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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封城主的秘密


  才停未久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城主最宠爱的淑夫人房中,却暖意融融,恍如春日。

  她刚觉得好笑,便真的笑了出来。

  花枝乱颤间,宽松随意的衣襟下,微微露出了小巧的锁骨。

  然而可惜她身前的四人都没有什么欣赏的兴致。

  “别他妈笑了!”屠百里扬手欲打,被晏诗拦住。

  不待晏诗发话,她便歇了笑,脸上仍然笑意不减,“人。”

  “什么人?”

  “就是和你们,和我一样的人咯。”

  “多少人?”

  “嗐,一个穷山沟,能有多少人,大概……二三十户吧。”

  “你玩我们!”屠百里怒道。

  晏诗目光也冷了下来。张长淑看起来弱不自胜,然却对祥云沟这个问题,始终避而不答。这个晚上在双方的你来我往中,渐渐过去大半。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就越不利,她有些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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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赌,我们不敢杀你。因为你掌握着这个秘密。”

  张长淑不答,但神色无疑证明晏诗说中了。

  “你的眼睛真美。”

  张长淑不解晏诗为何突然说这个。

  “你说要是你没了这双眼睛……”

  “不要!”

  “还有你弟弟……”

  “你不能!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晏诗笑了,“所以我敢杀他。”

  “不……”张长淑慌了,尖尖的小脸急速的摇摆,好几次都要撞到锋利的剑刃。

  晏诗将剑移开,目光却剑一般不离她双眸左右。“你如果告诉我们,我就放你和你弟弟一条生路。你要是一意孤行,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为你的富贵陪葬。你可真是个好姐姐。”

  “不!别说了!求你,别!别杀我弟弟。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要看你了。”

  淑夫人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挣扎,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话让她胆战心惊,但是样貌却让她有所怀疑。她拿不定主意。

  “师兄,去把张长虎的人头拿来。”晏诗不再废话了。

  柳叶刀闻言想也不想,抬手便欲出门。

  “不要!我说!”

  柳叶刀的手停在门框上,头还是未回。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再没有了旖旎,而是换上了惊惧,和绝望。

  “可是,告诉了你们,他们也会杀了我们……不都是死么?”张长淑嘤嘤的哭了出来。

  “那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们,然后帮助我们赢。张长虎应该告诉你了吧,我们有多强。”

  “这……”淑夫人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晏诗的眼睛,似乎要判断她的话里有几分可信。又看了其余三人,她手不自觉的抓揪紧衣衫,神情充满了纠结。

  “可是你不知道,他们……”张长淑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露出了深深的恐惧,不禁浑身发抖,“赢不了,你们赢不了……”

  那个衣衫尽碎的夜晚,不同的面孔在眼前来来往往,狞笑着挤进来,痛到麻木的身体……

  她心中是有恨的。恨这不公的世道,恨这群无耻的禽兽。

  可是,那已经过去了。

  当时既然自己狠不下心死去,尤其现在与弟弟重逢,为了报仇而毁掉现在的生活,真的划算吗?能在乱世之中有人爱她护她,何必在意是官是匪?

  淑夫人的激动消退了,眼皮垂下,轻声道:“我需要想一想。”

  “没时间了,”柳叶刀突然大步上前,“数三下,不说,现在就死。你和你弟弟。”一直在最后面的柳叶刀突然上前。

  淑夫人倏地抬头望他,这位从未发一言的英俊男子,第一句话竟如此决绝,竟一点机会也不给她么?

  “让你弟弟先。”小刀丢话,径自转身。

  “等等!”淑夫人大骇,“我说,我说。”

  柳叶刀径直走到门边,打开一丝缝,才停下脚步。

  仿佛要是她说不出什么来,就去取她弟弟的项上人头。

  “我说了,你们放我弟弟。求你……”淑夫人望向晏诗,只有她最好说话。

  晏诗凑近她的脸,“我不想逼你,但是如果封不计真和山匪勾结,我定取他项上人头!”

  “要不了多久,最快三个月内,最迟半年,这苍梧山八百里地界内,不再有匪患。你们姐弟自可安心住下。”

  “二。”

  心头一软,“你一个弱女子,和他们走到最后,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结果?不如趁早离去吧。不然一旦出事,谁还记得你?”

  淑夫人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可这世道,又能去哪?不过都是被逼着做这个,被逼着做那个罢了。”

  张长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不仅仅是这个明艳的少女怎敢如此夸口,更是惊讶她是怎么知道的……

  就连柳叶刀和屠百里都心情微异,“师姐?”什么三个月,半年,什么八百里地界,他们此次下山历练就三个月,十个人,如何肃清方圆八百里的匪寇?

  “师姐?”张长淑注意到这个称呼,无意识的重复着。

  “嗯,我们是苍梧山凤鸣楼的弟子。”

  “凤鸣楼!”张长淑的瞳仁瞪大了。

  此时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子时了。

  那个走路摇曳多姿的少女已经发现了空空如也的房间,正在着急往回赶。

  “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张长淑只觉一个接一个的霹雳在脑中炸响,她望着晏诗黑暗中越来越清晰的眉眼。

  “我去把他绑来。”柳叶刀夺门而出。

  “祥云沟是罗家寨的老巢。有很多人马。”

  柳叶刀又合上了门。

  “罗家寨是什么?”

  “是一个强盗窝子。”张长淑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些令她羞怒难当的不堪回忆正随着她的言语翻涌滔天。她深呼吸几次,才勉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

  “那里聚集是十里八乡的强盗,流寇,四处烧杀抢掠”,她顿了顿,“奸**女。”声音再次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晏诗握住她的手,轻抚她的后背,张长淑的眼神刺痛了她。但她还是接着问道,“封不计将官兵派去祥云沟干什么?总不会是去剿匪吧?”

  “封不计投了罗家寨,把官兵拉到那里练兵。”

  “什么?!”这个消息不仅震惊了晏诗,就连冷面无心的柳叶刀和后知后觉的屠百里也被惊讶到了。堂堂雍州城城主,居然率部将投了匪寇?这跟谁说可能都无法相信。

  但晏诗在原本那个时代看多了国贼,清楚这事越看起来荒谬,就越有可能是事实。何况她们本就为此而来。

  张长淑眼见他们如此神情也不以为意,当初她听到这个任务时,也觉得简直如天方夜谭。谁料世事无常,这事竟然成了。还是在自己手里办成的。可她却一丝一毫也开心不起来。

  “罗家寨四处招兵买马,早就看中了封不计的人马。所以把我派来,说服封不计的。”为了摆脱这种几欲寻死的生活,她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来到了城主府。

  “封不计对你竟然迷恋到如此神魂颠倒?!”

  张长淑苦笑一声,“你取笑我了。我虽有几分姿色,但也心知,男人心中就算再如何在意我,也不会为我为官不做去做贼。”

  “那是为何?”

  “你道封不计又是什么好人?自从世道将乱,各方势力招兵买马,蠢蠢欲动。封不计自知雍州城兵少将寡,而且多是老弱残兵,自立山头基本无望,雍州城迟早守不住。不如趁早率众去投,还能保一时平安,赌一赌将来。”

  “……”皇帝尚且在位,没想到人心竟分崩离析至此。晏诗第一次对师傅明霄所说的话有了具体的感受。

  “雍州辖下罗家寨的匪寇势力愈见壮大,又正招兵买马,看中封不计的这点势力,也知道他翻不出手心里去。故而派我前来说服。”

  “封不计表面上归顺罗家寨,暗地里还藏着天下平定后继续出来做官的心思。因此对此事非常小心,连我弟弟也不知情,只是让他搜刮城中钱财,供封不计避世安家之用。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又怎么会对罗家寨说。那帮禽兽。比起他们,封不计对我算得上真好。”

  张长淑说着说着,两行清泪顺着白玉般的脸庞淌了下来。红颜易薄命,乱世尤如此。晏诗一边感慨这苦命的美丽女子,一边愤怒于罗家寨的猖獗和封不计的懦弱。

  “封不计如今也在罗家寨?”

  “嗯,他到底还是个官,对匪天生不信任。说是投奔,却也不愿意自己手下的人马就彻底打散,归了罗家寨。这次又亲自带兵过去训练。”

  “一般多久回来?”

  “说不准,少时三五日,多则七八日。他必会带人回来城中查看。”

  “那如今在城中的守卫是?”

  张长淑泛起一阵冷笑,“穿上官袍便是守卫,脱去官袍便是贼人。如今世道,兵就是匪,匪也是兵,哪里还有什么区别?”

  晏诗听得女子心灰意冷之语,也不免黯然、小时候的日子虽然困苦,至少还算平静,人人还未穷凶极恶。山中岁月静好,不料山下竟已是如斯炼狱。叹罢一口气,接着问,“如今封不计走了多久了?”

  “第二日了,昨日,噢不,如今算来该是前日走的了。”

  “你可知罗家寨的地址?”

  张长淑摇了摇头,“唯一那次被抓进去,还是蒙着头的。”

  晏诗闻言皱起了眉头,“之前都是你与罗家寨联络吧,怎会不知道地址?”

  “罗家寨是藏得最深的大本营。只有寨里比较重要的人才知道具体地点,其他人都活动在外面的据点里。我有消息,都只与祥云沟外的一处据点联络。”

  “加上封不计的官兵,祥云沟大约有多少人?”

  张长淑止住泪水,抬袖拭了拭眼角,重又抬眼。“封不计的官兵大约六七百,罗家寨的我不太清楚,但是要比封不计的多,至少三成。而且罗家寨似乎不止祥云沟一个地方,之前,我就是在别的据点被……被……,所以人数应该更多。”

  晏诗心下估量,约莫两千人。

  “你们到底……行不行?”张长淑这会有点胆寒了,毕竟对面才身单力薄的数人,纵使武功高强,背景深厚,也无济于事啊。

  “哼!”百里不爽的出声。

  晏诗微笑安慰道,“事到如今,你应该对我们,再多点信心。”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杀人,不只有用刀和下毒两种方法的。”

  张长淑面色一红复又一白,她明白晏诗话里的嘲讽之意,昂首挺胸,掷地有声道,“如若你们真能灭了罗家寨,保住我弟弟性命,到时候你就是取了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晏诗见她如此,心下一酸,暗恼自己刚刚无心之举,没想竟激出对方如此刚烈的心志来,一时噎住,不知如何言语。一个声音适时的接起,“那就这样说定了,灭罗家寨之前你可不能死。我们还要你帮忙。”

  晏诗愕然看着柳叶刀,不知道他此话何意。张长淑再次听闻小刀冷漠的话语,联想到自己身世凄苦一路飘零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本就不敢奢望的芳心顿时零落成泥,眼泪重又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打在鹅黄色缎花前襟上。三人围观着一幅梨花带雨图,霎时间,谁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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