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赎罪（1）

　　林之亦将重新复印整理好的资料毕恭毕敬地放在Amanda的桌上，然而Amanda却没有看他一眼，她身上满是成为正式新员工的傲气。林之亦不愿再惹麻烦，沉默着回到文印室继续小心工作。
他学会了每复印完一叠资料就与原件复核一下，这样工作的进度虽然慢了，但杜绝了出错的可能性。
就这样，谨小慎微地度过了一个星期，完全是靠着林先生承诺的五十万元在撑着林之亦。他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继续度过剩下的三周，然而，在八月第二周的第一个工作日。他在博海事务所的门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那个人他虽然只见过两次，但却终生不会忘。
见到她的时候，总是扎着两个羊角辫蹲在袁杉杉的门前，一年多过去了，好像长高了一些，但神情仍旧十分迷茫。
她安静地坐在林之亦第一天来面试时坐过的沙发上。
他想给她倒杯水，去取纸杯的时候被前台的小姐姐白了一眼，问到，“这是你的客户？”
林之亦没有回答，直接弯身把水递给袁桉桉。
“谢谢哥哥！”袁桉桉很有礼貌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喝完还用衣袖擦干了残留在嘴角的水。
她没有认出穿着西装的林之亦。
“你怎么在这里！”从办公室出来的袁杉杉看到有陌生人在和袁桉桉说话，急忙小跑了过来。
今天，她卸下了浓妆，扎起了染烫过又黄又卷的长发。仿佛又回到了林之亦最初认识她的样子。
袁杉杉夺过袁桉桉手中的水杯，扔到垃圾桶里。扶起妹妹便往门外走，她的眼角还有残留的眼泪，看来她今天来办的事可能不尽如人意。
“等下！”林之亦在袁杉杉和袁桉桉上电梯的前一刻叫住了她们。“你们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与你无关。”袁杉杉强硬地按下关门键。林之亦挡门不成，干脆就和她们一起坐进了电梯下楼。
“如果是需要找律师帮你们打官司，或许我能帮上忙。”
听到林之亦这样说，袁杉杉想起了之前在乐队排练的时候，钱雯雯提到过林之亦的父亲是每小时收费上万的大律师。
但在下定决心离开乐队从志远中学退学的那天，袁杉杉就在心里发誓，今生不再与林之亦扯上什么瓜葛。不是她冷血，而是他们太过于无情。
在天寒地冻的晚上，留她一人在文体大楼的洗手间里，害怕地发抖；校周年庆的时候，在她因为上台表演被自己的父亲打得半死的那天，她拼命跑出屋外求救，看到的却是林之亦逃跑的背影。
那一刻，她的心比身体更痛。
而此刻的林之亦，却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站在她的面前，说能帮到她。
即使是真的，她也不想开口。
她既然有能力带着袁桉桉外出独自生活，就能解决遇到的困难，不过是多吃些苦，多求些人罢了。
“袁杉杉！”林之亦仍不肯放弃，紧跟着快步走向地铁站的姐妹俩，“我求求你，你不要这个样子了好嘛！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我已经不是你乐队的主唱了，我变成什么样子又关你什么事呢？林大少爷，能不能不要再演什么慈悲为怀的人设了，我都替你觉得累。”
“难道你觉得我一直都在演戏吗？”
“难道不是吗？”袁杉杉不再想多说一句话，在地铁门关上的那一刻，带着袁桉桉上了地铁。
地铁呼啸着向前方的隧道驶去，很快就隐入了一片黑暗。林之亦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那是袁杉杉带来的一个黑洞，自己除了奋不顾身地往里跳去，别无选择。
这次，他不会再做一个懦夫。他要知道袁杉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帮助她。就当是赎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刚才那个女生过来找的是哪个律师？”林之亦跑回前台，严肃地对前台的那个小姐姐问到。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吧。”小姐姐装作认真办公的样子，其实电脑桌面上打开的却是淘宝购物车。
刚好，沈老师也来到前台取快递，“林之亦，你工作时间跑这边来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实习生不能随便在博海乱逛吗？”
“就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实习生。”小姐姐趁机补刀。
林之亦不愿与她们计较这些，“我只是在问你，刚才带着她妹妹一起过来的女生，找的是哪个律师，这也不可以吗？”
“林之亦，你还要在这边摸鱼到什么时候？还不快回去工作！”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沈老师吃了一惊，从来没有一个实习生敢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竟一时语塞。前台的小姐姐见他面露凶相，也不情愿地打开了访客记录，“她找的是宋律师！”
“博海的员工手册上也写了，上班的时候不能用事务所的电脑上淘宝吧。IT是给你开后门了吗？”
林之亦没有说一声谢谢，反而挖苦地说到。
“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记过两次错了，这是第三次，如果你不向我们道歉的话，就不要来实习了。”
沈老师终于想起了自己手上还握有的那点可悲的权利。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林之亦这次根本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绕过她的身边，径直向律师办公区走去。
宋律师正在和Amanda讨论案情，没空搭理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实习生，林之亦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宋律师，刚才那个叫袁杉杉的女生找你来是委托什么事情？”
这次林之亦提高了音量，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办公区的正式员工，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你不是文印室的实习生吗？打听这些你想做什么？”Amanda替宋律师开口说到。
“袁杉杉是我的朋友。”
“呵呵！你的朋友？就算是你爸来了，你也没资格问这些！”Amanda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趾高气扬地说到。
“那我就叫他过来一下，看到底有没有用？”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林之亦走进了主任办公室，林先生正在伏案办公。
“爸爸，你能过来一下嘛？”
林先生愣神了一会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过来看热闹的前台小姐姐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手柄碎成了两截。
林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之亦，用眼神疯狂暗示，“要是被别人听见了，你的五十万可就没了。”
但是，他的办公室门口都已站满了人。都想亲眼确认这个不起眼的实习生，喊出来的那句爸爸，是真还是假？
“我遇到麻烦了。”
林先生看林之亦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就放下文件，走出办公室。周围的人不敢直视他，仍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但余光始终看向林家父子这边。
“怎么了？”林先生关切地问到，算是为那句爸爸落下了石锤。
前台小姐姐的心已经凉透了，她默默地回到工作岗位，开始打包家当。
“我有个朋友来过这边，我想知道她发生什么事？”
“哪个朋友？”
“就是上次送我到医院的那个女生。她可能遇到麻烦了。”
“什么麻烦？”
“我不知道，但她来找过宋律师了。”
“老宋，你过来一下。”
林先生把宋律师和Amanda一起喊进了办公室，Amanda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宋律师身后，进来的时候顺便带上了门。
林先生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宋律师和Amanda坐在他的对面，林之亦站在林先生的旁边。
父子俩的眉宇间确实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还有说话时那股神韵，Amanda悔恨自己没有早点意识到这点。但宋律师毕竟也在博海打拼了多年，多林先生的为人也心中有数，并不为自己刚才对林之亦的态度感到后悔，他的反应只是一个律师最本能的反应，守护好委托人的秘密。
“说说吧。那个女生找你什么事？”
“主任，是这样的。她之前也打过电话来，说要和她的父母争夺她妹妹的抚养权，我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她不死心，今天就又跑过来了。我就告诉她说，父母是法定抚养人，除非他们都去世了，她妹妹的抚养权才有可能归她。”
“她有说为什么要争吗？”林先生问到。
“她说她的父母不让她妹妹上学，她父亲还经常打她们。”
“为什么不让孩子上学，现在不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了吗？”
“她的妹妹。”宋律师用手指了指脑袋，“这里有问题。”
“残疾人学校呢？”
“那学费就贵了，她父母是农名工，家里还有个弟弟，负担不起。这样就算闹上法庭，法院也不会受理的。”宋律师不带感情地继续说到，“如果这样就能剥夺父母的抚养权，  我们国家的穷人谁还敢养孩子。再说，哪个做父母的没有动手打过自己的孩子，光说道理没用。古人还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呢。”
“如果，她爸爸打她是往死里打的那种呢？”
林之亦按奈不住，开口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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