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皆有过往

老头喝了口酒，没有等急说镯子的事情，反倒是向何云山介绍起了自己。

        老头姓江，老家并不是本地的，是因为以前逃荒跑过来的。刚开始逃荒的时候，一家七口，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两个妹妹，带他自己。后来兵荒马乱的，奶奶先是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父亲又被国军当壮丁抓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再见一面，十有八九也是了结在了战场上，爷爷为了保护他不被当壮丁被抓走，用自己的尸体遮蔽了国军的视线，就死在他的身躯上边，所幸最后还是救了他；两个妹妹因为年纪太小，遥远的路途上相继饿死病死；最后只剩他和母亲两个人。

        经历了重重磨难，可母亲还是没能走到最后，活活被饿死了，临死前掏出身上最后半块硬得像是砖头的玉米面馒头，用最后一口气，用母亲的语气吩咐他，好好活下去，说完就离开人世了。

        就着泪水把那半块干涩的馒头咽了下去，让他又多活了五十年。后来遇到了正义之师的部队，开始跟着后勤部队送物资，接着又到指挥部大院干杂活，在那里学会了写字，算数，同时也认识了不少干部和有本事的人。

        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是解放后，还是落了个不错的结果，在市里面的某个机关里做了多年领导，一直到退休，期间波澜不惊，可惜一直孑然一身，未曾组建家庭，但比起那段逃荒的日子，简直是地狱和天堂。

        到了改革开放以后，在家闲不住，和几个老同事和老战友，用手里的积蓄合伙开了几个饭店，效果都还挺好，然后又慢慢和年轻人学着玩债券，基金，没想到到了这个行将就木的年纪，反而闯出了一番名堂，怎么也算是市里面有点名气的小老头了，最近又开始摆弄古玩字画，图个老来乐，所以今天才有缘和何云山坐在一起吃饭喝酒，算起了也是命运的安排。

        听完江先生的落魄与辉煌，俩人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何云山也讲起自己的事情。

        何云山的父亲是孤儿，李老太的父亲是地主，见他可怜就收养了他。解放以后，土地清算，姥爷没少受苦，最后被气死在床上，因为就一个独女，吐着血流着泪，把这镯子偷偷给了自己的闺女，这是他做父亲的，能给自己女儿留下唯一的念想和家产。

        因为身份的原因，李老太一家在父亲死后，更是受到别人的排挤，李老太的母亲心眼小，受不了每天被侮辱和嘲讽的日子，没多久也跟着姥爷走了，是剩下李老太和何云山被收养来的父亲。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地主家大人都不在了，旁人也不再下三滥地想着法子欺负他们了，但还是冷眼相对，很少与他们沟通。

        俩人正值年华，多年相处，也相互暗生情愫，再加上当时的历史背景，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他们也就将错就错，生活在了一起，有了何云山。

        因为父亲是孤儿，没有姓名，而母亲又是本地独一无二的地主姓，俩人就让孩子姓了当时本地的贫农大众姓，何，他们希望这样能让孩子在那时的时代背景里少受点欺负。

        没多久就是那个不怎么好的年代了，刚开始人们还记着老地主夫妇刚被自己害得气死，还没有向何云山的父亲母亲下手，后来事情越演越烈，他们所住的房子被定义为资产阶级物质，被居心不良的人给盯上了，隔三差五地，就想方设法地想把他们从里面赶出来。

        其实那房子就是一处很普通的住所，当年的地主院早就被瓜分了，只是他们觉得老地主两口俩都死在这里，觉得这里已经被染上了资产阶级性质，所以就开始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开始针对这无助的一家三口。

        因为被收养的缘故，父亲是个老实内敛的人，谁也没见他发过火，但这次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他站出来了，可惜面对那些被一腔热血冲昏头脑的小年轻，他能做的只有用生命来捍卫自己的家庭。

        父亲被几个愣头青失手打死了，这些小年轻，一看闹出了人命，都害怕了，开始恢复理智，再不去糟践他们娘俩了，当时的何云山还不是很记事，所幸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可是李老太所承受的，一定是旁人不能理解，不能体会的，那种失亲的痛苦能一直埋在心底，真是令人钦佩。

        然后就是和玉凤恋爱结婚，生孩子，到现在的窘迫，一五一十都和江先生说了一遍，江先生听完表示很同情，当即表示怎么也要帮他一把。

        说完这些陈年往事，双方对彼此也算有了些了解，何云山放下了对江先生的戒备；江先生也表示很同情他现在的处境。

        江先生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起身去饭店吧台走了一遭，打了个电话，和吧台的服务员说了些什么，又过来和何云山聊天。

        过了一会，服务员把一个报纸包放在江先生面前，走开了。

        江先生年纪大了，喝了点酒，说话也有点不利索：“何兄弟，今天很高兴能和你认识，你母亲的镯子就先放在我这里帮你保管，这些钱你先拿着应急。”

        何云山赶紧把镯子掏出来递给江先生，江先生接过镯子，把钱推到他面前：“今天店里就这么多整钱，你点点，不要嫌少，还是你那句话，等你有了钱，来找我，我一定把镯子完璧归赵，让它回到你的母亲身边！”

        一边道谢一边撑开报纸，一看，里面全是绿色的百元、五十元大超，因为经常在厂里点数，基本上一看就能估摸出来，这些钱加起来怎么也有一万块，一万块在当时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那镯子就算是再值钱，放在那个年代，也不可能有么高的市价，何云山一惊，赶紧又把钱退了回去：“江老，你这是开什么玩笑，这镯子哪能值这么多钱？”

        “你别管镯子值钱不值钱，今天我们能遇见，这缘分就值这么多钱，五千块算你在我这我这儿抵押镯子的钱，五千算我借给你的，倒时你有了钱一并还我就是了，听见了吗？不要再婆婆妈妈的了，一会车子就来了，送你回去。”江先生一脸豪迈地说，“谁都有不容易的时候，今天我要是不帮你，我都感觉对不起我老娘。”

        何云山听的心里一阵暖意，眼里涌出感激的泪水，抱住江先生连连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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