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古往今来，生在皇家，便少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将来，他们大多身不由己，不争也得争，不害人便会有人来害自己。

　　但凡选择走上这条道路的人，哪还能找出一个双手干净的魂灵，所谓仁善也得是走到最后的赢家才有资格言说，否则只是徒增笑柄罢了。

　　魏晋桐不信孟青不懂得这些，她又不是养在深闺里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瞧见雏鸟跌落都得伤怀。她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客，手里沾染的血腥并不少，也并不无辜，这会儿要做正义之士了，不过是在欺负人罢了。

　　不过这会儿不适合和孟青掰扯这个，真要说个有头有尾，恐怕到天明都没个尽头。而程芮也没有这样的好脾气，能够忍受他们在一旁议论她的过去。

　　孟青是挑起了一个了不得的旧事，她自己却似没发觉一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残酷。

　　魏晋桐此刻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终于觉察到孟青的来意并非他想象的那般。

　　“我是诚心与青姑娘商谈，可也不是一定要在姑娘这里得一个准信儿，若是姑娘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尽早离开为好，免得在我这里受了气。”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打不过孟青，所以还端着一份客套。

　　平心而论，他们三个人里谁能给孟青气受，恐怕顷刻就让城外的人冲杀进来了，但是魏晋桐也不是个泥捏的，纵使有求于人，也不能平白把自己的脸面送上去给人踩，那无非就是坐实了他们之间地位之不平等罢了。

　　魏晋桐不会满足更不会容许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使得将来还要被孟青牵制，当下便有了放弃的想法。他想着，程芮已经给夙流萧下了蛊，虽不能确保将来一定能派上用场，然而这机会是难得的，既然已经被他抓住了，总也得往他二人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至于孟青，虽然她的身份和与那两人的恩怨极好利用，可若是说服不了她，不过是徒增烦恼。常有人对魏晋桐说凡事莫急，看来他这一回是得意过头了。

　　孟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方才还相谈甚欢，打算退一步的人，在她点出程芮的身份后便多了几分忌惮和怀疑，最后却留下一分清明。不管这魏晋桐是否自大自负，野心得与才能相配，他最后能守住本心，也算是难得。

　　魏晋桐明显是不愿意得罪孟青，到底存了一分希望，想要好聚好散，就当今夜是萍水相逢交个朋友，叫他能在孟青那里留下一个名字，以便将来有机会再做交易。

　　可对程芮来说，孟青是风泉庄弟子，是江湖正道名门出身，与她这样的邪魔外道天生便是对立的存在。她不想再度被人通缉追杀。

　　何况孟青这模样实在是太过嚣张，正巧抵在程芮脑中那根敏感的弦上，她自傲的蛊虫对孟青不起效用，更是让程芮心里产生了一丝恐惧。

　　她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孟青的，然而自欺欺人终有尽头。

　　只是，她孟青又算是什么好人，只会事后来责怪，不过就是个道貌岸然之辈！

　　程芮是决计不信自己奈何不得一个小辈的，此刻她也甩脱了那无名毒素的影响，再度能感知道体内的蛊虫，眼见着魏晋桐也对孟青生起了一分怀疑，她便顺势放出了自己的杀招，一丝淡紫色的薄烟朝孟青飘去。

　　却见那无形的烟雾还未触碰到孟青，她的身上骤然冲出一道青碧色的影子，叫程芮也没反应过来，直到看清了那是什么，一声惊呼却也被堵在了喉间。

　　这时候魏晋桐和亭雀奴才发觉不对，两人先是看向程芮，发现她的一只手怪异地僵在自己身前，而手腕上盘着一条细长的青蛇。

　　常年与蛇虫打交道的程芮，看见这条小蛇竟是青白了脸色，一点都不敢动弹。

　　亭雀奴先回过神来，将魏晋桐往自己身后一藏，手里已经握住了兵刃，横与身前，道：“青姑娘这是做什么？”

　　孟青慢悠悠地抽出那管烟斗，果然上面缀饰的翠玉已经不见踪影，看的亭雀奴眸光渐深，暗自恼怒自己没能事先发觉，竟还以为孟青没带着断厌刀，便是给他们展露出了诚意。

　　可实际上，她就是手无寸铁，也能轻易扼住他人的咽喉。

　　他不该大意的，如今竟是引狼入室了。

　　“若非必要，我此行来金陵城，是不愿意沾血的。”孟青还是那副笑模样，“总不能因为你家主子生在皇家，便觉得天下所有人都得毕恭毕敬，即便是献出性命都得当做是荣耀吧？那么我为自保有何不可？”

　　魏晋桐道：“并非是我要折辱青姑娘，只是我这条命牵挂着许多人的将来，他们草木皆兵了。”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即便是孟青装的很好，到了出手的时候，总也瞒不住杀意，可魏晋桐没感觉出来。他虽然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但是这点直觉还是不差，何况以他对程芮的了解，方才恐怕真是她先动了手，孟青不过自保。

　　那条小蛇只是盘踞在程芮的手腕上，并未咬下，只是程芮应当是认得它来历的，所以不敢擅动。

　　“怕死不过是人之常情，还请青姑娘理解。”魏晋桐从亭雀奴身后走出来，再度坐到了孟青的对面，“我不愿与青姑娘辩驳芮娘子之事，是非功过，也不是我认不认就能一言定之的。只是她算得上是我的长辈，我实在无法看着姑娘与她动手。不知我这点薄面，能否在姑娘那里换到一个继续商谈的机会？”

　　孟青双目虽冷，也只是带着嘲意罢了。若非程芮主动招惹，方才就能继续谈他们的交易了。

　　然而就算魏晋桐足够心冷，同意用程芮去讨好孟青，可他这回出门，程芮也是他唯二能够全然信任的人，即便她嗜杀渴血，即便她孽债累累，她都是魏晋桐的一个护身符，实在是不能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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