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家（特别篇十五）
我梦到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了我们一家人再一次去了西藏。斯丹扎吉带着我们去了一个很高的雪山，雪山上还有一架钢琴，有一个妙龄少女穿着白色的长裙，在钢琴上演奏着巴赫的曲子。
我爸像着了魔一样，一直往前面走，完全听不见我和我妈的呼喊，就这样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但钢琴和那个妙龄少女却越来越远。
当醒过来的时候，望着窗帘外还是一片漆黑，心中的愁绪渐渐从心底浮现起来。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我的泪水就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我用被子擦拭着眼泪，然后又放到了嘴里，试着尝一尝现在的泪水是否是咸的。我穿上拖鞋小心开了门，走到客厅，看到了和梦境中轮廓差不多的我的钢琴。
屋子里一片死寂，我甚至都能听到我的脚在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我小心的掀开了钢琴的防尘盖布，用手指轻轻划了一下，还是有些许的灰尘沾染在了手指上。
我小心地打开了钢琴的盖板，想要弹奏一曲，又想到我妈和谢叔叔还有小宇正在睡觉，没有选择弹琴。
我用小指最小的力气，从最左边的琴键逐一按到了最后一个琴键。我仔细聆听着每一个音，太久没有调音了，很多音都不太准了，但此时它的每一个音都显得那么美妙和动听，甚至有些迷幻。
静坐在琴凳上回想着着刚刚做的梦，已发现不在清晰，我都已经忘了那个妙龄少女弹奏的是什么曲子了，能记起的只有我爸那近乎着魔的眼神。
我回到了房间，在我的书架上四处翻着，找到了一沓我爸以前让我给我妈画的肖像画。自从我的能画人物像时，我爸总让我给我妈画自画像。可不管我画了多少，我爸总不是不满意，一张都不满意。
我以前总觉得我爸是真的特别喜欢我妈，总觉得我确实画得不好，后来才明白一切并不是这样的……
翻看着以前的旧书，窗帘渐渐也亮了起来，厨房里也有了一点点的动静。洗漱一番后，走出门看到谢叔叔已经把早餐一盘盘端到了桌上。
“梓涵，你看下你妈起来了没有，叫她吃饭了。”谢叔叔笑着说。
“嗯。”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他们的房间，看到了我妈正在厕所里。我敲了敲门，漫不经心地喊了声：“妈，吃饭了。”
我妈没有应答，只有冷冷地流水声。
我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我走到了客厅对谢叔叔说：“她起了，在洗漱，一会儿就过来。”
小宇手里拿着玩具飞机，对我说：“姐姐，今天要去给我买玩具吗？”
“嗯……姐姐今天有事，明天带你去好不好啊。”
“就要今天去嘛。”小宇撒着娇说。
“小宇，今天姐姐和妈妈都有事，晚点我带你去好不好啊。”
“不，爸爸，我要姐姐带我去。”小宇手里拿着飞机在客厅里跑着，像是自己正驾驶着飞机在环游世界。
回过头看看那架钢琴，我才觉得自己的童年的是多么的可悲和可怜，不过后来我才明白，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悲剧，而是一家人的悲剧。
饭后谢叔叔开着车，送我和我妈去看我爸。一路上谢叔叔和我妈坐在前排，我妈一边翻看着手机，抱怨着她的那些朋友无尽的炫耀，一边又说着今年要不要去哪里游玩一番……
走入冰冷的高墙之后，我的心脏也像被封锁了一般，我开始恐惧起来，我害怕看到我父亲的脸，害怕跟他说话，害怕他跟我讲一些我听不懂的故事……
隔着玻璃，我爸盯着我妈没有说话，我妈也没有开口。我妈想一柄长剑，锋利中透露着寒气，我爸的眼神却明显比过去温柔了许多，但心仿佛早已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
“你跟老谢，最近还好吧。”我爸说。
“好啊。”
“那就好。”
我爸转过头看着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将目光聚焦在他的额头上。他小声说：“涵涵啊。”
“嗯。”我声音很小声，他应该能听到。
“大学上得怎么样啊。”我爸问。
“还好吧。”
“在学校有没有练琴啊。”
“练，不过也不是不很多。”
“在练就行，有时间也画也不要忘了。”他这一句话说，种种的回忆都浮现在眼前，但此刻我并没有觉得痛苦，而是感到一点点的温暖，还有他现在无法约束我的那种无力感。
本以为他还有话要讲，但是他一句话都没有，我和我爸相互凝望着对方，都有自己的心事。我不恨他，但我觉得我是在恨他，恨他以前的严加管教。想机器一样操纵着我，行为举止，我的每一秒时间仿佛都在他的手中。
我有时候觉得我在被他奴役着，像个奴隶一样，他喝醉酒时还会叫醒熟睡中的我，为他弹奏巴赫的曲子。弹着弹着他就哭了，就像疯了一般的，在家里肆意破坏着……
“好，就这样吧。”我爸放下听筒就走了，最后还回看了一眼，我妈那面如死灰的双眼。
“走吧。”我妈说，像是完成了一项工作一般，如释重负。
走在我妈的旁边，我完全感受不到她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跟平常对我时的那种情绪，完全不一样，狂躁与安静，强势与恐惧……
我呼吸着高墙内的空气，压抑而又神秘，压抑的是这里的死寂，神秘是这里总给我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种改变了人，又无法改变人的神秘。
晚上，谢叔叔牵着小宇的左手，我妈牵着小宇的右手三个人走在前面。我一个人戴着耳机，看着这一幕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只是觉得可笑。
我越走越慢，跟他们的距离远离越远，逐渐眼前像隔了一层雨中玻璃一般，不再清晰，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朦胧。
路灯的光透着这面镜子，进入了的脑海，像是雨中的太阳，暗淡又昏黄。
没有光泽，没有温热，没有距离……
“喂，你走到哪里去了啊？”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挂断了电话，大概是打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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