是她别过头不再去看那道目光。

        “城主大人，首先青鸿它是龙，而且是绿龙，是我们牧之都的信仰，不分长幼。其次虽然它与我并不是血脉契约的关系，但通过驭龙术与它配合也能达到不容小觑的威力。这一路艰辛，属下的性命有几次都是得以它相救，所以对我而言，它就是我的驭龙。”

        牧恬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龙厅，然后龙厅一片哗然。

        大家从牧恬的言语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纰漏，但这却让牧野下不来台。他的脸色则是越来越差，手中紧握着银质酒杯指着牧恬，“你……你……”

        牧野一连说了几个“你”之后，突然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原本因为酒意而满脸透红，转眼就越发变紫。“都给我滚！”他嗓音有些嘶哑，但还是发出尖锐的吼声，手里拿着酒杯指着龙厅内还在喧哗的众人。

        牧恬微低头颅，身体一动也不动，但内心却起伏不定，提紧的心终于稍稍安定。她也只敢对着牧野说出这么多，而且还是因为牧渊大学者的那句话，一股脑发热才脱口而出的。

        重臣和贵族们开始小心地撤离这偌大的龙厅。

        牧野看着正一个一个撤离的他的子臣，看着龙厅中央还站在那里不动的牧恬，仿佛成了伫立在自己面前的笑柄，刚才一股脑的火气一下子又涌入胸口。攥着手中的银质酒杯，便狠狠地朝牧恬摔去，同时嘴里暴骂道：“你还不快滚！滚！”

        牧恬本想等群臣和贵族都撤离后，再将擎云城要攻打牧之都的消息告诉她的城主。可没想到，牧野却突然怒上心头。面对迎面飞来的银制酒杯，她急向后闪，酒杯刚好砸到了她的脚下。鲜红的液体溅在了她绿色的裙摆，斑斑红色如同鲜血一般。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当着众人之面，向一个未过成人之礼的小女孩扔杯子，怎么讲都不是一个城主的风范，即使这个女孩的能力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当然，这种想法任谁都只会留在心里。

        牧恬站稳身体，她没有余地了，刚想说出留在这里的理由，突然身旁的青鸿猛地开始紧绷身体，她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青鸿要攻击城主！

        “不要！青鸿！”不过，当她的话飞离嘴边时已经为时已晚，一股股深绿色的龙息直奔牧野而去。眼看着牧野就要葬身于剧毒的龙息之下，牧恬似乎都能想到下一秒他的惨状。

        牧湘也目睹着，还来不及思考，出于本身职责所在，手迅速伸向腰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为他抵挡住，但她必须这么做。可是她忘了这是龙厅晚宴，来之前就禁止佩带一切武器。

        牧野惊恐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几股龙息，求生的欲望令他立即向一侧扑去。怎么说他曾经也是一名享誉人族的擎者，这些年，身体就算已经荒淫过度，但面临生死关头，当年那股子劲竟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身上。

        牧野撞倒了面前的长桌，倒在了地上。但还是有几股龙息擦碰到了他的衣袖，浓烈的液体腐蚀着丝柔的布料，发出滋滋的声音。牧野深知这剧毒的龙息不能接触，一边匆忙撕掉已经被剧毒灼烧的衣服，一边大喊着来人。惨烈的叫声才让站在长桌两侧的侍从晃过神，立刻挡到他的面前。于此同时龙厅外面的绿萝宫守卫们也冲了进来，手持长枪、长剑，还有专门对付巨龙的巨型手弩，看来事先早已经守在了龙厅之外。

        不过这丝毫没有让青鸿有所退缩，它见所攻击的人又爬了起来，碧绿的双眼竟有些血红，扇动着翅膀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

        “青鸿！”牧恬的声音如同铁鞭划过长空。

        绿色的幼龙听到主人的召唤，晃动着头颅，虽然泛红的双眼还透着杀气，但还是准备回到牧恬身边。不过，就在它移动那么一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从牧恬身边划过。然后，牧恬就看到青鸿绿鳞遍布的龙翼上被利器穿出一个血口子，一个粗如铁矛的弩箭插在龙厅的地面上，显然是它穿透了青鸿的龙翼。

        幼龙凄惨的叫声令整个龙厅不寒而栗，牧恬猛地转身怒视着钢弩射过来的方向。

        一个全身被绿色盔甲所武装，手持巨型手弩的侍卫出现在龙厅门口，正在从背后抽出另一根弩箭。他的整个面孔都被头盔遮挡，只露出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见到幼龙受伤了，冲进来的侍卫才敢移动脚步，呼啦一片将牧恬和她的驭龙团团围住，刀锋剑刃直指着他们。

        龙厅里面所有来客的神经都绷紧了，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她身上。包括身体一直颤抖着的牧湘，她真的不敢相信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本来不应该是庆贺的时刻的吗？为何此时却刀剑相加？她的手不禁摸向桌子上的银质酒杯，如今身边只有这个东西能够利用，但她真的不想这么做……

        场内的侍卫不敢乱动，因为眼前的幼龙即使只有一侧龙翼可以使用，也足够让他们害怕的了。

        牧野狼狈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侍从，幽黑的眼眸里闪现着愤怒。不过当他看到受伤的幼龙以及被围住的牧恬时，不知为何嘴角居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将还挂在胳膊上的烂布料撕下，对着牧恬阴声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仰吗？”他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

        牧恬刚想说些什么，虽然她也知道这些话都是徒劳的，木已成舟，但牧野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一条不受管教的幼龙，居然还敢带回牧之都来？刚才要不是我及时反应过来，我恐怕此时已经去见牧之都的先人们了。”牧野阴阳怪气地说道。

        “城主大人……是小女驾驭不当才酿此罪过，请您饶恕她吧。”牧湘语气中带着祈求，她认为此时再不求情，就没有机会了。

        牧野故作思考，然后善意地一笑：“当然，牧恬这么做是为了牧之都的荣誉与未来，是忠诚的表现，我当然不会怪罪于她，不过嘛——”牧野收起笑容，眼中怒火已燃。

        “这条龙，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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