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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铁树开花


  太叔妤忍着,不作声。

  下一瞬,少年崩溃的咬牙切齿声划破夜色。

  “啊——”

  薛雪肌肤才接触到暗夜里浅草幽幽的地面,就被层层平展的湿冷一击而中!

  他拖着周身被沾染得湿漉漉的泥泞花袍子,指着太叔妤,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好像一只炸毛的猫啊。

  “哈,哈哈哈……”太叔妤趴伏在草地上,绯色的仙裙也裹上泥泞,而她双肩颤抖,笑得颤抖不止,抬手抵了抵笑得痉挛的胃,尽力好好说话,“我真不是故意的……忘记告诉你才下过雨了。哈哈哈,地、地是湿的……嗯?”

  太叔妤疑惑,抬眼看过去,怔愣间已经被薛雪一把捞起。

  “脏的。”太叔妤抬起泥水斑驳的爪子在薛雪眼前晃,果不其然见他嫌弃地皱缩了脸,笑,“嫌脏啊,那还不快把我放下。”

  薛雪没听她的。

  太叔妤那女人的话就不能听。

  薛雪哼哼:“爷的女人,爷有什么好嫌的?”反正都是要洗干净的。

  这样想着,就要抱着人往府外走。哪里窝着自然都没有自己的地盘窝着方便酱酱酿酿来着。

  太叔妤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愿。

  她指上一个用力,已经推离开了人,安安稳稳地落到地上,随手理了理自己沾湿了雨水的长发,到了凉亭,衔了块绿豆糕在嘴里,抱着食盒往回走,语声含糊:“我现在可是世子妃。”

  “哈,世子妃?”

  薛雪冷笑,从她手里拿过食盒,随手扔了湖里。

  “爷没同意,你就什么都不是。”

  太叔妤抬眉,仿佛刚刚笑得打颤的人不是她一般,眸光幽深冷静:“哟,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薛雪擎住她手腕:“太叔妤!”

  太叔妤笑,似乎感受不到手腕上的力度一般,半点不走心:“怎么?你不会忘了嫱澜大美——”

  少年嫣艳潋滟的一双眼注视着她,问:“你到底在怕什么?”

  太叔妤顿一下,回以同样的冷锐:“那爷你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我?”

  又绕回去了。

  太叔妤走出花苑,就看见了正紧握伞柄一脸复杂地看着她的三人组。

  ……简直祸不单行。太叔妤皮笑肉不笑,问:“听到了?”

  韩瑜当然要为他主子发言,挤到最前:“大人你怎么能——”

  太叔妤:看来是听见了。

  “远点待着去。”衔蝉一把扯开韩瑜,动作利落,面容娴静。

  她打开伞,温柔细致地罩在太叔妤头上,念叨:“姑娘太不仔细了,衣服湿了也不知道及时去换。衔蝉刚刚过来被一个花枝妖娆的女人拦了,才去搬了指挥使过来,以至于现在才到。”

  照顾连带解释,妥妥帖帖。

  太叔妤吱一声,没说话。

  左逢春看了看花苑里看不清晰模样的花袍子少年,又看了看略微有些情绪不太对的太叔妤,陷入深思。

  四人回了院落。

  随即韩瑜就被憋屈地赶了出去守门,衔蝉则准备热水姜汤给太叔妤沐浴暖胃,而左逢春一时没看见踪影。

  一会儿太叔妤换洗之后出来亭榭,就看见左逢春已经温好了酒,在等她。

  衔蝉看一眼,要离去,却被左逢春叫住,一并留了下来,而一边的韩瑜也不甘寂寞,溜进了亭榭。

  四人对坐饮酒。

  这场景既奇怪又自然。

  左逢春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率先开口。

  “姑娘的戏本我看过,也唱过。”她笑,“调子朗朗上口,故事曲折幽微,结局往往出乎意料。好看也好看,但却总是,隔着层纱一般……无法让人感同身受。”

  韩瑜如坠雾里:戏本?什么戏本?

  衔蝉垂眼,对左逢春接下来的话有了猜测。

  左逢春又为太叔妤斟满酒杯,道:“不知道姑娘可否察觉出了这个问题?”

  太叔妤指尖挑拨酒杯,淋了雨又喝了姜汤,嗓音有些闷,但仍是闲淡的:“嗯。”

  左逢春问:“可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太叔妤抿酒。

  在大楚的记忆像是就在眼前,一模就着,又像是已经隔了山海。

  因为故事设计得还不够精巧——

  这样敷衍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理由,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左逢春像是察觉了她的想法,薄酒之后柔美的面容泛了红晕,染了久违的生机,微微叹气:“姑娘明明是这般敏锐之人啊。奴家晨早不过是因为与大夫人的对比有些感怀身世的飘零,姑娘便能察觉,又何必要这样蒙蔽住自己的眼睛呢。”

  “奴家毕竟曾经当过镂雀枝的魁首,才力不及,却多少见过各种往来的篇章。”她缓缓开口,笑意清浅,“感人者,必先感己。姑娘游离于外……太久了。”

  太叔妤默。

  衔蝉在旁侧无声温酒。

  韩瑜听不懂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忍着没说话。

  下一句,左逢春问,石破天惊:“姑娘,可是对刚才那人,动心了?”

  韩瑜吓得没把手里的酒杯扔出去,连忙去看衔蝉,她可是暮绮羽的心腹,怎么也由着旁人在太叔妤面前胡闹!

  动心?动什么心?!

  大人是他们君上的!

  偏偏此刻衔蝉就是不看他。

  没办法,韩瑜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予太叔妤,希望她不要跟着胡闹。

  然而太叔妤沉默之后,开口。

  “嗯。”

  ……

  韩瑜嗓子哑了哑:“大人——”

  太叔妤将杯中酒饮尽,正好看向他,眸光清明:“带我去见暮朝歌,我有话要对他说。”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时动了心,但动了便是动了,如今被点了出来,也没有要逃避的想法。

  太叔妤在去的路上联系了个人智脑,最后连接到了天脑,直言:“如果有朝一日我决定要留在这个位面,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天脑计算完成。

  机械音平静冰冷:“时间流速不对等,你不会老去,但精神力受到压制,现实中会早夭。”

  “嗯。”太叔妤掐断联系,给智脑留下指令,“喏,小可爱,帮我向联邦写一份申请书吧,以后或许会用到。”

  帝宫。

  长明灯静静燃烧。

  暮朝歌跪坐在木案前,身前一副白玉雕琢的棋盘,殿中没有其他人,只听得见他落子,与她缓步而至的声响。

  “你来了。”暮朝歌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竟然连一个晚上也等不及了。”

  太叔妤跪坐在他对面:“抱歉,答应过的事情做不到了。你可以兑换成其他的条件。”

  “如果孤说——”暮朝歌倾耳,低语时下颌微侧,这样的动作让他做来,清隽之外几分……妖异。

  太叔妤没有犹豫:“可以。”

  **

  太叔妤离去之后,良久,有女子支着一把三十六玉骨的纸伞走了进殿。

  容色清艳,雍容华贵。

  暮绮羽走至跪坐在木案前的人身后,柔夷动作间,已经解下了覆盖在他面上的雪纱。

  露出一双烟灰色宛如水墨工笔的温凉长眸。

  暮绮羽低声道:“局成……这次不比在大楚时所知有误,如今一切都估算了进去。”

  也一切都赌了进去。

  太叔妤于感情之上太过谨慎和畏缩,深情缱绻她不信,克制疏离她看不见,偏偏能囚住她的,又只有一个“情”字。

  虽然明知道答案,但暮绮羽还是没忍住再问一遍:“值得么?”

  暮朝歌闻言,此刻神色竟是与太叔妤方才回他时一般无二,并不犹豫:“孤愿意。”



  ------题外话------

  太叔妤本质上不是个复杂的姑娘,她的做法底下的思路大概是:无论两人将来如何,既已动心,我便且将感情一处腾空,干干净净,待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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