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开不见君，花落君才来
说完，他再次呕出一口血，猩红刺目的液体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滴落在他洁白的衣衫上。
水名灵下意识的想要扶他，但她忍住了，坐在床沿没有动。
这时，李祁艰难的站起来，在大把的清光里面脸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水名灵静静看着从未如此狼狈的他，胸口剧烈起伏，大口的呼吸，压下心底那股怪异的绞痛感。
“奴婢还有事，便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话未完，她像逃避追捕的野兽，又像山崩地裂之际奔涌的洪水，惶然的离开。
路过李祁身边时，他抬手想要留住她，可他太虚弱了，手指触碰到她水蓝的襦裙，抓不住，她走了，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终于，澎湃的疲惫吞噬了他的意志，看不到她身影的那一刻，他整个人轰然倒塌，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在光影中呢喃，“我留不住她，我还是留不住她……”
伸出颤抖的手，李祁将一块同心玉佩举到光华之中，剔透莹润的圆被白芒包裹着，纯净而美好。
水名灵走出屋子，院外大片的白色梨花繁华盛美。
一簇一簇娇嫩的纯洁花朵在枝头绽放，淡淡的芬芳似乎在诉说一个唯美的故事，关于守候的故事。
它用白色的花瓣将地面铺得如它一样纤尘不染，烂漫的芳华圣洁让人舍不得玷污。
再见这场美景，水名灵已经失去欣赏的勇气，她眉目淡然的立在石阶上，发丝微扬。足尖点地，染一袭芬芳，再踏着芬芳快步前行。
气流卷起圆润的花瓣飘舞，应和着她周身孤冷的气质，竟生出几许凄凉。
倏地，一个稚嫩的童音敲破孤寂，从院外传来，“名灵姐姐！”
水名灵抬头，看到女童穿过繁盛的梨花丛，向她一路狂奔而来。
“名灵姐姐！”她停在她的跟前，葡萄大眼弯弯，露出一排小白牙，机灵可爱。
“是你？无名？”水名灵眸光闪动，颇为意外。
来者正是那日雨夜，李祁在芳语宫带走的女童——无名。
无名听人说太子带着水名灵来了，便欢欣鼓舞的跑过来见她，可如今见到她身上和脸上的血，嘟了嘟嘴巴。
“姐姐，你蹲下来一点，一点点就好~”她仰头笑。
无名是个聪明的孩子，比同龄人都要早熟，她怕水名灵尴尬，没有问什么。
而水名灵也看透了她的心思，孩子没问，她也不主动说，只弯曲膝盖半蹲下。
她以为无名好歹会打她一下，毕竟她伤了她的救命恩人。可这孩子突然踮起脚尖，不知何时拿出一块绢帕，替她擦拭脸上的血渍。
无名的动作很轻，表情也很认真，光线透过繁茂的梨花照在她稚嫩的脸上，她一点一点为她把血擦赶紧，然后弯弯唇，露出大白牙，“这样就好看了！”
说罢，她用小手戳了戳水名灵的脸颊，“治好疹子的姐姐最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水名灵明白，孩子夸赞她，只是想安慰她，让她不要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而担心。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水名灵几乎要融化在无名的懂事和体贴里。
忽然的，她又不讨厌这片梨花林了，因为这里还有别的故事。
水名灵不自觉扬唇，对无名笑道：“谢谢！”
无名第一次看到她笑，也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笑，当即惊叹道：“姐姐，你笑起来好好看呐~比梨花还要好看！”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没关系，我没事。”水名灵宠溺的揉揉她细软的发。
无名双眼弯成月牙，“我说真的呢！”
“好啦~我知道啦！”
“那，你心情好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无名眨巴眨巴大眼睛，看到水名灵点头，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辞，然后慢吞吞的问，“你和瑜王打架了吗？”
她从瑜王的屋子里出来，浑身带着血，也难怪无名会这样想。
水名灵微微扬唇，“嗯，我把瑜王打伤了。”
“咦？你们为什么打得那么厉害？”
“瑜王没打我，我打了他。”
“嗷？”无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瑜王那么疼你，一定不舍得打你的。”
被一个小孩议论感情，水名灵总觉得哪里不对。
无名又继续道：“他惹你生气了吗？”
感情之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他既然心里装着别人，就不应该触碰她的底线，她骨子里装着江湖的快意恩仇，不会做任何人的代替品。
但这无法和无名说清楚，她只道：“没有，他没有惹我生气。”
“那如果你生气了，看到院子里的梨花，会不会就不气了？”无名话锋一转，滴溜溜的葡萄眼盯着水名灵。
水名灵做事历来无须向人道明，也是第一次被抓住问东问西，却又因为她的可爱和暖心拒绝不了，无奈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生他的气。”
“既然不是生气，你为什么打他？”
在无名的世界观里，一个人会被打，就是因为他做错事惹人生气，就像舒婕妤生气会用鞭子打人那样，当然，名灵姐姐没有她那么狠毒和不讲理，名灵姐姐打人一定有她的原因。
“他……”水名灵抿了抿唇，来自于李祁的炙热触感尚在，他的霸道依旧历历在目，可这件事真的无法对一个孩子说出口。
无名见她神色为难，想了一会儿，哄人一般的用小手拍拍她，“名灵姐姐不想说，那就不说啦！”
她嘿嘿笑一声，突然严肃的道：“我觉得，这院子里的梨花是瑜王为姐姐栽的喔~听说是他一株一株亲自种的！他一定希望姐姐以后要是生他的气，看到这么多漂亮的梨花，就不生气了！”
葱苗高的小人儿，倒是挺会揣测别人的心思。
水名灵失笑看她，“你说错了，梨花不是为我种的。”
“咦？那是为谁？”在无名看来，世界上再也没有谁能值得瑜王为她做这样的事了。
“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或许还和我有一点像。”水名灵怅然一瞬，想起他在意乱情迷之中唤的“君儿”二字，眉头微蹙。
“嗯？我不懂诶~”无名搔搔头，“你有姐姐或是妹妹吗？”
终究是个孩子，思维不会太复杂。
水名灵收拾好情绪，握住她的小手，“不懂就不懂啦，但是你再这样挠头，头发会掉哦~”
“嘻嘻！”无名被喜欢的人触碰，高兴的笑出声，“姐姐虽然看起来不爱和人相处，但是我知道姐姐是个好人，比那些对谁都笑的人好千百倍！”
她隔几句夸她一下，反倒让水名灵有几分不好意思，转而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你呀！”无名笑得比天上的太阳耀眼，“不过现在还要看看瑜王，他被姐姐打了，一定很伤心。”
水名灵闻言微微一愣，揉揉她的发，“那你快进去看看吧，我有事，便先走了。”
说罢，她起身，踏着一地的梨花，消失在烂漫之中。
无名目送她的背影，无奈的耸耸肩，“你们这些大人呐~真是叫人不省心！”
提起裙裾，她小跑上台阶，也不询问，直接推开门跑进里屋。
香炉吐着青烟，盘旋而上。
幔帐之中，只见李祁躺在地下，浑身是血，脸白如纸，却痴痴的举着一块玉佩对着光看。
听到动静，他也不转头，仿佛中了什么魔怔，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瑜王，姐姐可走了喔~”无名走到李祁身边，跪下去查看他的伤势，出言提醒。
然而李祁温润的目光含笑，望着同心玉佩恍若未闻。
他以为这一次他能抓住她，可她连玉佩都送给了胤儿，他又该如何抓住？
无名见瑜不搭理她，嘟嘟小嘴问，“你会死吗？”
简单四个字，终于让他缓缓侧目，无名眨巴着大眼睛望他，“名灵姐姐一定舍不得打死你，你不会死，对不对？”
提及水名灵，他幽邃的眼眸划过一丝温柔，“不会死，灵儿不想让本王死，本王便不会死。”
确定他没事，无名长长吁一口气，“诶，瑜王，你怎么把惹姐姐生气的？她明明脾气那么好。”
别看她个头小，操心的却挺多。
李祁收回视线，看着高高的房梁，答非所问，“她呆在宫里，身不由己，虽待人冷淡些，但脾气确实不错。”
“是呀，本王却把她惹生气了。”李祁握紧手中的玉佩，嘲讽勾唇。
无名被绕得一头雾水，哼哼唧唧的盘腿坐下，“真搞不懂你们大人，说话做事一点都不直接！”
斜睨一眼玉佩，从她进来开始，瑜王就很在意玉佩的样子，她问，“你抢了姐姐的玉佩，所以惹她生气了？”
“与其说抢，不如说是本王给她，她却不想要。”
“唔？挺好看的玉佩，为啥不要啊？”无名盯着上面蓝色丝线编织的漂亮结绳，不明白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看的东西。
“无名，不是每一份付出都能被接受。”李祁神情落寞的叹息。
小家伙却听不懂，她疑惑的想了一会儿，懒得跟他打哑谜，索性直接道：“你真的喜欢名灵姐姐吗？”
他喜欢名灵姐姐，她感觉得到，可方才她跟名灵姐姐说话，名灵姐姐却感觉不到，按理说名灵姐姐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瑜王喜欢她呀？
这个问题，水名灵曾经当着李祁的面问过两次……但他都没有正面回答……
想起梁痕昨天在雨幕之中提醒他的话——他和她不可能的，像一个魔咒，在他坚定的信念里种下小小的种子。
可没有走到最后一刻，谁知道结果呢？
无名见他又不肯说话了，心累的偏着头又问，“或者，你根本不喜欢名灵姐姐，你喜欢的是别人，对不对？”
无名不是个信口开河的孩子，她从何处得来此结论？
李祁转头看她，她认真道：“名灵姐姐跟我说，院子里的梨花是为别人种的，不是为她种的，她说她和那个人或许很像。”
怔了怔，李祁兀自呢喃，“这便是她推开我的理由？”，不是因为胤儿？
他仿佛从谷底看到一丝曙光，笑了，“她真的这样说吗？”
无名看到他忽然发亮的双眼，弄不明白哪句话值得高兴，看他嘀嘀咕咕，疑惑的点头，“是呀！名灵姐姐告诉我的！”
话音落，李祁动了动手指，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无名急忙扶她坐到床沿，“什么意思？那院子里的梨花到底是不是为名灵姐姐种的呀？”
如果梨花树真是为名灵姐姐所种，那她现在就跑去告诉她，让名灵姐姐不要再伤心难过！
可李祁并不回答她，自顾自吩咐道：“快去请大夫来，替本王看诊！”
他刚才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如今又急着好起来，简直是个怪人！
无名撇撇嘴，替李祁盖好被子，“那别人问起您为什么吐血，你要怎么回答？”
他若说是名灵姐姐打的，名灵姐姐就会被抓去关起来，要砍头的！所以一定要慎重，先问清楚，没得害了姐姐！
李祁面对她紧张的小脸，无奈失笑，“本王积劳成疾，自己吐的血，与他人无关。”
“嗯！我这就替您找大夫去！”
无名爽快的答应，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蹦跶着往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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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角的檐，清澈的池塘，水名灵走过拐角，刚好遇见管家领着李义回来。
他们看到水名灵身上殷红的血迹，目光一惊，快步走到她跟前，神色紧张。
“你这是怎么了？”李义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在查找伤口。
水名灵目光浅淡，失了往日的神采，“奴婢安好，没有受伤，让殿下担心了。”
“即是如此，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血不是我的，是瑜王的。”
她说得轻飘飘，似炊烟，消散在碧蓝的天空。
但李义和管家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事关自家的主子，管家忙道：“难道王爷出事了？可你为什么不保护好他？却自己出来了？”，并且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出来找搬救兵的，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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