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屋藏娇
01
北荒这场三千年一遇的大雪，在不眠不休地下了整整十天十夜后，总算停了。
清晨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透过朦胧的晨雾，洒向大地。屋顶上的积雪在慢慢融化，像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顺着屋檐流下，在青石板的石阶上叮当作响。
伴着晨间的雨露，瑶光一大早就来到了夜幽宫，看他这般火急火燎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
“怎会有梅花的香气？”一阵梅香，随风飘过，吸引了他匆忙的步伐。
瑶光寻着梅香的气息，在庭院中弯弯绕绕，一路来到了梅园，“没想到这夜幽宫里，竟还有如此别致的景色！一场大雪过后，连这园中的红梅都开的如此旺盛！真是瑞雪兆丰年啊！”
瑶光驻足在梅花树下，触景生情，连连感叹。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哐哐啷啷的声音。
此时，她正蹲在一棵粗壮的梅树下，吃力地挖着面前这一方土坑。双手沾满了泥巴，拖在地上的衣摆，已被晨间的露水浸湿。
“谁在那里?”瑶光探着身子，冲梅林深处大喊。
在听到呼喊声后，她转过头，透过繁茂的枝杈，隐约看到一位身穿紫衣的男子。在确定不是星野后，她冲男子喊道，“你是谁？”
瑶光这才得以看清她的面庞，他一脸疑惑，心想，“星野何时招了个仙仕，竟还是个女子？他不一向独来独往吗？”
见瑶光未作回应，她接着冲他喊道，“你来的刚好，快过来帮我一下。”并招手示意让他过去。
瑶光愣在原地，环顾一下四周，小声嘀咕着，“没有旁人啊，难道是在叫我？”
“别看了，就是你，快过来。”
瑶光迟疑了片刻，又刻意地整理了一下仪容，才不紧不慢地朝她走去。
他清了一下嗓子，走上前问道，“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挖土啊，”她只顾着挖土，头也不抬地应答，还不忘询问道，“你也住在这夜幽宫吗？为何从未见过你？”
“我另有别居。只是今日得空来拜见你家主人，刚好路过此地。”瑶光远远地站在一边，生怕这扬起的泥土溅到自己身上。他悠闲地摇着手中的雪花扇，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主人？”她放下手中的铲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瑶光，才恍然大悟，“哦，你应该是星野的朋友吧。”
她不禁上下打量他一番，心想着，“又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应该也是神仙吧。是不是这世间所有的神仙都生的如此好看？”
当听到“星野”两字从她口中脱口而出的时候，瑶光不由喉咙一紧，心想着，“如今的仙仕都如此无礼了，竟敢直呼自家主人的名讳。”
她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泥土，不由地伸出右手去和瑶光握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但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后，又尴尬地收了回去。
瑶光看着对面这位女子，言行举止如此怪异，竟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禁不住好奇地问道，“姑娘，挖这土坑有何用处啊？”
她瞅了一眼脚边浅浅的土坑，说，“没什么大的用处，只是用来酿酒罢了。”
“姑娘还会酿酒？”瑶光一阵窃喜，心中盘算着，“看来以后的美酒佳酿有着落了。”
“谈不上会不会吧，前几日刚学的，现在就差把它们埋于这梅树下了。我想等到来年冬天，就能喝到亲手酿造的梅花醉了吧。”
“梅花醉？姑娘可是用这园中的红梅酿造的？”瑶光指了指身后这片茂密的梅林。
“对啊，你怎么知道？不愧是星野的朋友，见多识广。”
瑶光听到此话，一脸得意和开心，手中的雪花扇摇得更欢快了。他看着眼前这位女仙仕，性格爽朗洒脱，不拘于身份和礼数，和天宫中那些拘谨呆板的仙仕们相比，着实让人耳目一新，如沐春风。
她看着眼前这位男子，喜形于色，为人随和，无形中给人一种亲切感，想必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神仙吧。
“既然是星野的朋友，到时候可要来一起品尝啊。”她对瑶光发出邀请。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先谢过姑娘的美意了。”瑶光连连点头，毫不客气。
“不必客气。那……可以帮我一起挖吗？”她冲瑶光莞尔一笑。
“当然可以！举手之劳！”瑶光手持雪花扇，指着土坑，说，“还麻烦姑娘让一下。”
她看瑶光这架势，是要使用仙术。她立马机智地打断道，“这酿酒就和求神拜佛是一样的道理，讲究心诚则灵，亲力亲为，不能偷工减料，更不能投机取巧。这样酿出来的酒才会更加美味可口。你说是不是？”
瑶光脸色骤变，一脸的彷徨和委屈，心想着，“可我就是神仙啊，这没天理啊。”
瑶光还未来得及开口辩解，她拾起地上的铲刀，递给他，说，“你用这个吧。”
犹豫片刻后，瑶光只好接过沾满泥土的铲刀，她自己则捡来一根粗壮的树枝，当作工具，开挖了起来。
瑶光低头看了看脚下，满地泥土，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他提起衣摆，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踩在干净的雪地上，生怕沾上了丁点泥土。虽有些不情不愿，但他还是老实地蹲下身来，和她一同劳作。
02
这时，晨雾已经散去，两人还在继续辛勤劳作，土坑在一点点的变宽变深。
自从这场千年一遇的大雪降临在了北荒，北荒也开始变得生机盎然起来，如今这天上的飞禽，不仅仅只是黑压压的乌鸦，更有麻雀和喜鹊。鸟儿站在房檐上，排成整齐的一排，个个看上去像个监工似的。
她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说，“我看挖的差不多了，应该能装下那十坛酒。”
“十坛？”瑶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啊！你今天可算帮了我一个大忙，来年请你喝酒啊。”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瑶光听到此话后，喜出望外，不愧是嗜酒如命的瑶光星君。他放下铲刀，扶着腰，缓缓起身，“哎，我这老腰。”接着，还不忘强调，“姑娘，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那是当然！今天多亏了你帮忙！你赶紧去歇息吧，剩下的我自己能搞定。”
瑶光这才如释重负。他挥一挥扇子，凭空变出两个石凳和石桌，石桌上还放着一个壶茶和两盏茶杯，“你也来歇歇吧，先喝口茶。”
瑶光在梅花树下悠闲地品着茶，还时不时地瞟她一眼，她的专注和认真竟莫名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无名。”她头也不抬地敷衍着应答，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
“无名？无名胜有名，是个好名字啊！”瑶光点头连连称赞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还未等她说完，瑶光打断道，“无名姑娘，何时来的夜幽宫？”
“无名就无名吧，也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她心想着，接着回应道，“也没几日，请问你……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别人都尊称我为北斗星君。既然你是星野的仙仕，而我与星野又相交甚好，你就直呼我瑶光仙上便好。”
“瑶光仙上，你家住何处？也住在北荒吗？”
“北天宫，也属于北荒境内。”
“天宫？是建在天上的宫殿？”
“正是！姑娘可曾去过？”
“当然！不过……去的不是宫殿。”
她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瑶光本想趁此机会，在她面前夸夸其谈一番，却没想到这位小仙仕原来也是见过世面之人。
瑶光有些不甘心，继续说，“再过些时日，便是天池仙会。”说完还不忘瞟她一眼，看看她的反应。
“天池仙会？”她转过头，一脸好奇地望向瑶光。
果然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瑶光甚是得意，开始滔滔不绝，“天池仙会，那可是五百年才举行一次的天庭盛会。天帝天后设宴，邀请这四海之内的所有神仙相聚于天宫瑶池，饮天泉水，品菩提果，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所有神仙？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可以跟着星野同去？”她连忙走到瑶光面前，与他同坐，饶有兴致地打探道。
“你既然是他的仙仕，自然是要随他同去。不过，他一向闲云野鹤惯了，不愿参加这种盛会。”
“我何时成了星野的仙仕？仙仕又是什么？这其中怕有什么误会吧？”她心想着，接着问道，“那仙仕可以单独前往吗？”
“这恐怕有点难啊。”瑶光看看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接着说，“不过，别人不行，但是你可以。毕竟我这位北斗星君还是有些权力的，比如拟定这北荒之境的参会神仙名单，到时候直接把你的名字加上去便是。”
“原来你在天宫还是个大官啊！”
“过奖了，过奖了。”瑶光一脸得意，接着补充道，“不过，只有仙阶三品以上的上仙才有资格享用圣水和圣果。仙仕，也只不过区区九品而已。虽能去这天宫，但却无法进入会场，只能侯在场外，等待自家主人。”
“神仙还要分官位等级？那我家主人是什么仙阶呢？”她满脸好奇地问道。
“你家主人虽未入仙籍，不过，我猜应该在我之上吧。”这时，瑶光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急忙起身，说，“无名姑娘，先不和你说了。还有要事与你家主人商谈。改天我派人来通知你。先告辞了。”
03
星野坐在塌前，手中端着茶盅，时不时地望向对面厢房紧闭的房门，却没想到其实她已早早出门。
“这雪总算是停了。”瑶光步履轻盈地迈入房门，完全没了最初的火急火燎样儿。
星野一边煮着茶一边应答，“这么早！”
“怎么？听你这语气，好像不欢迎我来似的。”瑶光一屁股坐在塌前，端起面前的茶盅，送入口中，润了润喉咙，“还是你这儿的茶好。”
“天池仙会筹办的如何了？”
“你一向都不过问政事，今天怎么主动提起了？”
“随口一问罢了。”
“筹办的差不多了，要不然我哪有这闲心往你这跑啊，”瑶光说，接着又补充道，“对了，上元节那晚，你去哪了？本想找你去醉翁楼吃酒的，结果却不见你人影。”
星野不语，默默地喝着茶。
“这秘镜每逢上元节才开镜，一年就只开这一次。哎，就这样错过了，真是可惜。”瑶光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都是因为你，这酒也没吃成。”
“怪不得一大早就跑来，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算你说对了。要不是前几日政务缠身，早就来了，哪还能等到今天？让你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
星野只是浅浅一笑。
此时瑶光脸上闪过一丝坏笑，他接着说，“不过，那醉翁楼的梅花醉，和你家的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不喝也罢。”
星野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本想说些什么，但他忽然敏锐地嗅到一丝梅香，让他欲言又止。
星野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热茶，问道，“你去了梅园？”他微微紧皱的眉头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慌张，但神经大条的瑶光并未发现他的异常。
“是啊，刚从梅园那边过来。红梅傲雪，佳人绝色。”瑶光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看向星野。
星野刻意回避了他的目光，望着窗外，淡然回应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我进进出出夜幽宫这么多次，都没能发现，你可真是金屋藏娇啊。”瑶光津津乐道起来，“早知你有这意愿，我就从天宫中精挑细选几位秀丽端庄的女仙仕，送你府上。不过，话说回来，你挑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恐怕这天宫中的女仙仕，也没几个能入得了你的眼。”
“看来那枚青玉发簪足以掩盖她身上的凡人气息，连仙阶一品的瑶光都没能识破她凡人的身份，错把她当作一名女仙仕。”一想到这里，星野刚刚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许多。
“那位无名姑娘，着实招人喜欢。”
“无名姑娘？”星野倒是一脸疑问，正要送入口中的茶盅，突然停住。
“对啊，就是她，难道你这院中还藏有其他人？”瑶光一脸坏笑，补充道，“爽朗洒脱，不拘小节。还真是与众不同，你是从哪寻得的？”
“一切都是天意，”星野一脸淡然回应，“也是命运。”只是这后半句却藏于心底，没有说出口。
瑶光并未细想这句话中隐藏的深意，只是话题一转，一向诙谐的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对了，前几日……天帝忽然召见了我。”
“所为何事？”星野一下子紧张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倒没什么，只关于北荒这场大雪。那晚刚好是我值守北天门，所以天帝问我有没有观测到任何异象。能有什么异象，下雪本就是自然现象，再平常不过了。”
星野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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