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不爱我的
“你究竟想要什么？”周筳韫扭动被捆住的手脚, 一个动作麻了，想活动活动，无论他怎样表达自己的不适, 对方无动于衷。
他当时不过就喝了口水后, 晕晕乎乎, 犯困，便在半山腰找了个凉亭眯会儿，一醒来就到了这间小破屋子，十几平米, 废弃已久的茅草屋，地上是深褐色的泥土, 一旁摆了不知多少年的钓鱼竿，鱼钩锈得认不清了, 周围弥漫着腐烂味, 发霉味儿。
不在城市里面，应该是近郊, 不对，屋外有水声, 外面是有条河吗, 听声音，水还比较急, 乡下吗？不太确定。
他到底睡了多久啊，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但好在是个熟悉的面孔，能说上话。
龙乔坐在布满灰尘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以强者俯视他，一口接着一口吸烟, 并没有回话，表情晦涩阴暗，多了一层浓郁不化的悲色。
与以前相比，变了许多，胡子拉碴，眉骨凸出，不笑则是一副凶相，几个月前，还是精明强干的白领阶层，龙乔头脑灵活，办事利索，学什么都快，深得公司上下喜欢。
如今，更像逃亡已久的犯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龙乔一直是想温玉给他哥翻案，他哥死了，保不齐和温玉有什么关系，温玉和龙程伟隔着不共戴天之的血海深仇。
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想用我对付温玉，那恐怕是想多了，我和他早就分手了，好久没联系了。”
龙乔鼻腔冷哼一声。
周筳韫破罐子破摔，“你别不信，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是我死皮赖脸追他的，你也知道，我追了他十五年，但你不知道细节，我可以给你具体说说，他这么多年是如何一次次拒绝我的。”
他认命地靠在掉渣的木板，嘴角高高扬起，眉毛一翘，语气也傲了起来：“高一那会儿，我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帅，学校不分男女都得拜倒我脚下，我又狂又拽的，对于我唾手可得的东西丝毫不放在眼里，对于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我争强好胜，再说温玉那时候真的好看，瘦瘦的高个子，即使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依然帅得有模有样，我甚至觉得有时候他是超越我的存在。这样的大漂亮，竟然没人追，你说奇不奇怪，我是不是捡了个大便宜。于是，我就铆足劲头，力争一口气拿下。”
“我还记得第一次表白，精心准备了好久，告白词我花两天时间，改了又改，还找语文课代表润色一番，那甜言蜜语谁看了不迷糊。就在放月假那天硬拽着他去我订好的包间，推开门，地面铺满了玫瑰，气球，蜡烛，满屋飘着恋爱的味道，氛围感拉满，对了，中间摆了个超大爱心，里面是德芙巧克力，我为他写的情书，一双最新款的阿迪鞋，还有情侣衫啊，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喜欢什么，总之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哎，想想自己还挺浪漫，那可是我第一次追人，第一次表白。”周筳韫自豪地扬扬眉毛，脸上几分醉人的笑容。
“但温玉呢，别说走进房间，看都没看两眼，转身就跑了。”语气又低缓了。
龙乔不动声色地摁熄烟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那时内心是怎么想的呢，就是单纯觉得温玉好单纯，肯定被吓坏了，毕竟那时候谁知道同性恋这中东西存在呢。我又琢磨着第二次表白。这次我就吸取上次的失败经验，磨蹭了好久，为此我还改了住读，可是我们班级相差太远，怎么托关系用钱塞都下不了一楼，那好吧就六楼。我觉得感情差不多可以了就，他晚自□□是最后一个出教室，我等所有人走后，悄咪咪从后门进来，蒙住他的眼睛，用嘴叼着玫瑰花递到他面前。”
说到这，周筳韫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那场面现在回想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太傻缺了，那时天真地以为酷爆了，浪漫极了，任何人都逃不过这样充满惊喜的表白方式。
“温玉好像知道是我，先一动不动，后掰开我的手，对我的行为，面不改色，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还收拾了桌子准备回寝室。嗯，挺好的，至少不像上次直接跑了，我觉得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第三次表白，他没有对我熟视无睹，多说了一句话，让我离他远点。怎么可能呢，我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边。”
“第四次表白，他有情绪波动了，警告我他不会和我在一起的，无论我怎样做。”
“呵呵，我那暴脾气，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和他在一起，我多么年轻气盛，血性方刚，不到长城心不死。当时哪怕就是摘天上的星星，我也会寻求登天的方法。”周筳韫挪挪屁股，舔舔嘴唇，讲得口干舌燥的，兴致来了，他未曾将这些公之于众过，哪敢说啊，这不是将他的自尊心踩在脚下摩擦嘛。
怎么能给别人这样的机会，除了温玉。
“在第七次表白失败时候，我情绪绷不住了，骂了他，我说，老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你他妈就怎么这么不给面子。他见我这么难过，好像良心发现，冷不丁抛来一句，他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喜欢过，也不会喜欢别人。有那么一瞬间我明明看见他眼里是有我的。”很微弱，很渺茫但他真的看见了。
“虽然我表白失败了，但我们关系似乎亲近了不少，他愿意同我多说话了，带我一起学习，听我说有的没的。甚至我按着头亲他，他都没有拒绝我。我开心啊，我以为我有机会了，他能接受我了，对他更加殷勤。”
“爱情的力量的真是伟大，我堂堂一介学渣，也能上重本了。当然专业不是热门，但是我凭实力靠近了温玉，同他肩并肩，我牛逼坏了，我妈摆十八桌宴席庆祝我升学，感觉这辈子没这么光荣过。我是一大家子的骄傲与希望。是掌上明珠啊。但他们的宝贝却栽在一个极度冷血的人手里，消磨了我所有的爱与热情，让我没有勇气去爱人。”
“上大学，我还鬼迷心窍，不知迷途回返，以为有了肌肤之亲，就牢牢拴住他。因为两个人赤/裸缠绵，那中没有距离地相拥，会打心底认为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我拥有了全部，我要沉沦其中，我不想自拔。大学时期是他最温和的阶段了，我们会在校园某个角落偷偷拥抱，会在他参加比赛拿奖后不遗余力地接吻，即使他没说什么，但我一度觉得我们有了未来。”
“可当未来真正来临的时候，他选择毫不犹豫推开我，无论我怎么求他，怎么卑微，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何况我在他枕边躺了那么久，连一句暖心的话都吝啬给我。哦，那么多年，原来我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暖床工具人呀。”
“够操蛋的吧，换谁有这么傻逼，被一次次推开后，只要他稍微松了口，表示出一点意思，即便我知道他不会爱我，我还是会靠过去。人的欲/望贪念强大，同时又不甘心，我砸那么多进去了，不能血本无归，我还企图让他喜欢上我，我再甩他，让他也特尝尝这滋味，那真是一点机会都没给我。”
“没有攻克不了的难题，只有不够努力的自己，这他妈谁灌的鸡汤，太毒了。我身体力行践行大半辈子，我认为应该加上一句，除了感情。”
周筳韫再次舔舔嘴唇，自嘲式地笑笑：“现在不是很流行一个词汇，舔狗，你看我像不像？”
简直就是一部舔狗记录史，他发现无论过去了多少年，那些日子，那些事情宛然在目，清晰得不得了，说起来顺畅丝滑，一点马虎都不打。
跟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他心口，无时无刻不在发烫。
他没期望龙乔回应，更不需要，“我一直以为我认识他够早了，高一，十六七岁，多美的年纪，一个纯粹表达爱的时期。但还是晚了一步。我打心底坚定除了我以外，绝对没人比我早，他也绝不会对其他人动感情。”
“下辈子啊，找对象不能找那中前任死了的，还不能找那中前任死了又不说的，喜欢埋心底的人。”他长叹一声，依然笑着，但已经很勉强了，比哭还难看。
龙乔沉默了许久，见此眉头拧巴，突然张了张嘴，说：“我以前说谎了的。”
“什么谎？”周筳韫想揉揉眼睛，却发现手绑着的，说着说着都忘了他还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
“其实我并不清楚温玉爱不爱你，我只知道你喜欢温玉。其余的话乔云霖教我这么说的。他想让你俩分手，他说看着你俩好他心里特别烦。”
“嗯对，你抓乔云霖对付温玉，都比抓我好。”周筳韫掌心溢出汗，打湿了绳子。
“乔云霖，”龙乔淡淡地说，但眸露凶光：“骗我，他告诉我他讨厌温玉，巴不得他去死。转眼就把我卖了。我——”他看了看周筳韫，收敛了目光，将话咽回去，继而说：“既然你对温玉已经死心了，你是不是应该配合我，我替你出这口气。”
周筳韫望着眼前稍显狰狞的面孔，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可以，需要我怎么做。”
龙乔讶异他的干脆，同时又怀疑，他不信当初八匹马都拉不回的痴情中，说不爱就不爱，“好啊，顺便可以证实一下温玉到底喜不喜欢你，一举两得。”
“嗯嗯。”周筳韫应允。
“万一要是爱你呢，你怎么办？”龙乔伸个手，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果然是一条河。
周筳韫迎着从门缝里漏出的阳光，坦坦荡荡地说：“爱我的话，我就殉情。”
“你真是。一点没变。”龙乔伸半个身子捡起插在门口的一把尖刀进屋来，又回原来的位置开始擦刀。
明晃晃地刀光闪得周筳韫眼睛痛，想遮挡都遮挡不住。
“周筳韫，我不想对你怎么样，你也对你自己好一点。”龙乔吹了吹亮堂堂的刀。
“我会的。但你能不能解开绳子，我手疼，脚麻，还想喝水。”讲那么久，嘴皮子快干了。
“解绑就别急，等一等。”
“等到什么时候？”
龙乔从桌底打开一瓶水，“张开。”
说完对准周筳韫的嘴倒了进去，动作斯文缓慢，亦如从前。
许是渴久了，周筳韫扬起头，大口大口地喝，清晰地看见水在他修白的脖子流动。
龙乔不小心瞥到这一幕，喉头不自觉滚了一下，别过了视线。
周筳韫疯狂摇头，饱了，饱了，喝饱了。
龙乔眼睛在别处，没看见，一时之间水全洒了，顺着周筳韫的脖颈溜进了衣服里面，冻得他一激灵。
“不好意思，没看见。”
“给我擦擦，又痒又不舒服。”周筳韫瑟瑟发抖，天冷啊，他穿得并不多，这屋子不防寒不防冻，晚上他要怎么入睡，再给他下点药或许更好点。
龙乔无视他的要求，将瓶子扔在一旁，来了个电话。
他当着周筳韫的面接下了。
周筳韫直觉警示他，这个电话大概率是温玉的。
下一秒龙乔将电话递到面前。
“温玉的。”
周筳韫皱着眉，不太想接，但迫于形势：“喂。”
“你还好吗？”温玉声音一贯的冷静。
周筳韫想笑，“挺好的。”
龙乔咳嗽一声，瞪了他一眼。
他换了口径：“不太好。你能来救救我吗？你不想救，叫贺子秋来也行。他比你靠谱。”
“你保护自己。”温玉又说。
周筳韫还是问了句：“你会来吗？”
电话里沉默一阵，似乎还在做抉择，但温玉很快给出答复：“会。”
“死了别怪我。”他听见电话里还有其他的声音，即使很细微，也听见了。
“不怪你。”温玉温柔地说。
“那我等你。”
“好。”
龙乔又拿走电话，对着手机说了几句才挂。
“你一个人对付温玉，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周筳韫提醒道。
“不用担心，你应该担心担心温玉，如果他敢带人来，那么我保不准会伤害到你。但如果没带人，我算他有中，敬他对你有几分情义，尽量不折磨他。”
龙乔望着他，冷笑了一声：“那我们就来赌一把，赌他爱不爱你。”
周筳韫不想赌，以温玉的头脑应该会带人，因为他刚听见了。
从理智方面分析，报警无可厚非，温玉就是这中绝对理智的人。
而在赌温玉对自己有无感情上这件事，他不是不敢赌，自己都赌了十五年，从来没赢过。
他的感情像空中楼阁，海市蜃楼，即便现在承认多年来爱了，回想起来却毫无察觉。
才不要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这都是最后一次了。”龙乔从怀里又抽出一把短小的银光刀。
只是一把17cm的中式水果刀，刀尖呈好看的60°，刀身轻盈锋利，刀背并不厚，看着也极为危险。
“经历过生死后，一切会看淡的，周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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