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五章 李蓉江城遇林弘

　　原来这个叫应园的道姑，也是原来李雯的手下，因为伤了一脚，走动不很方便，所以当年随了李索和李蓉的奶娘一起来到这里。李雯嫁给土司刘大千后，应文虽然也常下山去土司府看望李雯李蓉李索，但是更喜欢清净些的日子，所以一直留在这个庵堂静修。

　　应园对李雯也十分忠心。李蓉一来到这里，把李雯的话一一告知众人，应园听了，也想知道李雯现在的情形，所以听了李索的嘱咐后，当即牵马下山，策马飞奔白水城。

　　应园来到白水城东郊时，只见无数官军正在进城，北门城楼火光冲天，但是却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尤其城楼上，根本激烈的拼杀声和争斗的人影。

　　应园牵着马慢慢往北门前行，很快两个官军前来拦住道：“师父请停下，我们大军正在进城，里面还没有安顿好，还不能进城。”

　　应园忙问道：“那请问军爷，什么时候可以进城？我们庵堂里都没有粮米了，还有两个师父病着呢。”

　　那两人想了一会道：“这样吧，你先走了等一个时辰，估计很快可以进城的。”

　　应园手指着火的北门城楼道：“这么大的火，怎么没有见到城楼上的叛军呢？”

　　那两个人打道：“师父不知道，这次没有什么打，叛军突然投诚了，听说那个叛军首领李夫人，自己在城楼上放了火药点火自杀了。我们秦王有令，一定要善待出家修行之人，你放心吧，你到北门城外等一会儿，不会让你空手的。”

　　应园听了，心里一震，但是很快沉静下来，装着若如其事谢过那两个士卒，牵着马慢慢走近北门。

　　此时龙云青已经进城，城门口由高子勇带着武艺及几十个将士列在两边，看着官军列阵进城。

　　应园见此时城楼已经在火光中倒下，但是浓烟还在腾升，有些人在救火，只看着发呆。

　　一直在城门口见高子勇很快见到一个道姑牵马站在不远处，于是让武艺过去询问。

　　武艺很快将身着破旧道服，还瘸着腿的应园来到高子勇面前。高子勇见应园四十多岁，很礼貌前来行礼，说自己只想进城化缘，高子勇听了，于是对武艺道：“武艺，你进去找许将军，带些散钱和一袋米粮出来给这个师父。”

　　武艺听了，当即策马进城。

　　高子勇于是对应园道：“师父稍等，现在大军刚刚进城，实在不方便让外人进去，粮米一会儿会有人带出来，如果你还要找人，明天来吧。”

　　应园忙谢过道：“就依军爷，那我还是不进去了，实在天冷，我们那里还有病人在庵堂呢，贫道是从天门山的。”

　　正在这时，如玉和如云一起出来，见高子勇旁边站着一个道姑，不由惊讶，正要发问，只见武艺已经带了一大包粮食，还有二十两银子，下马将银钱递给应园道：“师父，这是秦王让我给你的，城里现在正在安民，外人还不能进去，明日就可以进城了。”

　　武艺说罢，又将那包粮食取下，放在应园的马上。应园忙行礼谢过几人，没有立刻上马，而是牵着马慢慢离开，只听后面的如云对高子勇道：“子勇，那个李雯和她的几个亲信，都在城楼上自焚了，只剩下骨灰，周逸很伤心。我和如玉商议了一下，你还是进去帮找个棺木，让人找个妥当的地方把她安葬了吧，毕竟她是周逸的母亲，还是听了周逸的话，能少这么多人伤亡，也算她还有一点良知。”

　　高子勇听了，答应一声，很快带了几人进城。

　　应园听了这些话，半懂不懂，于是上马，策马返回天门山。

　　天门山的李蓉李索桃花等人，一直焦急地等着应园带来消息。快到申时，应园回来了，很快来到李索的屋子里，将自己在白水城听到的事情一一告知。

　　李蓉和李索听得李雯已经自焚而死，还有几个亲信相随，只剩下烧焦的骨头，不由泪如雨下。

　　应园叹息道：“夫人这样也好，她性子刚烈，不想落到官军手里，也不远再在这里隐姓埋名，她不过比我们早走一步。对了，我听官军两个女将说，夫人好像听了一个叫周逸的人的话，最终投诚，所以现在那个秦王还同意找棺木安葬她。”

　　李索滴泪道：“应园，你可以知道那个叫周逸的是谁？就是当年夫人的儿子逸儿，是蓉儿的哥哥。他在官军那里，被夫人抓到，还是蓉儿先知道的。夫人曾经让他留下，可是他不愿意认夫人为母亲，更不愿意回到夫人身边。”

　　李蓉抽噎道：“我知道，我母亲这次一定听了我哥哥劝，才这么做的。”

　　应文道：“那两个女将说，夫人让手下投诚，所以两军没有什么打，也没有什么人伤亡，说夫人还有良知。”

　　李蓉听了，忍不住失声抽噎起来。

　　夜幕降临时，庵堂点起了昏暗的灯火。李蓉今晚没有吃饭，说吃不下，转身进了屋子。众人都和李雯相处过，也都黯然伤神。

　　白水城能这么顺利夺回，实在出于龙云青和罗昆意料之外。次日巳时开始，白水城里很快恢复了当日的生机，但是城外进城的人并不多。

　　十一月二十日，三里城也传来消息，说那里的刘林和刘树兄弟投诚，萧忠文现在也在三里城。

　　来信还说，龙来扬和龙来洲萧忠文三人已经商议做主，让杨千总镇守三里城，刘林刘树两兄弟自愿投诚，网开一面，给了选两条路由他们自己选择：一是流放巴州三年，一是罚为庶民，子孙两代不得参与朝廷文举武举选拔。刘林刘树兄弟最终都表示愿意流放巴州三年。

　　龙云青看过来信，当即给龙来扬和龙来洲回信，告知说留下杨千总领着五千将士镇守三里城，他们两人和萧忠文可以领着大军先班师回朝，随来的将士都返回原来驻地，派人刘林刘树兄弟押送青城。

　　十一月初四日，龙云青赐封石二虎为白水城总兵，领五千将士镇守白水城，自己和罗昆曾江山等人带着其他大军返回青城。

　　十一月六日，被带到青城的刘林刘树兄弟两个，见过龙云青后，龙云青当即吩咐曾江山，让他带上刘林和刘树两个人，派人送到巴州，除了不得离开巴州城，赐给官田十亩，许他们自主生活，每年中秋节，许他家人前往看视一次。

　　十一月初八日，罗昆领着一万大军镇守青城，兼任西南节度使，龙云青如玉一行领着大军班师回朝。次日大军来到当阳时，木莲要告别回家，如玉亲笔书信一封，还有龙云青给木莲和周逸的赐婚圣旨，让当阳太守派人去木家宣旨并护送木莲回家。

　　周逸已经被封为五品忠义郎，年后和罗昆一起镇守青城，赐住原来的土司府，这次先随龙云青等回京，年后护送龙云雪一行来青城，到时在这里，罗昆和龙云雪为他和木莲主婚成亲。

　　却说天门山的李蓉桃花两人，并没有很快离开那里。李雯在白水城自尽的第二天一早，李蓉发烧病倒了，一直未好，还越来越严重，以至于连着两天都粒米未进。

　　整个庵堂的人都在为李雯的离去感伤，因为庵堂这些人都是与李雯共过生死，得过李雯恩惠的人。

　　十一月二十八日，庵堂众人虔诚地为李雯做了一天法事，李蓉和桃花还有庵堂所有人都一身素服，无比感伤对着当日李雯用过的一张椅子，一套道袍致哀拜祭。

　　黄昏时候，众人将这张椅子和那套道服葬在庵堂后面的山坡上，李蓉亲手在这个不大没有碑文的坟墓边，种了两棵柏树。

　　次日，李索李蓉桃花三人收拾好行装，留下一些金银，与留在庵堂的六个道姑洒泪而别，牵着三匹马下山，先去当阳。

　　李索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所以三人没有急于赶路。十二月初八午时，三人乘船来到江城。

　　这是李蓉和桃花第一次远行，路途的疲惫，暂时散化李蓉对李雯故去的哀伤。

　　“蓉儿，我带你们去看看黄鹤楼吧，那个地方值得一看。听说历朝南来北往的人，除了从大运河行走，都会经过这里。”

　　李索见李蓉虽然没有先前那样感伤，但是一直没有笑容，于是提议道。

　　李蓉听了点头道：“我在书上看过黄鹤楼的故事，说这里曾经是仙人度化凡人的地方，很多文人墨客都在这里写过诗，索姨去过么？”

　　李索点头道：“是，十六年前，我和你父母亲还有你舅舅去过。蓉儿你不知道，那时你母亲正怀着你呢。”

　　李蓉道：“索姨，那我们今天这里住一晚吧，去那里好好看看。”

　　李索点头道：“也好，顺便我们这里多配些药，从这里官道去河南，还有半个月呢。”

　　半个时辰后，李蓉李索桃花三人，在离黄鹤楼不远的一个街道，找了一家不大的客栈住下。

　　冬日的江城，虽然阳光普照，但是分外寒冷。李蓉三人匆匆吃过中饭，问过掌柜，得知黄鹤楼不过半里之遥，于是步行出来，往黄鹤楼走去。

　　三人登上黄鹤楼，李索看了一下四周叹道：“蓉儿，你知道吗，听说这里原来叫夏城，有人说当年赤壁大战也在这里，还有人说这个楼阁原是一个姓辛的人开设的酒楼。每个人来到这个楼阁，不管是什么样的心境，都忍不住感叹万千。”

　　李蓉叹道：“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首诗我最喜欢这两句。现在站在这里，不得不服这诗人写得真切！”

　　李索也感叹地说道：“前日在庵堂看一本唐诗，见到王勃一句诗，不比这个两句差。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当年我和你舅舅父母亲站在这里看江水，如今眼前的江景依旧。一晃十五年了，就像在昨日。如今你舅舅母亲都已经走了，只有我这个半死之人站在这里。”

　　李索说到这里，忍不住泪水纵横。

　　见李索如此感伤，失去的那只胳膊，空袖随风飘动，李蓉也有些凄然，忙扶住李索安慰道：“索姨，这里江风大，我们回去吧。”

　　李索长叹一声，点头道：“也罢，江南和江北就是不同，比我们那里冷多了。”

　　一旁的桃花道：“索姨，阿蓉，要不一会儿我们去买件厚一点的披风吧，说不定路上会下雪呢。”

　　李蓉答道：“桃花说得对，我们先买药买披风，然后回去好好歇息，这外面有点冷，明天迟些上路也可以。”

　　三人走下楼阁，见街上两旁的店铺虽然不大，但是人来人往热闹。街道一边都是小吃，和江南的口味都差不多，飘来阵阵香辣味，另一边是布坊药坊一类。

　　李蓉和桃花扶着李索先去药坊买了一大包药，然后又去买了三件厚披风。快到客栈时，李蓉看到旁边一家店铺，上面挂着漆黑四个大字“双木书坊”，不由道：“索姨你看，这四个字写得真好。”

　　李索抬头看了一下，点头道：“这几个字比我们庵堂那个几个字还好，原来主持说我们那里的几个字，还是百年前高人云游到那里留笔一直传下来的，这几个字倒有几分那种风格。”

　　李蓉道：“我一会进去看看，买两部书路上住客栈时看看。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想必那个掌柜不是俗人。”

　　李索点头道：“民间隐士多呢，大隐于市，也许就是这么来的。”

　　三人回到客栈，李蓉和桃花去取了热水，帮着李索换药。

　　帮李索换好药，李溶见李索有些困意，于是嘱咐桃花留下陪着李索，自己带了小包袱去双木书坊。

　　李蓉一进书坊，只见一边柜子那里，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面容俊朗的男子，好像正在抄写什么。那人见了李蓉进来，忙扶着起身走出来，一手扶着书架问道：“姑娘想买什么书？”

　　李蓉细看了一下这个掌柜，暗吃一惊，原来他两手撑着拐杖，显得有些费劲的样子，可见他行走很不方便。

　　李蓉忙道：“你是掌柜么？我先看看，你还是坐下吧。”

　　那人微笑道：“没事，姑娘，我这腿已经十多年了，都习惯了。我姓林，单名一个弘，别人称我大掌柜，这书坊是我们兄弟两个开的。我弟单名一个坤字，今天他夫妻有事去岳母家了。姑娘要什么书，我可以帮你找。”

　　李蓉于是道：“挑诗词文和史书都可以。”

　　那人听了，当即扶着书架近前，挑了一本《唐诗宋韵》，递给李蓉道：“姑娘先看看这部吧，很不错的。这些书不很多，人家多卖四书五经，也只有我这里很齐备只有的书。我再给你挑一本《史记》，如何？”

　　李蓉接过谢道：“好，多谢掌柜。”

　　林弘很快挑了《史记》，招呼李蓉道：“姑娘坐下吧，今天有些冷，中饭前人很多的，现在冷静些，我给你倒茶。”

　　李蓉忙道：“多谢林掌柜，不用倒茶，我翻看一下就可以。”

　　李蓉坐下，见那个掌柜一手扶拐杖，一手在进门旁边的茶案上倒茶，忙起身道：“算了，那我来吧。”

　　李蓉自己端过茶，才发现茶几上一副很字画，画上临溪一大片青翠的竹子，清水长流，对岸是一大片血红的桃花，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而下，上面写着一首诗：“芳园春至色色新，唯有桃花血染成。试问谁是惜花者，家住江南本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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