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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晴(修错字)


雪后初霁晴方好,院中积雪也嵌着一层光。暖晴拿着一把扫帚站在门边,始终不忍心把雪清了。

        “别看了,待会儿师父要过来了。”一位少年催促道。停顿片刻,他又问,“客室里住着的是谁呀?昨天师父煎了药,今儿个一大早,师父又让我烧热水。”

        少年一说完,暖晴就把手中的扫帚扔给了他:“你先扫着,我去客室看看。”

        客室里,顾冉已经醒了,正在给火炉里添着炭。以前,这些活儿都是由府上的下人、或是宫里的婢女来做,而且,整晚都会有人不间断地看着炭火,早上醒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屋子里只剩下一些余温,冷得让人发抖。

        暖晴来敲门时,顾冉拿着火钳来开门。

        猛然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顾冉打了一个寒战。暖晴看她一眼:“你会生火吗?”

        顾冉把人让进屋,又将门关好。暖晴身上的凉意,衬得这屋里有了一些暖意。顾冉走至火炉边,又往里加了一块儿炭:“第一次。不过,一回生,两回熟。”

        暖晴看她似是加完了炭,火钳也被规矩地立在一旁,忍不住过去瞧了一眼,看着火炉里的小火,一点点烧了起来,才放心。

        “他的热退了吗?”暖晴问。

        “已经退了,但还没醒。”顾冉整了整衣服,未注意到手上沾了炭黑,这会儿,全都抹到了身上。

        暖晴看她红艳的外衣上多了几点手印儿,笑出了声:“你还是别碰了,这衣服挺好看的,脏了怪可惜的。丰年给你们烧好了热水,你跟我把水打来,洗漱好了,到正厅来。师父有话问你们。”

        顾冉点头,刚随暖晴挪了步子,身后一双手环了上来,又把她抱得死紧。

        沈宁醒来时,身边的人又没了踪影。他环顾一周,没放过屋内的任何一个角落。然而,每一个角落都没有他要找的红影。以为自己又被丢弃了,焦急、慌乱、害怕,全都向他压来。

        他试图告诉自己要接受事实,这世上除了娘亲,没有人会要他。可就在他看到不知何时滑落到床上的玉钗,又听到了熟悉的话音时,他想到了昨晚梦中的红蝶,萦绕在自己的身边,最后落在眉心,又变成一双手臂,将他拥入怀中。

        怀中的温度,像极了暖阳,舒服惬意,让人舍不得放手。

        沈宁再也坐不住,跑下了床,跑向了外间,趁着这声音还未消失,他要把人抓住,不能让她走。

        “我去打些热水,你回去里间等我。”顾冉把腰上的手轻轻拿开。

        “要多久?”沈宁抬头问她,两只眼里都是不舍,再加上刚睡醒的缘故,怎么看怎么有些水汪汪。

        顾冉觉得,太像兔子了,忍不住上手捏了他的脸颊:“一会儿就好。”

        “要看她干活儿利不利索了。”暖晴对着沈宁指了指顾冉,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若说她们丰年是乖巧懂事的小绵羊,那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就是初生在雪源中的小狼崽。

        “没错,我动作越利索,花的时间就越少,回来得也就越快。”顾冉捏完,又戳了戳他的脸颊。准备收手时,被沈宁抓住了手指。

        “那你快点儿。”

        “好。”

        暖晴带着顾冉去厨房的路上,她问了一句:“这少年不是你弟弟吧?”

        顾冉模棱两可地回答:“眼见为实,你看到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暖晴觉得,她可能有些讨厌顾冉的眼睛。因为,这眼睛里藏了太多陷阱,尤其是笑起来时,那里头就像起了雾,很容易让人失了方向。

        两人忙活了一个时辰,把沐桶灌满热水,更换衣物也准备好了,暖晴才拍拍手,道:“就一桶热水,好好珍惜。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洗漱干净了,到正厅来。别让师父等太久。”

        沈宁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等暖晴走了,他才走到顾冉身边,还没等继续抱人,顾冉先蹲了下来,一手扯了他的腰带。

        沈宁当即就把顾冉推开,后退一步,又露出了戒备的眼神。

        顾冉笑着背过身去,方才那一扯,她是故意的。看到他又换上了柴房里的那股凶劲儿,才满意地道:“你自己来吧,我去外面等你。”

        这才走了一步,就被沈宁拉住了手。

        她问:“你不要我走,还要我留在这儿看你吗?”

        沈宁不说话,也不放手。

        顾冉转身:“那我看着你,你快去洗漱。”

        沈宁这才跑到木桶后边,把自己遮了起来:“你别看,等会儿我叫你,你再转回来。”

        水花声响起时,沈宁说:“好了。”

        顾冉回身,走到木桶旁,盯着他的发顶看了一会儿,心血来潮地伸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眼前的一片光景换成黑暗,沈宁有些不适应,他想去拉顾冉,却被顾冉制止:“别动。你这么看着我,没人会相信你是我弟弟。”

        “我不是。”沈宁很诚实。

        “昨天我与这里的一位先生说,我们是姐弟。”顾冉感觉到了掌心的眼睫在颤动。

        “你说谎。我们不是。”沈宁拉开她的手时,看到她在笑。

        “那等会儿这位先生问我,我该说什么?”顾冉把沈宁推着在水中转了圈儿,变成了背朝向自己。

        屋子里的炭火烧了起来,隔间又氤氲着热气,两人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说实话。”沈宁看着水面,水中的温度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听你的。”顾冉顺了顺他的头发,想了又想,还是给他洗了。

        沈宁听话地一动不动,让顾冉在自己身后忙活,指腹触在他的头上,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头顶传至全身,舒服得让人贪恋不已。不知不觉,竟有些享受地靠在木桶边缘,眯起了眼。

        待到顾冉给他洗漱完,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让顾冉再多触碰自己。

        “衣服我放在这里,你穿好了,到外间来找我。”说完,顾冉便出了隔间。

        没一会儿,沈宁跟了出来,身上穿的是暖晴拿来的衣裳。虽然不是什么上好布料,普普通通的一身黑色,还被洗得有些泛白,其上也不见什么花纹点饰,却比他之前那一身打着补丁、线头乱飞的破布衣,看着好了不知多少。

        见沈宁还光着脚,顾冉把他带去了床上,拿给他一双新袜新鞋:“不管合不合适,待会儿我们都要道谢。”

        沈宁点点头,把新袜套了上去,却意外地合脚。自母亲去世后,他还是头一回穿上新衣。心里不免有些激动,站起身在床上走了几步。

        过新年,穿新衣。虽然新衣来得有些晚,但至少还是穿上了。

        待到顾冉洗漱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去正厅前,她拉着沈宁给他梳了头,又随便捏起一绺儿,辫了个发辫,藏在他的发间。

        满意地一抬眼,顾冉看到自己怔在了镜中。恍惚间,镜子里的模样,与她记忆里的一幅画像重叠。

        画像上的女子,身着红衣,长发高束,一双丹凤眼,柔情缱绻。那女子站在一颗桃花树下,提着一盏灯。

        许多人说,她与沈相思长得一样。

        当初她还不觉得。至少沈相思的那双含情目,她就没有。那种眼睛,一看就是岁月沉淀了许多故事在其中。像她这种没什么经历、跟朵儿小白花似的人,根本就不会有。另外,她还不喜欢红色。

        现在再一看,先不说神态,至少衣着打扮是一样了。

        多半是晴暖找不到与她合身的衣服,她才不得不继续穿着这身红衣。

        沈宁一直透过镜子看着顾冉,看她愣神,他就安静地等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顾冉摇摇头,赶紧回神。拉过沈宁的手,道:“我们去正厅。”

        暖晴刚把碗筷摆好,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就出现了。她心道,师父果真料事如神,这俩人至少得耽搁一个多时辰。还好他与丰年没有太快准备早膳。但都这个时辰了,早膳吃过,两个时辰都不到,又该吃午膳了。

        “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真能耽搁时间。”暖晴指着正对屋门的位置,道,“师父最爱坐这儿,除了这儿,你们随便坐哪儿都行。”

        说完,她又给顾冉介绍:“这个是丰年,你们可要好好谢谢他,还有他的衣服。我叫暖晴。”

        顾冉刚想道谢,柳旬推门而入。看着几个年轻人还站着,他招呼着人快坐下。

        “先生之恩,红豆无以为报,若是先生院子里有什么苦力差事,红豆愿意为之。”顾冉没有入座,等柳旬坐好后,她跪了下来。

        看着顾冉跪下,沈宁也没有犹豫,跟着跪在她的身旁,看向柳旬的眼中,无半点惧意。

        “昨日那人为何追你们?”柳旬没让他们起身。

        顾冉道:“那些人是人牙子,前不久抓了我们。昨天,我们二人逃出来时,把那位留着八字胡的领头打伤了,他来寻仇。”

        柳旬虽然白头,面容苍老,但那双眼里全是精光,他又问:“姑娘会武?”

        “都是些防身的皮毛功夫。”其实,顾冉只是不确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

        柳旬捋着胡子,又看向沈宁:“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沈宁。”

        柳旬再问:“你们两个可是姐弟?”

        沈宁如实回答:“不是。”

        “你可会功夫?”

        “不会。”

        柳旬突然换上一副惋惜的口吻:“可惜了,这小子是有血性之人,不学点儿功夫,可惜了。”

        一旁的暖晴与丰年,听柳旬这样一说,不由得多瞧了沈宁一眼。尤其是暖晴,要不是亲眼所见,她还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一身警惕之下,又藏着锋利的少年,在一个多时辰前,抱着顾冉依依不舍。

        “我是个会作画的老头子,和你一样,只会些皮毛罢了。与两个徒弟在这街上开了家小画坊,赚钱生活。”柳旬看着顾冉,继续道,“我已经有两个徒弟了,收留你们也不成问题。但那些人牙子,可没有要放过你们俩的意思。”

        顾冉听懂了,柳旬意在收留他们,讲起自己与两个徒弟的营生,不过是要她的一个保证罢了。顾冉道:“我们绝不会给先生添麻烦。风头过去之前,我们二人,不会出去这宅子。”

        柳旬点点头,道:“吃饭吃饭,院中的积雪还没清完呢。”

        “快起来,师父同意你们留下了。”暖晴已经入座,“吃完饭,你们两个,同我与丰年去扫雪。四个人,还快一点儿!”

        顾冉欣喜地点头。看来,她运气还算不错,新的一年,便遇着好人,望此后,她与沈宁,皆能如此般顺利平安。

        吃过早膳,暖晴把人都喊去院子里清雪。她与丰年负责前院,顾冉与沈宁负责后院。柳旬自己回了屋,不知在做什么。顾冉这才得了机会,与暖晴、丰年道谢。

        “谢谢。”

        没有多么庄重,也没有多么严肃,轻轻一句话,两个字,却满是诚意。

        暖晴摆摆手:“师父人好,你们不给他老人家添麻烦就行。”

        难得遇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丰年也开心不已,问沈宁:“我可以叫你阿宁吗?”

        沈宁回道:“可以。谢谢你的衣服。”

        暖晴却推了一把丰年:“你跟他客气什么,想叫他什么,就叫什么。快干活儿!”

        一句“干活儿”,提醒了几人,各自拿着扫帚忙活了起来。

        走到后院时,沈宁突然问了一句:“你也会叫我阿宁吗?”

        顾冉看他低着头,紧张地用扫帚划着地上的积雪,故意道:“不会。”

        沈宁一怔,手中的动作停了半晌,开始认真扫起雪来,却不再讲话了。

        顾冉笑着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微微仰着头,看到眼中的黯然,道:“你又没让我叫你‘阿宁’。你想不想让我这样叫你?”

        “叫我阿宁。”沈宁扔了手中的扫帚,把手搭在顾冉肩上,“我想。”

        “那你想不想学功夫?”

        “你教我,我就学。”沈宁看着顾冉的眼睛说。

        “我在问你想不想。你不想,我就不教。”

        “我想。你教我。”搭在顾冉肩上的手,变为了抓着她的衣服。

        “那你还想学什么?认字念诗会不会?”

        沈宁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全是笑意,好看极了。他有些失神,还想抱着顾冉:“你教我的,我都想学。”

        等他说完,才发现自己已经搂上了顾冉的脖子。

        顾冉的手从沈宁手肘下方穿过,到了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我教你认字念诗,然后与先生学作画,怎么样?”

        “好。”沈宁微微收紧了手臂。

        顾冉又拍了拍他,站起身,把扔在地上的扫帚捡起来,塞回沈宁手中:“来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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