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我不讨厌你了
令思灼在酒吧门外站着，可是没有看到廖震的身影，呆了一会儿，肩头一沉，一个染着黄色头发少年便站在自己身边，笑嘻嘻地说，“哟，这不是嫂子吗？怎么，又来找茂哥啊。”
这个人她之前见过，江茂叫他浩子。
浩子身后跟着有男有女，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纪，有个小妹见到浩子跟她搭话，一脸戒备地说道：“浩哥，我们该进去了，良哥最讨厌迟到了。”
他们口中的良哥是清湖中学高三年级的老大，这里的人都听他的。浩子斜她一眼，那小妹便不再催促，只乖乖站在他身边。
“小妹妹，这里要有人介绍才能进去的，要不要哥哥带你进去啊？”说着他一只手便搭在令思灼的肩上，“今天良子过生日，阿茂肯定也会来，你在这里干等着，不如带你一起进去？”
令思灼左右不见廖震的身影，与其自己这样一直在外面干等着，不如和他一起进去，也好早点劝他回去，免得让小姨继续担心。
浩子走过去跟门口的保安耳语了几句，一行人便顺利进了酒吧。
这是令思灼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里面舞池人们随着节奏疯狂摇摆，头顶五颜六色的光打在人们脸上，让她有片刻的眩晕感。
几人走到舞池边的座位，弧形的沙发上已经围坐了好几个人，中间的人想必就是浩子口中的良子。十八九岁的年纪，看上去比他们成熟许多，顶着一头酒红色的烫染长发，他没有江茂的少年感，周身都充斥着阴沉，本就狭长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更显得危险，像是耐心等待猎物出现的猎豹一般。
令思灼下意识便往后退，浩子看出她的意图，从后面猛地一推，便把本来还挤在后面的她推出了人群。
颜良上下打量她一眼，手里端着的酒杯往前一送，问道：“你从哪里拐来的好学生？”
浩子笑着跻身往颜良身旁凑了凑，笑着说，“来找阿茂的，我这不是看她在外面等得着急便做回雷锋嘛。”
周围的人也都是头次在这里见到这么乖顺的好学生，不禁对她的打量多了几分。令思灼下意识绞了绞手指，这种目光让她感到不适，“请问，江茂有没有在这里？”
她环顾四周也没有见到江茂的身影，他如果不在这里，那她就要去别的地方找。
“江茂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啊，风声够紧的，我们都不知道。”其中一个女生阴阳怪气地说道。
另外一个打趣道：“知道了又怎样？有些人呐，倒追，人家都不要。”
被揭了底，两人你来我往又呛了几句。
眼看就要失控，浩子及时出来打了圆场，“妹妹先别急嘛，说不定阿茂一会儿就来了。”他说着便起身去拉令思灼，对着另外一个坐着的女生嚷道：“你坐那边去。”被浩子提名的女生不情愿地挪了挪屁股，给她让了座。
对于这架势，令思灼着实应付不来，她想拒绝，可是却被他拽着往前走，“那他什么时候来啊？你有他电话吗？要不你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在这里，”她又想了一下，如果告诉他自己在这里他肯定不会来的，便又说道：“那我还是等他一会儿吧。你确定他真的会来吗？”
一连几个问题抛出来，浩子只笑着劝她，“你要喝什么，好学生可不能喝酒，那就来杯饮料吧，现在还早，他估计还要再等一会儿才来。”
一旁默不作声的颜良，一手支着下巴，一遍看好戏似的盯着他们。令思灼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对比浩子虚伪的假笑，虽然颜良一脸阴沉，但是直觉告诉自己，他应该会告诉自己江茂的情况。
壮着胆子，令思灼趁着浩子出去的间隙小心问道：“江茂真的会来吗？”
颜良看着她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眸，和在座的他们不同，她是纯净的白，连眼睛都黑白分明，清澈到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知道浩子起了什么心思，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过他今天心情好，不希望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什么岔子。
“我可以告诉你，”颜良摇了摇杯中的酒，转头对着令思灼期待的表情说道：“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这位小姐，您点的饮料。”令思灼回头，却意外看到了廖震。接着又听他小声说道：“你借口离开，我送你出去。”说完，廖震便退了出去。
等回了吧台，廖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林澄发了短信。
即使许多年后，林澄都在感激自己曾经是多么有先见之明，懂得迂回战术，从徐佩那里得到了令思灼的电话。
对于排名38的林澄来说，今天这个日子实在不怎么好过，不禁挨了一顿混合双打，而且都快九点了，还在被逼着补课，真真是苦不堪言，苦不堪言。
收到廖震的短信，林澄心中一沉，这祖宗怎么一个人去了那种地方啊，当即借着肚子疼的理由，从厕所的窗户里爬了出去。好在他住二楼，闭上眼睛也就跳了。
他又马不停蹄地联系江茂，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都提示暂时无法接通，可真去他大爷的吧，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又发了短信给江茂，希望他能看到。虽然他知道江茂讨厌令思灼，但是在这大事上，他还是希望江茂能知晓分寸的。
这边，颜良仍旧在等待令思灼的回复，少女抿了唇，像是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憋出来一句，“我学习还行，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补课。”
她看颜良也不像是学习很好的样子，自己可以先从高一的知识帮他，等他会了，自己再钻研钻研，毕竟知识都是想通的，相必是可以胜任的。
颜良听了她这句话仍旧是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旁边的几个人刚喝进去的水当即就喷了出来。
其中一个男生大声笑道：“你听见了吗？她说，她说她要教颜神学习。”
另外一个更加夸张，直接捂着肚子，笑得太厉害连说话都断断续续，“你真以为全临城的好学生都在你们一中吗颜神年年全级第一，今年省状元的苗子，小姑娘，你这口气忒大了。”
令思灼脸上一囧，没想到眼前被称为混混的人竟然还是个学霸，同样的她也没想到学霸竟然会出来混社会。
“那我干了这杯酒，可以吗？”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令思灼端起桌子上的一杯红酒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呛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喝完，她又巴巴地看着颜良，那人轻笑一声，“我有说可以吗？”令思灼见自己被当成猴耍，起身便要离开，刚要站起来，刚才离开的浩子便又走了进来。
“干嘛呀，你们谁欺负这位美女了？”他上前要拉令思灼坐下，却被她一把甩开，“江茂根本就没在这里是不是？你个骗子。”
她一把撞开浩子，跌坐沙发的浩子有些发懵，酒劲就有点上头，“看不出来，这小妞劲儿还挺大，不过我喜欢。”说完便跟着令思灼出去。
令思灼加快走了几步拐弯便看到了等在吧台的廖震，刚才要不是自己反应快，这会儿恐怕是出不来了。她正要上前，手腕却被身后赶来的浩子一把拉住，“不是说了，江茂一会儿就来嘛，你这么着急走干嘛。”
前面一直在观察的廖震走过来，令思灼甩了他的手躲在廖震身后。本来踏进这里的都是客户，除非是大的冲突，自己是无权做过多干涉的，但凡事都有例外，詹铭铭要是在这里见他当缩头乌龟还不又是一顿暴揍。
浩子上前一把推开廖震，“你走开，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指手画脚。”
廖震往旁边侧了侧身，想要把令思灼送出去。只是出人意料的时，另外一拨人也走了过来。
是和清湖中学的死对头，寿山中学的人。
其中一个叫嚣道：“这不是浩子吗？怎么，仗着良子给你做靠山，现在都开始干起骚扰良家妇女的勾当，没看见人美女不愿意跟你走吗？”
本来有些醉意的浩子听到被人讥讽，心中便生了几分怒意，“我当是谁家的狗乱叫呢，原来是你呀，前些时候见到我还跟孙子似的，怎么现在就敢冲着爷爷汪汪乱叫了。”
那人被嘲，咬着牙有对站在他身后的人说道：“老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清湖中学的浩子。”
他口中的老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典型的街头小流氓。打从他看到令思灼，一双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他也不理会挑衅的浩子，径直朝令思灼走去，“小美女，要不要跟哥哥们一起玩儿呀，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令思灼往后退了几步，摇头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后面一群人中有人喊道：“回什么家啊，敬哥怀里可比家还温暖，让你暖得不想回家。”听着此起彼落的调笑声，令思灼这才觉得有些怕了，他们跟学生不一样，是真的混社会的。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也不能惹怒了他们，她现在势单力薄，况且也不能因为她让廖震难做。廖震焦急地看着门口，却迟迟不见林澄的身影。
那边林澄终于打通了江茂的的电话，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只听见手机听筒里呲呲的声音，林澄简短地说了一下前因后果，正等着江茂说些什么，没想到那边传来的却是“关我什么事。”
林澄彻底炸了，冲着手机吼道：“怎么不管你的事，她一个小姑娘会平白无故去那种地方？还不是去找你，现在她被浩子他们带了进去，你想过她可能遭遇的后果吗？江茂你最好现在立刻马上赶去夜色，否则我一辈子看不起你。”
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林澄再也忍不住，重重地说了一声，草！
等他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对僵持的局面，浩子觉得面子上受辱，毕竟他在这里有头有脸，如果今天令思灼真被人截了去，这不当众打自己脸么。
最后的结果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喝多了，一啤酒瓶砸下来，拉开了两军对打的序幕。还在悠哉喝酒的颜良听到有人说浩子跟人打起来了，也只是凉凉来了句，希望他们打得尽兴。
为了一个女人出手，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这边少了颜良的支持，浩子逐渐落了下风，看着准备趁乱出去的令思灼，到底还是被他拦了住。人打红了眼，酒劲儿一上来便什么都不顾了，他现在就一个念头，他看中的人，谁都不能抢，抢，就是跟他过不去。
江茂赶过来的时候，场面正是混乱的时候，见令思灼被林澄护着，还有一旁的廖震，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令思灼看到江茂，便想要往他身边挤，一群人早已打红了眼，他们声势浩大，夜色的保安也都被卷其中。有站台上看热闹的，又受惊私下逃跑的，台上dj仍旧在尽责打着碟，这样的气氛多少都有些荒诞不经。
正在她逐渐靠近江茂的时候，身后有人举着破碎的酒瓶便往前面砸去，令思灼本能得往前，一把挡在江茂身后。
虽然现在入了冬，可是酒吧开足了暖气，令思灼的外套还搭在自己手上，只是现在她背上吃痛，又受惯性往前跌去，手上失了力道，衣服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在地上。
江茂扭头便看到一个人丢了瓶子慌张逃窜开来，视线再往下，便是瘫软在地上的令思灼，她的额头浸满大颗大颗的汗水。江茂蹲下身扶她起来，手上却是粘稠的一片，接着头顶忽明忽暗的灯，那是一片湿润的鲜红。
林澄见令思灼突然离开自己，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赶来的江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令思灼便倒了下去。看着一脸呆滞的江茂，林澄倒是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你tm还愣着干嘛啊，赶紧送医院啊。”
听见林澄的吼叫，江茂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他只看到林澄的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看见林澄伸手要抱起他怀里的令思灼，他下意识地推开，背起令思灼就往外面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他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可是他知道令思灼是因为才受的伤，如果不是她挡下了那个甩过来的酒瓶，现在倒下的就是他了。
里面的混战还在继续，只是现在都已经和他们无关了，廖震也不再顾及自己的工作，随着林澄也一起出了夜色。
令思灼的后背已经被浸染成了大片的红色，林澄把她的外套披在身上遮挡，江茂背着她一个劲儿往前跑。
“江茂，你再跑下去，还没等到医院，我就失血过多死掉了。”
缓过来劲儿的令思灼现在只觉得伤口火烧一般地疼，少年的瘦削的背硌得她也难受。江茂听见她虚弱的声音，以往他一定会给她一个白眼，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很少会静下心来听。
可是现在，她温热的呼吸就喷在自己脖颈，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少年脚步不停，像是感觉不到背上的重量：“前面很快就到医院了，你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你放心吧。”
“江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讨厌我了呀？”
“江茂，你放心我不会一直住在你家的，等我考上大学，我就会离开的。”
“江茂，其实你妈妈对你真的很好，你不要生她气了好不好。”
即使忍着剧痛，少女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更没有机会了。奔跑着的少年一句句地听着，眼前早已模糊一片，眼泪流进嘴巴里，顺着喉咙又流进心里，嘴里一直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讨厌你了，也不跟我妈置气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少女听到这句话，像是安心一般，说了句那就好，便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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