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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谓

        天色阴沉沉乌霭霭的,藏书阁内的卷卷竹简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白玉般的指头轻轻一扣,只见一卷竹简便到了手中,直觉沉甸甸的,一股潮霉的气息直冲鼻孔,脸罩轻纱的少女很满意似的颠了一颠,扔给身后的少年“抄吧。”随后便转身离去,只听铃声叮咚,蓝衣的少年又忙忙的追上去,但见袍袖纷飞,白嫩的脸上左眼处的刺青有些乍眼。

        “你挑这么卷发了霉,这文字记载还颇多的叫我抄,竟只是为了恶心我?”有些阴冷的嗓音此时竟变得有些无奈的意味,看这外面乌压压的天空也只觉得无奈“少司命大人,若不赶着投胎,走慢些可好?”

        紫发被风吹的有些乱了,铃声也是叮当乱响,抬起手理了理被风险险聊起的白玉兰的额饰,双眸斜了一眼星魂,竟见堂堂护国法师此时竟带着流苏家阿黄才有的潮湿眼神便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否则怎样,你想在这墨汁子似的天底下呆着我不拦你,我可是要回去了。】,只见少年手中紫色的烈焰忽的出现,只是一刹那二人便在昭明殿前,纤纤素手轻抬,也不让星魂先进,便径自走到檀木小桌前闭目养神,一旁流苏忙忙的赶来倒茶,却见星魂摆了摆手“倒也不渴,只是跟你家主子奔波了半日有些饿了,有什么点心倒是来点。”

        少女指尖轻叩,只见门外参天古木竟不断的冒出枝叶,星魂知道她此时烦闷,也不去烦她便只顾和流苏谈笑,“点心倒是有,湘夫人前些日子遣人送了青团来,大人倒是喜欢,不知星魂大人是否来一些。”

        星魂微微点头,便侧过身子看屋外的参天古木竟已是满树碧绿,哪里有半点深秋的景象。“流苏伶俐,只是她姓什么”

        “托南公查过,家世被人抹去,但我觉得是和流沙有些关系。”空灵的音色中带着几许无奈,一双琉璃紫眸带着雾气直直的望向少年的碧瞳,却见对面的少年扭过脸去。

        “阿篱,别用那双眼睛与我对视,我还想活。”似是无奈一般,将一个青铜傀儡推给她“过些日子便要去杀墨家盗跖,杀那贼骨头虽容易,但毕竟还有墨家巨子,一切当心。”

        天色一直暗着,白玉盘子里的碧色青团着实让星魂提不起兴趣,刚才遣流苏去拿点心不过是为了支开她,但想不到篱姜对这等黏软的东西感兴趣,他吃着只觉得甜腻粘牙罢了,若是非要说有一处可取的地方便是幽幽的透出股药草香气,碍于流苏侍奉在侧,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篱姜扯着闲话。

        “你怎么喜欢这种黏软东西?况且未到寒食清明的,湘夫人又差人做这个。”手中把玩着茶杯,看篱姜早就收好了青铜傀儡自己也乐得自在,【青团也称清明饼,湘夫人才特特的送来,你真不知是何意?】又是秘法传音,星魂只得讪讪的止住话头,见女子面纱上有一丝刺目的红色,便伸手指指,她便明了,让流苏取了块新的来换上,把染色的这块用火焚了。

        “什么时候溅上的,杀个齐国副将,你还能受伤不成?”

        “星魂大人多虑,这是副将的小妾正淘换的胭脂渣滓,不过这颜色讨人嫌的很。”篱姜将钗环卸去,两根赤色发针留在桌上眉头微微蹙起,想起当初刚刚赐名之时,自己跪在阴阳大殿那东皇太一负手而立,自己无意间竟窥见了那墨色斗篷下的一张脸布满诡异的赤红色花纹,看不清原本的长相,她本就厌恶红色,只是因为大司命对自己着实是照顾有加才愿面对那赤红遍身的女子,而面对东皇太一她竟觉得腹中疼痛,却仍是忍着痛楚拈了根竹签,“姬清篱姜"

        也许是幼年有些阴影的缘故,她颇为厌烦姬清这个名字,好在姬清太过绕口,众人都唤她小字篱姜后来万叶飞花流足矣切金断玉之时,被诸位葛衣弟子恭恭敬敬的唤她尊号”少司命“

        如此厌恶红色的缘故,是自己年岁时欣欣喜喜去找张良,却看见他陪着一个女子说笑,她忘了那女子时怎样娇俏,也不知他与张良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茜素红的裙摆拖得好长,仿似烈火一般灼烧着她的眼,张良见她只说”你回林子等我,你阿婆的事我自会帮你“

        然后就是自己失足掉入猎坑中的惊慌与猎户狞笑的脸,不得已的控物伤人,以及月神怜悯的姿态,“来吾阴阳家,汝可踏足于万人之上。”

        篱姜歪了歪脑袋,薄纱贴在了脸上,星魂留下傀儡后不知何时走了,自己当时是如何说的。

        “多谢。”

        笼在窗上的紫纱有了褪色的迹象,她推开竹窗,只觉得知呀作响,深吸一口气,却凝重了面容“流苏,我说了,我的眼前不想见到除了大司命以外的红色。”

        流苏将脑袋探到窗外,心中一惊,一大片鲜红的血迹铺在草地上。少司命冷冷的看着这块草地“要我动手吗?”

        “奴婢这就去找人收拾。”流苏慌忙离开,心中暗自纳罕,哪个人受了伤敢在昭明殿附近走动,忙唤了两个葛衣弟子把那快草坪清理干净。

        哦对了,星魂刚刚提醒,阻杀盗跖,,,,,,,

        她不过昨日接到的任务,本来昨日便该出发,可她的心中偏偏有了点自负,不必早早的在这里候着,她的瞬移,还未遇到过对手。

        “你是在等我吗?”

        不错,我是在等你,心中暗暗

        无视油腔滑调的声音,篱姜右手已经结印,眼睑低垂看不清是悲悯还是嘲讽。

        淡紫色的眸子中雾气渐浓,篱姜嘴角噙了丝笑意,有趣有趣,死到临头还那么油嘴滑舌。指尖划过气流绿叶随着她手指的弧度组成了阴阳图。

        【清儿,回来】大司命的传音响在耳畔,只觉得有些诧异,回去?

        她打量了盗跖一眼,不过被微弱蝼蚁,确实不值得她亲自动手,但是,她心中一凉,墨家巨子?她明白,盗跖与她为蝼蚁,她于墨家巨子便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兽。

        轻轻移动身形,清风拂过,人已不知道了何处?

        “逍遥子前辈。”儒雅的声音响起,少司命咬住牙,在心里一叹,晦气。

        她拨开挡住她视线的枝桠,只见一青衫少年稳坐与马上,好熟悉呢。唤过一片绿叶,在手中换成绿雾,雾气向少年接近,却只是一瞬间,雾气被剑气消散。

        马蹄声渐渐远去,她方踏上小径。

        “清清的样子,愈发出挑了。”儒雅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她黛眉微蹙,他怎生打探到她的名字,并叫的如此亲昵。

        她侧过头,眼神里有着迷茫。“清清的眸子还是如旧时一般,能让人陷进去。”

        清清?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生在清明的人,有什么资格用有名字?”

        “生在清明?那我便唤你清清了。”

        微风吹乱了烟紫色的发丝,她双眼微合指尖一点,直指少年心中【张良?】

        “是我。”张良点头,笑容一如往昔温润“为何不肯开口?"

        开口?张良啊张良儒家的大道理把你困傻了么,当年那女子的笑颜可美,那韩王赐的宝马良驹可是飒爽?被你抛下的清清终究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进阴阳家,总会有些代价。】

        篱姜只觉得腰间还沉甸甸的,是星魂送她的青铜傀儡,见远处逍遥子渐渐行进,在于他纠缠下去也是无意,罢了,回去吧。

        回到骊山阴阳家总坛,看珍禽异兽走动,心下只觉得有些恼怒,远处一只孔雀见是她来,便蹭了蹭那紫色花纹的法袍,她想推开却见这孔雀执着的很,只得唤来一名葛衣的阴阳弟子给这孔雀寻了些谷粒。

        “清儿,你见到他了对不对?”

        【叫我篱姜!】紫发的少女似乎有些恼怒,转过头去,却是大司命有些失魂落魄的表情,便不禁觉得懊悔,她本无错【多谢謃言师姐关心,篱姜遇见的人着实不足提。】

        “师妹眼界高的很,儒家三当家都不足一提。”大司命终于笑了,那有些妖娆的脸上竟有了悲悯的神色,血红的双手上青黑色的纹路似乎愈发深了些,蓝色的珠光处泛着血气,篱姜心下便有了些了然,那巨子身上的生气愈发衰弱,多半是六魂恐咒的原因。

        不过六魂恐咒也会让大司命的内力大减,思及此处篱姜见旁边有一株秋海棠开的倒是鲜艳,纤指微动,一株海棠便绽在血红的双手之处,隐约有绿芒盈动。“枯木逢春?”女子艳丽的脸孔上有些许错愕,自己内力亏损,竟由这平日里最淡漠的师妹救助不觉得心口有暖流划动,回过神来时篱姜早就不见了踪影。

        “所以,你就回来了?”蓝衣的少年斜坐在软塌上,带着几丝惋惜之意“我给你的傀儡也没用上?”,见少女眼中有波澜之意,怕她急了也就住了口,却见那莹白的素手点了点自己,又指了指门外,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可星魂仍是一动不动,只是抬手指了指那纤腰上的金纶扇到“都回来了还不把这劳什子法袍换下去,又是土又是汗,况且这金纶扇可是重到死的,一会儿东皇又不召见,穿它干什么?”

        篱姜终于摔手走向自己房内,留星魂一人在书阁抄写阴阳心法,他自然知道阴阳家的少司命向来是纤尘不染,哪怕面前血流成河也不会脏了她一分一毫,只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习惯性的打趣嘲讽,习惯性的互相搀扶,阿篱阴阳家若没了你,该怎么办。心里虽凄楚无比,但还是颠颠的跑去喊话“阿篱,记得换好后一起去藏书阁找楚南公。”想把门打开,却被什么打了脸,却是篱姜的法袍,只听里面传出篱姜的声音,她说“滚”

        张良总觉得,自己的神志愈发的混沌了些,好像总是想起什么,自从墨家机关城覆灭之后,好像每次夜间合眸时,都能看见以前的景象,如同藤蔓一般紧紧绕在心上。

        也许是做梦了罢他点了盏灯,随手拾起一本《岁时百问》,草草的翻了翻,却对着一句话愣了神,“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他记得有一个人曾坐在私塾外的青石上,仰着头笑道“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他记得那是个女子,紫发飘摇,笑颜如花。

        她俯下身子,拾起一根扶桑枝,房内书声琅琅,她在门外一笔一划,一双眸子里泛着雾气,看不清心思也看不清情绪,只知道她若是恼了那眉尖会在不经意间轻轻一蹙,然后就是始作俑者的哀嚎和无辜者的抱怨以及许多人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怎么又恼了?”青衫的少年抬手抚着紫色的发却被白嫩的小手拍下,见她连样子也不愿意装了,才知道这是真恼了,蹲下身子看她赌气似得扭过头去,于心不忍便开口询问“他们又说你是妖怪?还是藏了你阿婆的篮子?”她仍是不言语,粉雕玉琢的一张脸带着寒气,头上还有早上新簪的海棠,艳艳的红色与那紫发倒是相衬,他伸手去戳她的颊却被拍掉“姬无夜的宠姬就那么好看?”一片绿叶在她指尖飞旋,她抬起眼,眸中泛着冷冷的涟漪,池中锦鲤游弋有水声响动,他笑了替她理了理耳边的发“不好看,姬无夜的那些宠姬哪个也不如清清好看,这天下那么多女子哪个有清清的相貌。”

        清清啊,阴阳家的少司命大人,现在可好?那个在私塾外窃听夫子讲学,笑着背出自己生辰典故的女子,真真的是埋在了阴阳家的罗生堂下,只是留恋么?

        整了整思绪,望向窗外,只是阴阳家有人擒了蝶刺鸟,白凤来了兴趣,这骊山怕是要有风浪了。

        星魂将那玉玦拾起来递给她,她放在掌中却将手一歪,“啪嗒”一声,溅了一地碎碎的玉屑,碧绿的颜色,岔口泛着幽光,仿佛在为刚刚的夫妻哀悼似得。“到底是她配着好看,我倒不配。”篱姜径自走到屋中,那小卒正在抄家搜捡,见她来了忙忙的捧了那妇人的梳妆匣至她跟前,每次抄家时她若来了,必不要什么封赏,只从这万贯家财中随意挑一两件精巧物什也就罢了。

        这次她瞅也不瞅那匣子,便仰着头走了过去,那小卒尴尬的厉害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那星魂也不理会他,却见篱姜走到那箱子前只拿了个织锦的荷包和一个白玉兰的玉佩,与自己额上的样式很是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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