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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十七、坦白


连夜从省里调来最好的医生来给她们看诊,李菁因为那一脚,最严重的是小肠出现损伤,以及身体多处组织挫伤,好在并没有危及生命。

        令思灼这边情况有些复杂,虽然都是外伤,但是因为她承受了大部分的重击,所以身上多处骨折,脊背也有多处损伤。

        直到半夜她们情况稳定,陆时年和江茂才回了陶宅告知陶玲。

        陶玲听到后,直接晕了过去,又是一番人仰马翻,江茂留在家里陪陶玲,陆时年又赶回了医院。他一夜未合眼,这会儿看着安静躺在病床上的令思灼,从第一次他们相遇,到临城灯展,还有后来一起去的游乐场,明明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隔了很久的样子。

        原来他们之间是有过愉快相处的时光的。

        他还在漫无边际地神游,陶玲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江茂李嫂还有刘伯。

        陶玲也是刚缓过来,身后的李嫂倦色尽显,想必大家也都担心了整夜。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令思灼,陶玲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想去抚摸可是害怕躺在床上的令思灼疼,就这么泪眼婆娑地看着。

        平日里干净白皙的脸青红一片,柔软顺直的头发,已经被剪掉。陶玲握着令思灼小巧的手,已经泣不成声,她转头对站着的陆时年说,“时年,阿姨要跟你说一声谢谢,要不是你,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她清醒之后,江茂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她不敢想象,要是陆时年没有敏锐地发现问题,那她,她可该怎么跟姐姐交代呀,她不敢再想下去。

        那些欺负他们家孩子的人,不管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她都不会放过!

        临近中午的时候,听说李菁的父亲从外地赶回来了。是个长相文质彬彬的男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李菁进来探望令思灼。

        因着令思灼还未清醒,害怕打扰,他们也只是做了简短的道谢。待到他们离开,一直昏睡的令思灼醒了,看着围聚床边的众人,表情略微懵懂,似是还未搞清现在的状况。

        她动了动嘴,试着发出点声音,好在声音还是好的,“我这不是醒了吗?大家应该高兴才是啊。”

        陶玲自不必说,李嫂抹了眼泪,连忙哎了一声,“灼灼,饿不饿?李嫂带了你最爱吃的,还熬了粥,一会儿有胃口了吃一点?”

        令思灼嗯了一声,“你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谢谢李嫂。”

        知道饿便是好事,李嫂忙着把食盒里的饭食拿出来。陶玲握着她的手,满眼都是心疼,刚开了腔,“你这孩子,”就再也说不下去,只剩轻微的哽咽声。

        令思灼想要抬手,却连半分力都使不上,尝试几次后不得不作罢。她知道小姨是真的把她当女儿的,现在因为自己又这么地惹她伤心,心中已是责备不已。

        她用眼神示意江茂,经过一晚上的折腾,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守了陶玲一晚,又马不停蹄地赶来医院,好在她是醒了。

        江茂上前,“妈,不是说好了不哭吗?姐都醒了,你还哭哭啼啼的,算什么嘛。”

        陶玲抹了抹眼泪,佯装笑意,“你看我,净添乱了。灼灼现在有没有胃口,要不要吃东西?”

        令思灼也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点点头,“我有点渴,想喝水。”

        旁边的李嫂忙倒了些热水递给陶玲,冷了一会儿,便小心递到李思灼的嘴边,“你轻轻抿一下,小口小口喝。”

        站在最后的陆时年走到江茂身旁,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现在她醒了,你让你妈陪一会儿就回去休息吧,你也休息一会儿,大家都累了。”江茂刚想说不,被陆时年打断,“护工随时都候着,再说肯定比你们照顾地更好的。等下午稍晚的时候,你们再过来,你姐刚醒,也需要时间恢复体力不是。”

        “我不回去,我就在房间沙发上躺一会儿就行,不看着我不放心。”

        陆时年见他坚持,便也不再说什么,“那行,我现在出去一趟,警局那边给我来电话,我得过去一趟。”

        江茂迟疑了一下,“哥,我跟你一起去吧,多少我也是个证人。”

        “不用,我先过去说明一下情况,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他神情少有的冷峻,连带说出的话都带着寒意。他拍拍江茂的肩膀,“你赶快去躺一会儿,别累倒了。”

        江茂嗯了一声,陆时年往里面看了一眼,“我就不再进去了,晚上我再过来。”

        两人道别后,陆时年便直奔警局,里面副局长已经等候多时。

        大晚上正睡得香,一个电话打来,他看都没看,嘟囔了一句,下一秒听到声音,立马翻滚下床,又直挺挺的站起来,弓背屈膝地挂了电话。

        穿上衣服就往警局跑。

        北城家小爷什么时候来的临城,哪个不长眼的触了霉头,折腾的还不是他们底下这些人。

        “对于这种校园挑衅滋事,对同学欺凌霸凌的现象,我们一定会加紧宣传。这次事件行为之恶劣,影响之广泛,我们一定会给受害者,还有给受害者家庭一个满意的交代。”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官腔,陆时年不耐,他来这里可不是听他说这些的。管家打断他的讲话,“这件事,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参与事件的人员不管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希望严办。”

        在座的众人心中思忖,在临城顶天的背景,那也没有对面这位大呀。

        “另外一个,这个事件对于受害者不希望传出一星半点的消息,以免受到二次伤害。”

        除了被陆时年重伤的陈拓,其他人都只属于轻伤范畴,只肖莉莉以检查为由一直赖在医院。其他人现在都已经被关起来,一共五男两女。

        这起事件多是未成年,其中三个辍学,其余均在读。陆时年知道,受未成年人保护法,这些人未必就会受到多大的惩罚,顶多也就是被学校处分,或者是少年教管所呆着。无论哪一种,陆时年会让他们知道,他们到底做了怎样的蠢事!

        学校那边,陶玲出面,只少数几个领导知道这件事,为避免不必要的影响,只做了请假处理。

        陆时年再回到病房时,江茂正躺在沙发上酣睡,他昨天一晚未合眼,白天又奔波到现在,要说不累那是假的,现在靠着自己的毅力在坚持。

        他刚在床前坐下,就见令思灼睁开了眼,她轻声说,“这次谢谢你啊。”

        陆时年掖了掖被角,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了。”

        令思灼顿了一下,“这是应该的。”她左边脸颊包着纱布,比起担心会不会留疤,她更关心陆时年现在的状况,“江茂说你一直为这事忙,一定还没吃饭吧。”她用手指了指对面柜子,“李嫂特意给你留的,你吃点吧。”

        陆时年起身拿了食盒过来,里面还是热的,他盛了碗粥出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三两口下肚,心口也热乎起来。

        “从咱们一开始认识,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从她下错站,到凭着一腔热血揭发吴春兰,再到现在的李菁,甚至徐佩家里的那件事,也是她出的主意,让江茂找的陆时年。她好像全然不会考虑这些事情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是不是她能承担得起,解决得了的。

        她就像在外闯祸的小孩,而陆时年则是那个无论她怎么胡闹,总是选择包容她的家长。

        而这不过是借由他对自己的喜欢。

        陆时年把碗放在床前柜子上,“那以后不许这样了。”他拉起令思灼的手腕握在手里,额头轻轻抵在上面,这一刻,他终于卸下所有的伪装,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害怕你受到伤害,害怕见不到你。

        “对不起。”她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所有人都在安慰她,告诉她没关系,要好好养伤。

        陆时年对她说:“事情已经发生,既然已经发生,再说对不起已经没用了。所以你也不用自责,没有一个人会怪你,因为你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你觉得它是正确的吗?”

        “至少,你没有丢下你的朋友不管,相比日后活在自责中,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陆时年又补充了一句,“你愿意跟我说话,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我之前对你态度有那么恶劣吗?”令思灼埋怨道。

        陆时年摸摸鼻子,“总之好不到哪里。”

        两人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交谈,说了几句,令思灼劝他道:“你也累一天了,我有什么事按铃就行,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来的时候,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现在不困,你要是累了,就睡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现在的临城已经有了初冬萧索的模样,就着窗外洒下的清冷月光,令思灼似是在追忆过往,“自从见了陆时勉之后,最近去年车站发生的事情在我脑海里也越来越清晰,我记得你。”

        提起初次见面的情景,陆时年多少是有点模糊的,毕竟谁都没有想到萍水相蓬会变成现在的念念不忘。即使令思灼记得有他,想必也只有态度恶劣的印象吧。

        相比谦谦有礼的陆时勉,他着实有点浑。

        陆时年不自然地说了一句,“那我宁愿你不记得。”

        “你当时,确实挺讨人厌的。”令思灼小声嘟囔一句,不过又说,“所以现在有些恍惚,那时候的你和坐在我眼前的你,是不是同一个人。”

        令思灼望着他,像是期待一个回答。

        “那你希望是,还是不是?”陆时年又把问题抛给她。

        “是吧,要不然你就要上自然科学节目了,到时候被送到研究院解剖就不好了。”令思灼一本正经地回答。

        陆时年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容,他就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才是他熟悉的令思灼,伶牙俐齿又有些毒舌。

        躺在沙发上熟睡的江茂,眯着眼睛嘟囔了一句,“你们在笑什么呀?”

        陆时年说,“没事,你接着睡吧。”

        江茂没再接话,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陆时年就这么坐到令思灼熟睡,回去的时候天边已然泛白。管家询问今天是否安排去学,却被他推掉了。

        肖家现在已经在四处走动关系了,他也才知道原来肖莉莉前几天刚过完18岁生日。经过他今天的敲打,现在谁还敢插手这件事。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毕竟这里是临城,强龙还难压地头蛇,何况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他得给家里长辈打个电话,免不了又要被提出来训话。

        在这之后他要好好睡一觉。

        江茂是放学之后被詹铭铭还有吴悠拦截在过道的,吴悠最先开口问道:“那天灼灼到底怎么了?电话也不接,人也没来学校。江茂,你可要说实话。”

        詹铭铭瘦巴巴的手掌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跑了,“就是,我们都担心死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一直沉默的江茂开口说道:“哎,不是我不说,是她特意交代我先不跟你们说,等过两天,过两天我带你们一起去成吧。”说完,再不看两人,一溜烟就没了影。

        江茂的过两天着实漫长,一直到周五放学,他才领着两人去了医院。虽然令思灼脸上的於伤好了七七八八,但到底女孩子家爱美。见到吴悠和詹铭铭,还是不自然地想要把脸遮住。吴悠上前一把拉下被角,“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你”你了半天,终是忍不住抱着她痛哭起来。

        一旁的詹铭铭也红了鼻子,“哎呀,吴悠,你做什么,灼灼不是好好的嘛,你搞这么煽情干嘛呀!”话是这么说,三人抱作一团,平时清冷的病房到底多了些生气。

        “这是艳玲让我给你的,本来今天她说要一起来,但是家里有事就回去了。”詹铭铭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护身符,“她说这是她妈妈在庙里求的,那个庙可灵了,也希望这个护身符可以保佑你以后平平安安。”

        令思灼噗的一声笑出来,“这个小迷信。”但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学校里依旧风平浪静,每天都有几个请假的学生,只不多多了他们几个而已。令思灼在医院呆久了,除了需要再静养一段时间,她整日里也无所事事,见到她们来,自己也高兴。

        陶玲特地让她们多说一会儿,悄悄退了出去。再进来时,两人已经离开了,令思灼拿着张卷子在看。

        吴悠地消息向来灵通,说起陈拓的近况,言语中无不鄙视,”虽然他人是躺在医院里了,但是他父母前两天闹到学校,说是要讨个说法。他爸当个小官可牛掰坏了,你不知道,要不是保安手快,差点把咱们教导主任给打了。闹了两天就没再看见他们人影了,咱们学校难得硬气一回,没有和稀泥,只说,现在这件事警方已经在办了,有什么问题,不满意的地方,直接去警察局找警察,学校只负责道德问题,不负责法律纠纷。

        令思灼倒是听李菁提起过,说陈拓和苏晴的父亲都是当官的,那个肖莉莉,听江茂说,昨天她睡着时,她爸爸领着她说要给令思灼赔礼道歉,却被陆时年一个电话,连走廊的拐道都没进来,就被管家挡了回去。

        陈拓父母去学校闹,看来是还没打听清楚自己是得罪了谁。

        因着她的事,令思灼也能看出来陆时年是真的气极,估计那天参与的人一个都跑不掉。本来陶玲打了电话要江城回来的,但陆时年把这件事解决得滴水不漏,着实让她想不到这是一个17岁孩子该有的办事能力。

        李菁卧床了几天,等到医生允许她下床的时候,她第一个先去看了令思灼,只一个劲儿地跟自己道歉,反倒让她这个还卧病在床的人安慰起李菁来。

        李菁抹了抹眼泪,“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连累了你,你还反过来安慰我,我更难过了。”

        “难过什么呀,咱们应该高兴才是,至少以后都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令思灼又给她说了肖莉莉来道歉希望和解却被拒绝的事情,“真正该难过的不应该是她吗?希望她以后不要再这么飞扬跋扈,作恶多端了。”

        其实她更想说,恶人自有天收。果然应了老祖宗的话,不是不报时日未到。

        除了前两天陶玲执意要陪护之外,在她的强烈反对下,陶玲终是做了些退让,只在白天时候过来,晚上就交给护工照料。

        江茂放学的时候会过来坐一会儿,本来每天会给她带课后作业,但是被陶玲发现了一次给制止了,至少这十天的主要任务是安心静养身体。期间令思灼偶然问起她跟徐佩的情况,也都被江茂几句话搪塞过去了,想来这次是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不过,凭着私心来说,她倒是希望江茂不再跟徐佩来往的。

        刚开始她们也都是带着真心去跟徐佩交往的,也许是真应了那句话,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她们之间始终磨合不来。努力过,可是失败了,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晚上查房过后,令思灼正准备休息,门口一道缝随后闪出陆时年的身影。

        查房之后屋里就不能开灯了,令思灼还在奇怪他怎么这个点来了,他走进了才发现令思灼睁着双眼正瞧着他。陆时年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还没睡?”

        令思灼白他一眼,“睡着怎么知道是你来了。”

        陆时年走近拉了椅子坐下,“这两天比较忙,就没顾上来看你,感觉好点了吗?”

        “好点了,医生说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拆石膏了。”令思灼如实说道,她想起前两天江茂说的话,又问道:“其实,陈拓和肖莉莉都是被父母宠坏了而已。”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下去,但是聪明如陆时年哪里会听不出来,他冷哼了一句,“被宠坏的孩子只会越来越作恶多端。”

        陆时年真想敲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她都在想什么,自己都住了院,还在操心施害者受到的惩罚。

        令思灼摸摸鼻子,转移话题的道:“之前听小姨说,你妈妈要订婚了?到时候我们也会去参加。”

        陆时年嗯了一声,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吃味道:“到时候就可以见到你陆时勉哥哥了,是不是很开心?”

        都说女生的想象力丰富,可见男生在这方面不遑多让,这哪里跟哪里,都能扯到一起。这话让她一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陆时年间她沉默,以为自己戳到她的要点,嘴角不悦地抿起,一声不吭。

        令思灼头疼,是真的疼,于是她镇定地问了一句,“你这是在吃醋吗?”只是话问出口,她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下,轮到陆时年无言以对了,他眼神古怪地看着令思灼,奈何他坐在背光的暗处,两人有间隔着一段距离,令思灼着实无法知晓他现在的表情。

        “我就是在吃醋。”少年坦诚,“从你说讨厌我开始,我就在吃醋。”

        令思灼听后,嘟囔一句,“真是小气鬼。”

        “呵,是没有你的时勉哥哥大方。”又是一句醋味十足的反驳。

        “你知道就好。”令思灼顺着他的话接道。

        这次倒是真让他气结。

        见他真的生气,令思灼还是觉得不要再逗他了,万一气跑了,怎么对得起他对自己的搭救之情,自己还是很知道感恩的。

        “我之前是为了气你,故意这么说的。”令思灼坦白说道。

        陆时年听见,却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故意问道:“故意说什么?”

        “故意说那些气你的话,我是很感谢陆大哥在我最危难的时候伸手帮我,但也只有感激之情而已。”

        少女的声音像飘过千山万水的和风,一层层穿透陆时年的心扉,他曾经的惶恐此刻都化为这就着月色叮咚流淌的山水,清澈而又明亮。

        他一次次试探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对他真的只有感激?说的也都是为了气我?那你,你,真的不是讨厌我?”

        少年急切想知道她的肯定,来安抚他抑制不住狂躁的心。

        “我是真的讨厌,”令思灼认真说道,然后又补充后半句,“知道你骗我的时候,是真的讨厌,不过现在已经不讨厌了。”

        “那你是因为这件事?”陆时年希望听到她否定的回答。

        令思灼沉着地回道:“是。”

        一闪而过的失落,陆时年勉强扯了一下嘴角。

        “因为这件事,我接受了这个不够强大的我,也接受了你,接受了你不管做什么都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接受了我跟你的差距。承认自己的弱小和不足,也承认了出于私心一直排斥你的,那个被逼的我。”

        大概是陆时年活成了令思灼最梦寐以求的样子。

        她其实一直都活在自责的阴影下,日日受到自己弱小这个事实的煎熬,认为是自己能力不足才导致了陶媛入狱这样的局面。

        所以她讨厌陆时年,因为他是自己无法成为的样子。

        但是现在,她可以做到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以前的事,你要不要听?”

        这是令思灼来临城之后,也是这一年多以来,第一次跟人说起自己以前的生活。

        从陶媛逃出火坑,又跳入另一个火坑,说到她的童年,还有患有精神疾病的父亲,以及,他对自己施暴被陶媛反抗,最后意外致死的全部经过。

        “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妈妈可能就不会出手,那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她担心我在那里受人欺负,就给小姨打了电话,接我来临城。”

        陆时年侧耳听着,本来微翘的眼梢随着令思灼的话语慢慢沉了下来。但他终是一言未发,等令思灼全部说完,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双手交叉,手指缠绕一起,像是随着心思流转不断打着拍子。过了片刻,他收拢双手,沉着声,像是三月山谷夹道的风,清凛中透着寒,“你说这些,其实是在又一次拒绝我吧。”

        令思灼抚了抚压在肚子上的枕头,医院的枕头扁扁的,她睡不习惯,这是李嫂特意给她新买的枕头,软乎乎的正适合。面对陆时年的质问她沉默以对。

        其实从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她只是意外闯入了这里,但这里不属于她,她现在拥有的都只是镜花水月。她舍不下陶媛,并且最终还是要回归到现实的。

        陆时年也不属于这里,虽然他的事情大家都知之甚少,但是这接连几次发生的事情,他做事雷厉风行,半点不拖泥带水,哪里像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模样。

        北城那样一个藏龙卧虎地方出来的人,即使到了临城,即使他不出面,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迎刃而解,这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

        她之前因为陆时年的欺瞒,气极了说出那些话,只是没想到他认定了即使头破血流也要挣出个结果。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前两天陶玲小声嘀咕,说她还没开始疏通关系,学校警局那边竟然意外地配合,着实是出乎意外。

        令思灼知道那是陆时年的手笔,所以这样一个权势显赫的家族,陆时年自己都还在里面打转,更别说顾全她了。

        她现在前所未有的清醒,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凭着少年时的一腔热血,这种维系太过单薄。所以,陆时年真的很好,但不是她该心动喜欢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该做怎样的选择,她还是拎得清的。

        “我以为这件事会是一个转机,一个缓和我们两人关系的转机,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陆时年猛然站起,他真想敲开这个女人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只是令思灼突然的后缩让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吓到了她,他重新坐下,像是极力压抑自己的感情,“你的心是钢筋水泥做的,不,你的心是一块千年寒冰,捂不热的?!”

        令思灼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强撑着说道:“你有喜欢我的权利,但我也有拒绝你的权利不是吗?”

        陆时年气极连说好几个是,“我就是太依着你,所以才把事情搞砸,变成现在这么糟糕的样子!令思灼,随便你怎么说,我认定你,那就是你,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他语气亢然,虽然不至于嘶吼,但是心中的愤懑倒是有的。

        他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踱着步子,又走到窗边把窗帘整个拉开。外面清冷月白倾泻而下,把他瘦削的身影衬得更为凌冽。他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正准备拿出打火机,刚打开又顾虑到令思灼,啪地合了火机盖子,手中的烟也被捻地粉碎。

        本来还在沉默的两人,被令思灼小小的惊呼打破,他以为是她哪里又不舒服,也忘了刚才两人的不快,快步走到床边,声音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护士。”

        他正准备转身,却被令思灼一把拉住,因着刚才他扯开窗帘的缘故,就着月光,极少看她露出这般羞赧的神情。

        令思灼不适地朝他摆摆手,“我没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你赶快走吧。”

        陆时年对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刚才决绝的样子仿似一阵烟,顷刻间烟消云散,只留下他在狐疑。“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刚才我听见你叫了一声,要没不舒服,你喊什么?”

        他就是这么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令思灼知道除非她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让陆时年离开,是绝无可能的。

        也是自己粗心大意了,平时到这个时候是她来例假的日子,因着变故,住院这几天她一时竟把这件事忘记了。好巧不巧,刚才也许是自己情绪一时激动,只觉得身下一股热流,等她意识到,已经晚了。

        她房间没有,这么晚了,她腿上又打着石膏,行动也不便。只有等陆时年离开,找护士姐姐要了。

        陆时年哪里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只一心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令思灼身下一片濡湿,再这么下去,情况只会愈发窘迫。她挣扎着想起来,陆时年见她行动不便,一把把她按下,“你别乱动!我去叫护士来。”

        令思灼心中咆哮,你倒是走啊,脸上都要露出一个快哭的表情。

        他嗅觉向来灵敏,靠近令思灼的瞬间,一丝细不可察的血腥味冲进他的鼻子。他实在太过紧张,以为她是哪里的伤口撕裂,又出了血。

        陆时年从未见过令思灼露出如此表情,窘迫又夹杂着羞赧。他心思何等玲珑,只转瞬便知道了原委。陆时年撤回手,不自然地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去买?”他食指摩挲着大拇指,不自然地又重复了一句:“我去买那个。”

        毕竟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谈论这么隐秘的话题,两人之间多少有些尴尬,“刚才我来的时候没看见值班台有人。”

        言外之意,你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

        陆时年又提议道:“你等一下,我去医院门口便利店给你买。”

        令思灼哪里会让他去,连忙推脱道:“不用了,不用了。”但终究没想出要怎么解决。

        看着陆时年走出去的身影,太懊恼了,太失败了,太不是时候了,令思灼心中埋怨什么时候来不行,偏偏这个时候来,诚心跟自己过不去。

        来这么一遭,刚才说的话算什么嘛!这么严肃的时刻,出了这么个岔子,她实在不忍再回想刚才出糗的高光时刻,蒙了被子把自己隔离起来。

        只没过几分钟,就听见陆时年走近的脚步声,他故意先轻咳了一声,“那个,先放在这里了,要不要”他思忖一下又试探问道:“需不需要我扶你去厕所?”

        令思灼在被窝里闷闷地说了一声不用,“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还有,这几天我都不想再看见你。”颇有点过河拆桥的意味。

        陆时年知道她现在正跟自己别扭,也不继续厚着脸皮继续呆着,惹急了反而适得其反,他嗯了一声,又嘱咐道:“你不方便,记得叫护工来,别逞强,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这次被窝里的人再无回应,陆时年转身离开了病房。没两分钟,护工钟姨走了进来。令思住一翻袋子,里面除了各种牌子的卫生棉,还有一个暖水袋。

        一时之间,她的内心如干涸开裂的土地逢了甘霖一般,这个男人。

        倒衬得她是一个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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