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夜

河童，唱起歌了。

        就像用尖锐的指甲在黑板上抓下一道道白痕，难听到压根就听不清歌词，只有忽降忽升的音调能够表明这是一首歌曲。

        随着歌声的前进，两端的稻子就像被驯化了的牲畜，乖巧地向旁边倒去，一条足以容纳两人并肩行进的小路便出现了。

        山口星远远坠在队伍的后面，在湿润粘腻的稻子之间行走，脚陷在泥土中又拔起，每一次声音都让她担心会不会暴露。

        在机械地跋涉中，队伍停了。

        鸟居？

        这是一间建在稻田里的……神社？

        这件红白相间的小型神社就像突然从一个空间被撕裂到现在这个空间。虽然地处稻田，但是它的周围一圈土地并不是稻田所有的湿润的泥土，而是一整块岩石，突兀地和泥土粘合在一起。

        岩石上并没有生长着能够掩盖身形的稻子，山口星只能在稻田里蹲下身子观察。

        为什么不走了？山口星担忧地望了望被关在笼子里的两个女孩，神社，她们不会是要把她们当做祭品，进行一些恐怖的祭祀吧。

        她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可失踪的女孩，假定笼子里的那两个女孩就是失踪的那两个，按照溯奶奶的说法已经失踪了将近一年。

        为什么偏偏要是今天？

        拎着笼子的河童把笼子用力掼在地上，身体和铁笼碰撞发出了闷响，笼子里的女孩却一声没吭。

        随后又是一个矮个子的河童，从队伍里走出来，一脚踢在了笼子上。

        其他的河童就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样，也纷纷上前，踢打着小小的牢笼。刚刚被山口星认为是无耻的束缚的牢笼，现在可笑地又成了两个女孩的屏障，她们在笼子里蜷缩起身子，企图减少被打击的面积。

        除了击打笼子的声音，和女孩隐忍的悲鸣声，还有呼啸的风声，这群河童竟然再也没有发出别的声音了。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山口星强忍着冲出去的欲望，她因为愤怒，紧紧抓着扳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忍心把这么小的女孩关在笼子里，又这样虐待她们。

        还在，这样的神社前！

        她的脑子被怒火灼烧，但她又意外地冷静下来——不知何时，月光突然反常地明亮了起来，照得稻田有如白昼，就像是神明不忍心将这一恶行藏匿在黑暗之中。

        但这对于山口星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她和这群怪物离得太近了，近到她可以看清楚这群怪物的数量还有他们的身形了。她几乎是在泥土和岩石的交界，只要怪物稍一抬头，没准就可以看见她。

        好在他们着迷于虐待那两个女孩，虽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为了不被河童看到，山口星只能后退，但因为在泥土中蹲了太长时间，她的双脚已经深深陷入了湿润粘腻的土壤之中。她坐在地上，双臂撑地，接着双臂的力量缓缓向后挪动。

        在行动中，她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可以拍下证据！山口星激动地向兜里探去，过分的激动让她在拉链的位置摸了好一会，也没打开口袋。

        她捏着手机，对着前面可怜的女孩按下快门。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在这个没有多少噪音的夜里显得更为响亮了。

        低着头的怪物们齐齐抬起了头，将近几十个头，一同扭向山口星所在位置。他们的眼睛黝黑而没有焦距，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好像要把山口星的灵魂吞噬。

        完了，忘记这里的手机为了防狼是不能关闭快门声的。但是明明都是异世界了还要这么遵守这条规定，这不就是专门和她作对吗！

        山口星举着手机，僵硬地向后挪动，她还抱有侥幸心理，不断祈祷这群怪物只是觉得听错了。

        或许她可以学一下猫叫？假装是路过田野的猫？

        一个身材高大的河童就像是决策者一样，起身向山口星的藏身之地走来，山口星看到他的手腕一抹鲜红，好像系着一根红色的手绳。

        山口星一把把手机塞进衣兜，爬起来转身向后跑去。电视剧里潜伏被发现然后糊弄过去的剧情果然是假的！

        在亮如白昼的夜晚，只有比山口星高上几厘米的稻田才能让她安心……

        安心个鬼！

        山口星借着自己娇小的身体在稻田种穿梭，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身后的脚步又多了起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多个河童在追逐她。

        简直就是生死竞速，稍一迟疑就会完蛋。

        她感觉自己的鼻腔一阵发热，心脏要从喉咙里掉出来了，但身后的脚步声还在穷追不舍，在慌不择路的前进中，稻叶进面扑来，划破了她的脸颊。

        奔跑中那个叫太郎的西瓜头男孩的恶毒诅咒又在她的脑海里想起——“你会被抓走。”

        她不甘心地咬住了嘴唇，心里疯狂呼喊着：“给我！停下啊！”

        山口星向那个虚无缥缈的金手指求助，无论是被怎样嘲讽，都给我停下啊！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回死亡了！那种不能控制的复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又感觉到了咒灵出场标配的浓浓怨气，但好像是转瞬即逝之间，便化为一缕清风遁入了夜空中。身后的脚步声停滞了，身旁被她撞得东倒西歪的稻子还未起身，僵硬地弯着腰，风声也停止了，整个世界就像是被密封在了真空袋里，只有她重重的喘气声。

        “停下来了？”山口星脱力地扑倒在地，这才能够转身看一下身后的场景。

        追逐她的河童的身影已经整个消失，身后的稻子直立着，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人从它的身旁穿过，践踏在它的身上慌不择路的逃命。

        她就像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突兀地插进了这片稻田。只有受伤的脸颊，不合脚的鞋子，手里紧紧握着的扳手还有拍下来的照片可以证明这不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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