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绝境逃生

“让我试一试吧！”

        擎空的话说得坚决且无惧，一时间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克里第一个反应过来，语气中有些反对。

        擎空看向克里，又看向茫然的鹿儿，完整地表述道：“我想去试一试营救简妮，毕竟我拥有驭龙，只要小心翼翼……”

        “不要……”鹿儿上前握住擎空的手，摇头呢喃道，她才想明白擎空的用意。

        “小空哥哥，不要，我不要再失去你！”

        “你不相信小空哥哥的实力么？”擎空尽量保持信心十足的语气，即使他内心没有一分把握。

        “相信，可是……”

        “好了，”贝莱家主打断了鹿儿的话，转向擎空，“擎空少爷，首先我们凯斯家族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们不会让你冒险下去营救妮儿。你的驭龙纵然可以带你下去，但能否带你回来呢？幼龙是无法匹敌一条上千年的古龙，这你我都很清楚……”

        擎空能够感受到贝莱眼中的渴望，但是嘴中还是说出了相反的话。

        “贝莱家主，我相信鹿儿的预感不会有错，倘若简妮小姐真的在下面某个地方无恙，只是等待一个能带她上去的人，那岂不是……”

        贝莱眼角扯动了一下，伸开的手掌又握了下去。

        “我知道贝莱家主是担心我无法与那古龙抗衡，简妮小姐没有救成，反而还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听到这句话，鹿儿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用力握紧擎空的手，生怕他现在就离开自己。

        “——这点我自己也明白，所以我不会愚蠢到与它厮杀搏斗。”擎空说道。

        “那你……”贝莱脸上原本坚决的表情开始转变。

        擎空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道：“我的驭龙虽然实力无法与古龙抗衡，但在速度与灵巧上，相比那庞然大物还是占有优势的。我不会以卵击石，目的在于寻找简妮小姐，并把她带回来！”

        擎空信心十足的话让在场的人都燃起了希望，包括他自己。不过，一个声音却把这希望之火扑灭。“小子，你以为光凭你的驭龙在下面乱窜，就能在这么大的深渊中找到一个人？”克里家主没有想到擎空会蹚这浑水，要是别人他肯定不会干预，但擎空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途林家的血脉，而且还是他女儿的血肉，出于很多方面考虑他都会这么做。

        “多谢克里家主关心，这一点我刚才也在考虑。”擎空看向克里，他能看出克里想让他别蹚浑水的意图，但心中的计划不会因此中断。所以他不顾后者的表情难堪，继续说：“在我们人族中，有一种叫作血图的地图，只要在地图上滴上血液，拥有该血液人的位置就会在地图上显示出来。相信凯斯家族也应该拥有此类魔法物品，对吧，贝莱家主？”

        贝莱点了点头，手掌摊开，一个不大的饰品闪着微弱绿芒出现在手心中。

        “如你所说，这个是我们凯斯家族的命迹水晶。你拿着它，倘若你接近了妮儿，这水晶的光芒就会越亮。”

        擎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接过了水晶。上面微弱的光芒令所有人都心稍稍安定，看来贝莱家主早就知道简妮还活着，但他却不肯牺牲族人的性命救她，可见这位老鹿王始终将大义摆在心中。

        “贝莱家主，如果我将简妮小姐救上来以后，可否有一个请求？”擎空将目光从水晶上移开。

        贝莱似乎早就料到擎空要说的话，目光变得凌厉，说道：“你放心，黑暗联军永远是凯斯家族的死敌。我明白途林家族的军队来此用意不单是替我们解决麻烦，还有就是已经在我们幻族大陆肆虐的黑暗联军。在这一点上，我和克里家主保持一致的态度。否则，你以为途林家族的军队会那么轻松进入我们凯斯家族的领地么？”

        擎空点了点头，他的目的就是如此，然后他望了望头顶。“贝莱家主可否将上面打开？”

        众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贝莱也不例外。他将手一抬，头顶无数枝条攒动，星空与高挂的月盘显露出来。

        擎空将手指放到唇边，契鸣声响起，悠长的声音不知怎地竟引发了深渊古龙的怒意，嘶吼与冲撞声再一次响起。与此同时，在众人头顶一道彩色的光影从上方飞过来，从小渐大，最后一个庞然大物降落在众人周围。

        众人望着擎空的驭龙肥小，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它，眼中无一例外地显露出震撼神色。它巨大的身躯上披着四种颜色的鳞片，如同彩色的铠甲一般炫丽，高昂的头颅上同样彩色的瞳孔在半睁开的眼皮下蔑视着周围弱小的生物。当然，除了擎空与鹿儿。

        贝莱家主仰视着眼前的驭龙，虽然个头不及下面古龙的凶恶与巨大，但更有一种王者的气势。

        “这真是一条刚刚破壳几个月的幼龙么？”方索只听说过擎空拥有一条刚刚破壳的驭龙，以为只是个小宠物，没想到……

        克里虽早就见识过肥小，但此刻却在心里有了想法。相比其他人的震惊，鹿儿则是满脸喜悦，肥小的成长是她见证的，自然与它的感情不像其他人一般只有恐惧。

        擎空走到肥小身前，抚摸着温度各异的鳞片，肥小也温顺地俯下身躯。几个月前他还能摸到它的脖颈间的软肉，到现在他只能触碰到巨龙的羽翼下端。

        “贝莱家主，时间紧迫，请打开吧。”擎空望着脚下。

        “你确定要这么做？”

        “只要您确定，我就确定。”

        贝莱明白擎空所指的事情，点了点头，一挥手，脚下的古树枝条又开始撕裂开来。嘶吼声与冲撞声又变得明亮起来。听到这巨大的声响，擎空身旁的肥小突然直立身躯，伸出巨大的头颅探向裂口处，龙眼中的彩色被流转的血红色所掩盖，同时硕大锋利的爪子紧抓着地面，像是要抠出什么。它已经感受到了同类的存在。

        擎空手中握紧命迹水晶，一个轻跃便轻伏在驭龙的脊背，双手抠紧着两片巨大的鳞角。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尤其是给鹿儿一个安心眼神，然后对身下的驭龙命令着什么。肥小震了震双翼，扇起一阵狂风，然后有力的双腿蹬着地面，转眼间便消失在裂口处。

        “小空哥哥……小……小心啊。”鹿儿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还没有说完，留给她的就只剩下一抹残留的光彩。

        深渊之内，阴冷阵阵，尤其是在肥小急速的飞行过程中，擎空更是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头顶的裂缝已经微乎其微，向下的空间越来越大，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根茎攀延在黑暗中。不过，这些根茎在此时反而让自己有种安全感。古龙还不知在何处嘶吼，但声音却始终环绕在自己周围。擎空一边试探性地驾驭肥小向四周小心行进，一边望向手中的水晶，直到上面的光芒越来越亮，他们便朝着确定方向飞行。

        越往下，让擎空感到安全的根茎也开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岩石峭壁。他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深，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当手中命迹水晶的亮度达到一种擎空无法形容的亮度时，他开始环顾四周。但是周围的辽阔却是他视野无法触及的，擎空只有驾驭着肥小慢慢飞到了峭壁边，一点一点摸索。可飞行了小半圈，手中水晶的亮度由高变低，他始终也没有找到入口之类的地方。

        毫无突破口，擎空开始回想着贝莱与鹿儿的叙述。恍然，他想起鹿儿提及简妮小姐是在泉谷时被意外震落到地下深渊，而那泉谷的位置应该在这些黑岩峭壁之上，那么简妮小姐一定是在这峭壁里面。分析结束，擎空驾驭肥小来到了水晶最亮时那一处峭壁前，他用手敲了敲黑漆漆的峭壁，清脆的声音令他心中一喜，果然如他所想，里面并不是实心的。

        证明了想法，擎空立刻提起双手，幻族血脉在体内流动，澎湃的幻力集于双掌，然后双掌成拳，身体犹如一道雷电般从龙脊背上冲向前去。

        轰……轰，两声巨响之后，墙壁如同被敲开的大门一般从两侧塌陷。擎空稳住身体，折返回肥小的背上看着面前在黑岩峭壁上横断出来的一道裂痕。待灰尘消尽，他满意地走了进去。素不知这声音也同样吸引了还在深渊某处的蓝色古龙……

        擎空与肥小走进了裂痕中，回暖的温度令他更加心安，至少在这里简妮不会被寒冷所迫。越往里走，头顶的高度开始降低，虽然对擎空来说还算很高，但对于身躯庞大的肥小来说就麻烦了。开始还好，肥小俯着腰还能将就，可后面就真的无法继续前行，即使肥小不断用坚硬的爪子与龙翼破坏着里面的构造。无奈，擎空只好命它在此等候，自己独自继续深入。

        裂痕内原本漆黑一片，但被擎空手中的命迹水晶照耀之下周围一片明亮。擎空发现这裂痕里的墙壁上净是松软的气孔，说明这里应该曾经在水里浸泡过，由此擎空更加确信简妮小姐应该就在前方。

        擎空继续向前方探索，又走了一段路程，脚下居然开始有水的痕迹，这应该是上面泉谷里的泉水。想到这儿，他快步向前，突然脚下一空，身体便向下方坠落。不过好在还没等擎空喊出声来，身体就落到了水中，触感过后还是温水。擎空慌忙用手中的水晶照耀着周围，这回周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除了及腰的温水，这里到处都是乱石。向上看去，头顶居然还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而且有水从上面淅沥沥地流下来。现在擎空更加确定了此处就是泉谷下方的深渊位置，也就是简妮被震落的地方。

        确定了以后他开始巡视着周围，发现这里并不算大，这对于擎空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开始利用感知洞察着周围一切存在的声息，然后向那一丝尚存的气息摸索着前行。当身下水势渐渐伏起，擎空发现在前方不远处的乱石中上有一团白色，然后他急忙向那里奔去。当他看清楚那团白色后，突然脸色变化，一丝红晕散布脸颊。那里确实是简妮无疑，只不过她现在身上只有洁白光滑的肌肤作为遮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对，她之前在泉谷里泡温泉。这点擎空早就应该想到，可当时自己着急前来救援除了应急的食物与水源，并没有考虑过多。擎空甩了甩头，现在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相信简妮小姐应该会理解他此时的难处，毕竟已经原谅过一次。他望了过去，起伏的胸口，微弱的气息在她苍白的脸庞进出，黄色的长发湿漉漉还没有干。一定是她体内的幻族血脉支撑着她挺了过来，但别无他法，擎空只有先从衣服里拿出魔法皮袋，然后脱掉自己身上仅有的长衫盖在了她的身上，然后轻轻地唤着她。

        “简妮小姐，简妮小姐……”

        简妮眼睛一点点睁开，当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时，碧绿的瞳孔在颤抖。她不知道为什么是擎空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是光着上身……但她发现自己身上的长衫以后，便明白了。但她并没有领情，而表现出那天在泉谷里的情绪——羞怒。

        “你是来救我的？”简妮迟疑了一下问道。虽然语气无力，但还是夹杂冰冷。

        “没错，简妮小姐。这里有些水和食物，你先吃一些，然后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擎空没有在意她语气的异常，碧眼望向来时的裂痕通道，那里肥小在守候着，再往外还有那条古龙，他明白此处不能久留。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的族人来救我？”

        “这个答案，我后面再慢慢告诉你。”擎空淡淡地回道。

        简妮没有继续说话，一手扯着长衫遮盖修长的身躯，一手默默接过水玉食物。纵使她曾经有很大的小姐脾气，但此时也将她深深埋在心里。

        擎空也很识趣地转过身走向了另一侧。随后，他身后开始传来窸窣的穿衣声，以及喝水与咀嚼食物的声音。

        片刻，擎空感知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简妮穿着他的长衫如同一件齐膝的长裙，白皙的小脚小心地踩在满是乱石的地面，从她微蹙的眉头就能够知道脚下的疼痛。擎空见状，只好脱下自己的皮靴丢给了她。

        “不用，谢谢。”简妮冷淡地回绝了他的好意。

        虽然简妮显得很有礼貌，但擎空明白这种礼貌就是对嫌恶的伪装。简妮比鹿儿大不了几岁，也就是与自己同龄，但脾气却远远不及鹿儿。

        “简妮小姐，现在轮不到你用不用，我们需要快点离开这里，而你的速度太慢了。”

        简妮眼中闪现了一丝怒火，她第一次受到这种语气的对待。

        “那我就走快一点！”她赌气地快速行走在这里，可没有走两步便被脚底的疼痛逼得停了下来。一旁的擎空还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无奈之下，她只好捡起皮靴套在了脚上。

        两人一路无语，擎空在前，简妮跟在后面。一个在心中担心着隐藏的危险，另一个则是满心羞怒。

        当擎空快要走到肥小等候他的地方时，他突然想起简妮还从未见过自己的驭龙，需要提醒一下，于是回过头提醒道：“简妮小姐，我的驭龙在前方等候，一会不要惊讶。”

        简妮并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想：“有什么惊讶的？一条幼龙而已。”擎空随口的提醒，让她误以为他在炫耀着什么。之前，她从鹿儿口中得到一些关于他的信息，也包括在龙谷的遭遇。虽然驭龙只是一条幼龙，但鹿儿还是一脸崇拜的样子。那时简妮便提醒她，我们出身古老的凯斯家族，不要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一样降低自己家族的威严，可鹿儿却不以为然。不过，当他们真正来到肥小的面前时，简妮碧绿的双眼却显露出与普通人一样的震惊之色。

        擎空没时间琢磨简妮脸上的表情，让肥小俯下身来后不由分说拽着她的手便骑上了它的脊背上。随后，肥小便呼扇着巨翼向来时的裂痕口飞去。越往外，迎面而来的风越冷。简妮全身只有一件长衫遮掩，后背紧贴着擎空温热坚实的胸口，这种感觉令她有一瞬间忘却了心中的羞怒。

        当他们快要飞出裂痕口时，前方突然传来阵阵恐怖的嘶吼，伴随着撞击与雷电。简妮先是心生疑问，随后感到莫名的恐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颈后擎空沉重的喘息。

        “外面……发生了什么？”简妮向身后的少年问道。

        “你不知道泉谷是如何塌陷到这里的？”擎空才意识到，这个刚才还在耍脾气的简妮小姐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许她以为这泉谷坍陷只是一次意外的事故。

        简妮金黄的长发摇动着，她确实不知道。

        “在你们家族的天空之城下方，也就是这里，一条蓝色古龙苏醒了……”

        “古龙？”简妮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是灾难。

        擎空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一会抓紧了，别害怕。”然后便驾驭的肥小飞出了裂痕向上急速飞行。

        肥小的速度令简妮不得不闭上双眼来抵御扑面而来的冷风，但最让她不安的是身下的古龙的动静。

        擎空拥紧简妮，眼睛一直盯着上面，期盼能尽快够看到那道熟悉的裂缝。可突然他感知到危险来临，于是立即控制肥小急速调转方向。虽然结果极其狼狈，但却救了他们。一道湛蓝的雷电，如同一把染上蓝色妖术的光剑从他们身旁掠过，冲撞到远方的岩壁上劈出了无数花火。随后身下，阴冷与恐惧的气味一并袭上。它还是追来了，擎空知道，一旦他们引起了千年古龙的注意，就不可能从它的眼皮底下溜走。

        转瞬间，令人眼晕的蓝色如同蓝天塌陷般涌到他们眼前。肥小在擎空的驾驭下不断后退，这才令两人看清楚眼前的庞然大物。窒息般的恐惧无声地渗透到两人心中，眼前的古龙犹如从蓝色染料中蹿出，粘稠的蓝色液体流淌在同样蓝色的鳞片上，如同小塔般的独角闪着雷电。与它相比，肥小的体型比它的一只爪子大不了多少……

        简妮看着蓝色古龙幽深如潭水的巨眼，身体有些颤抖。她虽然拥有幻族血脉不算是等闲之辈，但她一直都生活在家族的庇护之下，第一次面临险境就遇到了一条可以摧毁一座城市的古龙，更让她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身体竟有些不受控制。

        “不要看它的眼睛！”

        颈后的声音令简妮醒悟，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龙眼移开，身体的不适也消失了。

        肥小虽然听从擎空的指挥向后方飞离，但是从低沉的吼叫以及彩瞳中的怒意看出，它并没有对眼前的古龙有所畏惧，而是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色。

        擎空看着渐渐远离自己，但仍然一动不动停留在半空的蓝色古龙，揣摩不透它的意图。一直以来蓝龙是几种颜色的龙里最为狡诈的，它们愿意玩弄自己的猎物，把他们逼到绝路后再杀掉。在龙谷历练时，擎空就被蓝色枯龙的诡计逼迫跳下悬崖，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比枯龙还强大无数倍的古龙。那次他没有战胜蓝色枯龙，这一次也绝不可能，所以他只能跑。

        擎空驾驭肥小绕开被蓝龙挡住的道，继续向上飞去。但擎空知道，它想追的话就是转眼的事。果然，蓝色古龙不再“矜持”，巨大的翅膀扇动着狂风呼啸而至，同时伴随着雷电龙息，如同暴雨之夜的天空。

        肥小乘载着擎空与简妮，仿佛在怒海中翻滚的一叶扁舟，不但要控制不被狂风卷走，还要时刻躲避着雷电。可就算肥小速度再快，想躲避掉无数雷电的夹袭也是不可能的。无数湛蓝的光剑轰击在它彩色的鳞片上，令上面的颜色变为乌黑，同时肥小发出撕裂般痛苦的叫声。愤怒的肥小没有任凭古龙对自己摧残，也同样从嘴里喷射出雷电龙息回击着古龙。但在古龙面前，它的雷电如同细小的枝柳一般无力地抽打在蓝色的铁甲上。

        “肥小！”擎空喝止它无谓的攻击。但回应他的是一道更加巨大的雷电，那颜色足以让他看够一辈子的蓝色。雷电猛击在肥小的腹部，巨烈的冲击令它的身躯在空中翻了一个圈，然后失衡开始坠落。

        擎空紧紧地抓着肥小的鳞片，同时将简妮夹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命运的捉弄，上一次他坠落后侥幸地掉在了泉谷里，这一次也是他和简妮两个人。可这一次还会那么幸运吗？望向下面无尽的深渊，那里还会有一汪泉水等待着他吗？

        没人回答他心中的疑问，面对无法抵抗的力量他只有臣服。但真的只有这样认命吗？不！擎空狠狠地否定了这个想法，他重新振作，思绪飞转想着该怎么办。周围黑色的岩壁从他的眼前飞速掉落，这一幕也让擎空突然想到，皮袋里还躺着一块神秘的黑色晶体。那是鹿儿所说蕴含巨大能量的晶体——龙晶，不知还在不在。他急忙一只手摸向简妮长衫里面，后者被他这一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尤其在此时。但她所看到的是，擎空从里面掏出一块黑色晶体。

        肥小遭到重创生死未卜无法醒来，他们像断线风筝一般下落，擎空不知道这块龙晶是否像传说中的那样强大。可不管怎样，他都要尝试一下。

        “简妮小姐，你自己抓紧。”

        擎空抠着鳞片，向肥小的脖颈爬去。当他将手中的黑色龙晶拿到它嘴边时，一面蓝色的墙突然从上面俯冲下来蹿到他们下面，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力抵住了他们下落的势头。但擎空还未缓过劲儿，他们便又开始向上猛冲。擎空紧紧抓住鳞片与龙晶，回头望见简妮虽然极度害怕，但好在安然无恙。下方是那条蓝色古龙无疑，巨大的头颅上独角与他们咫尺之遥。

        这蓝色古龙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头顶着肥小与他们，撞向四周黑色的墙壁，顿时碎石与雷电交辉。擎空立即一个后跃跳回原处，用宽厚的胸膛将简妮挡在身下，同时手指般粗细的青丝在裸露的身体上暴起。他们头顶上一块块如同野兽尖牙般的凸起岩石划过擎空的身躯，虽然有幻族血脉的庇护，可他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很快在背上出现无数道血痕。但他不能离开，因为一旦离开，身下的简妮肯定无法在“野兽尖牙”下存活。

        鲜血自擎空脊背流下，下方的简妮也是无声的痛苦，她现在已经没有一丝对他怨气，只是在祈祷这一切的苦难快点结束，可现在即使想坠落深渊也是一种奢求。

        古龙疯狂地将他们撞向一个个岩壁的尖牙，最后也许是它玩够了，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于是便顶着他们朝一侧的岩壁撞去。此刻，擎空已经全靠意识在支撑着，面对急速靠近的岩壁再没有任何想法，就这么撞过来的话，身下的简妮都无法幸免。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死去，擎空脑海中回想着一个个他挂念的人，金铭、牧渊大学者、鹿儿、牧恬，甚至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回忆的一幕幕就如同岩壁一样撞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轰，轰……

        擎空的身体接触到黑色的岩壁后，并没有感觉到血肉迸裂的痛苦，而是撞了进去。巨大的冲击力将自己、肥小与简妮甩进去很长距离。擎空扫了一眼周围便知道了，这是与刚才简妮被困的地方一样的裂痕口。但他们并没有脱离险境，只是龙图守护的眷顾让他们多活一会。因为一个巨大的头颅正卡在前方的裂痕口处，愤怒的前爪不断向里面猛掏，雷电龙息也在里面横冲直撞，可狭窄的空间成了他们的保护屏障。

        进攻无果，古龙越来越愤怒，抽出前身后开始撞击裂痕口。裂口处的岩壁一点一点被撞成粉末，但想要威胁到里面的人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简妮颤抖着身躯慢慢移动到擎空跟前，其实她也受了不少伤，长衫已经多处刮破，衣不蔽体，但与眼前的少年相比自己那些都不算什么。擎空上身即使在黑暗中还闪着血光，仿佛洗了一个血浴，他不住地颤抖，背上的伤口止不住地流血。她不知该怎么做，只有用手轻轻抚着他没有受伤的地方，可那里却热得发烫。

        “擎空少爷……”简妮小声地呼唤，期盼能得到回应。可回应她的只有裂缝口处的猛砸，与嘶吼。

        喊了几声，并无回应。简妮颓然靠在擎空旁边的墙壁，双手环抱着屈膝，眼睛看向一旁卧在那里的擎空，以及他的驭龙，眼睛湿润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刻，也许一天，简妮不清楚。裂痕里开始骤然变冷，她听到擎空在低声说着什么，她急忙靠了过去。

        “冷……冷……”

        简妮摸向他的额头，比刚才还要烫，一定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她猜测。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将自己身体靠向他，小心地拥着，幻想用自己的体温为擎空驱寒。但这样做却令情况更加恶化了，擎空的体温越来越热，像是在他的身体里燃烧着火焰。最后，就连简妮也无法忍受这股巨热。她向后退了退，只见擎空下身的长裤竟然开始灼烧。简妮惊呼，不，不，但眼前的一幕却无法制止。

        擎空的身体开始抽动，就在这时他居然睁开了双眼，只不过原本碧色的眼睛如同两颗透明的火种。他艰难地看了一眼简妮，颤抖地伸出一只紧握成拳的手打开。简妮看到了在他手中有一小滩粘稠的黑色液体，是那块黑色晶体熔化了么？她不知道，只是看见擎空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然后就将手中的液体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一刻发生的太突然，擎空做出这一举动完全没有犹豫。因为在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感受到了死神的召唤，他好像一直在自己的身体里游走。他看到了两种不同的血脉在自己身体里流淌，一种是幻族血脉，另一种应该就是沉寂十几年的擎龙血脉。他看到了受伤的经脉在不断愈合，可更加恐怖的是，愈合后瞬间就又断裂，而且面积更大。那时他明白了，他已经无法依靠血脉痊愈，只有依靠这个极端的办法——服用龙晶。

        鹿儿曾说过，这龙晶里蕴含这极大的能量，但却不是给人类服用的，而是龙。他是人族不是龙族，不能服用，会暴毙。但他体内拥有幻族血脉，而且是途林家族的幻族血脉，只要自己突破幻力，幻化成龙，那么自己不就是龙了么？

        最后的意识是清醒的，包括简妮贴上来的身体。擎空让身体内所有的血脉流动起来，背上无数伤口令两种血脉混合，他能感受到它们的抵触，仿佛两条巨龙相互缠绕，搏斗。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燃烧起来，皮肤甚至都已经透明。不能在等待自己突破幻力了，这么下去自己全身都会烧起来，然后熔化。不再犹豫，擎空将被巨热熔成半液体的黑色龙晶一口吞下。

        那一刻，擎空感觉自己宛若吞下了整个世界。黑色的液体仿佛钻进山洞的老鼠一般，在自己的身体里乱窜，每到一处都会让擎空痛苦地嚎叫……

        简妮看着黑色渐渐侵占了擎空的肌肤后，他身体开始变化，并开始痛苦地嚎叫。他身体里的骨头披着黑色的鳞片硬生生地扯开表层的肌肤，四肢开始向两侧膨胀变粗变壮，一双黑色的翅膀从背部撕裂开来，黑色的头颅带着愤怒的暗红双眼……

        这……这是幻型？幻龙？简妮在心底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与鹿儿很早就到达了幻型的阶段，但龙与鹿的区别有多大，她还清楚的。尽管知道眼前这条比肥小体积还大的黑龙是擎空幻化的，但无尽的恐惧还是环绕着她，毕竟黑龙象征邪恶与黑暗……

        黑龙身体环绕着黑烟向迈了几大步，一下子就到了她的头顶。它俯瞰的眼神让简妮后退了一步，她怕此时的“擎空”已经忘记了她，可随后它的举动令她心安。黑龙俯下身子，晃着头颅示意她上到它的脊背上，即使它的双眼仍然渗透着嗜血般的暗红。

        简妮强迫自己放下恐惧，爬上了黑龙脊背，像之前一样紧紧抠着鳞片，只不过这次鳞片的颜色是黑色。随后，擎空幻化的黑龙震动着双翼，向着裂痕口冲去，在经过肥小旁边巨爪顺带将它带离了这里。

        蓝色古龙依旧在裂痕口盘旋，对突然冲出的黑龙毫无防备，几股黑色的龙息令它蓝色的鳞片染上了污点。蓝色古龙发出一声比以往都恐怖的嘶吼，呼啸而至的雷电龙息宣示着它的愤怒与威严，在黑色的鳞片上映出蓝色的光影。

        面对蓝龙的嚣张气焰，黑龙暗红色的双眼似乎能溢出鲜血。就在它准备继续回击时，简妮在它脊背上喊道：“擎空少爷，不要和它纠缠！”虽然简妮看出擎空幻化的黑龙似乎能与这条巨大的蓝龙较量一番，但她明白最终的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而且，她最害怕的是到后面“擎空”的心智将会不受控制，那些关于黑龙的种种传说，没有一件是好的。

        黑龙听到这一声喊叫，暗红色的双眼突然颤动了一下，一丝碧绿游走在里面。随后它躲开古龙的攻击，震动双翼向上飞去。

        简妮紧紧抓着擎空的脊背，她不由轻轻松了口气。下方的蓝龙虽然奋力直追，巨大的双翼鼓动着。但庞大的体型在此时却没有给它带来优势，距离无法拉近，雷电龙息也无法构成威胁。就这样追逐了一段时间，周围开始出现粗壮的根茎，这令简妮心中多了一丝安全感，她明白这是家族古树生长在地下的根茎，一定会帮助他们阻拦这条巨龙，但也希望不会阻拦他们，否则……

        她的期望没有落空，黑龙乘载着她顺利地通过万千根茎地带。下方的蓝色古龙就没有那么幸运，延伸的根茎又一次将它缠绕，阻止它继续飞上，漆黑的深渊下只留下了它愤怒的嘶吼回荡着。

        简妮望着上方渐渐拉近的一个很大的裂缝，还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边缘向下眺望，心中终于确定了他们已经安全了，一直强忍住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当擎空幻化的黑龙从裂缝中冲了进去，在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疲惫、恐惧、欣喜与惊讶，表情变化在他们的脸上。黑龙停在地面上，慢慢俯倒在地。

        简妮从龙脊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扑进了一直守在那里的母亲怀里啜泣着。而其他人虽然欣喜于简妮的归来，但是却没有看到擎空的身影，而且身后的巨大身躯也不是离开时那条彩色的驭龙。

        贝莱和克里家主同时注意到黑龙爪下的驭龙肥小，眼中闪现出震惊的神色，他们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

        “小空……哥哥呢？”鹿儿虽然有些胆怯，但还是朝向黑龙走去。

        俯卧的黑龙听到她的声音，巨大的头颅虚弱地抬起来，它暗红的眼睛开始涣散，显露出深藏的碧色。鹿儿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震，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鹿儿的异常令所有人都看向黑龙，只见原本俯卧在地上的它，身躯开始蜷缩，骨骼折断的声音令人耳根发麻。

        这……这是幻化原身？克里眼中的惊讶不是一点点，如果真是，那么擎空有可能是幻族历史上最早达到幻龙阶段的幻者。但令他更为震惊的是这条龙的颜色竟是黑色。

        最后，巨大的黑龙经过恐怖的变化后只剩下一摊黑色的躯体，一动不动蜷缩在地面上。

        “小空哥哥！”鹿儿认出了那就是擎空，没有顾忌地跑过去。

        “快去通知家族的大医者！”贝莱命令一旁的守卫，同时问向还惊恐未定的简妮，“妮儿，怎么回事？你和擎空少爷在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蓝龙……将我们逼到绝境。擎空少爷……他身负重伤……他……他突然服……服下了……一块黑色晶体，然后就变成了……龙……”简妮泪痕还挂在脸上，断断续续地说。

        所有人都没有弄清楚她所说的黑色晶体是什么，但跪在擎空身旁的鹿儿猛地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木然地说道。

        “小空哥哥……服下了那块黑色龙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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