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王府死人

对于林氏这种人，沈无虞已经摸透了。不管想不想听，最应该做的就是应和林氏的话。反驳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二舅母教训的是。”她低眉顺眼附和一声，作势要扶着林氏往堂屋里去。

        旁人上门访客，通常是在白日。林氏却也怪，偏在黄昏这时候来。

        林氏是个话多唠叨的女人。沈无虞为了堵上她的嘴，特别示意小雅端来各种香酥茶点。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林氏这张嘴，即便上了十来道点心也堵不住。

        沈无虞听她说起林府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扯到了家中几个儿女，哪个姑娘还待字闺中，哪个孙儿已经能写一手的好字。

        最后，林氏捏起糕点乐滋滋咬了一口，瞧着她嘀咕说，“禀也真是，都成家这么久，还没有一个子嗣，我和他舅父都盼着呢。”

        说罢，瞥了一眼沈无虞的小腹，十分平坦。

        “……”

        沈无虞不停地往嘴里塞糕点，假装没听见。

        “对了，昨儿个他舅父听人说，在唐家看见禀了。”林氏一惊一乍，左手慵慵地抱在腹部，右手托腮，目光转了转，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

        “也没说是为了什么，他舅父还听人说啊，唐家想把二女嫁给禀做续弦，就像她姐姐一样。”

        其实林氏并不怎么喜欢唐今，连带对其妹唐玉也有偏见。

        唐今入府早，林氏觉得自己作为长辈，自然得露面教育一番。但她每回来见唐今，都是热脸贴上冷屁股。唐今瞧那所谓的“二舅父”不过是个闲散的宣义郎，也不待见林氏，对她厌烦极了。

        林氏又是个嘴碎的，觉得丢了脸面，脸色气得一阵青一阵白。若不是旁人拦着，她非得跟唐今吵个没完。

        但沈无虞就不一样了。

        林氏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一句也不反驳，又不会让林氏下不了台。有这么个人肯听自己的，所以林氏总爱教导她，说起话来更是滔滔不绝。

        江丞意连着几日都没回来过，昨日竟去了唐府。沈无虞神情惊讶之余，更想知道他何时能撤了大门口那些守卫。

        虽然她懒也不爱走动，可是总这么关着也会闷出病来。

        沈无虞目光平静地落在浅緗茶面上，手指一下一下轻敲桌面。林氏抬眼打量着她，诧异惊呼，“禀去了唐府，你竟不在意吗？”

        林氏的声量本就大，这一惊呼，着实把她飞到天际的思绪给揪回来。

        “二舅母多虑了，殿下要做的事，妾也插不了手。”沈无虞握着茶盏一饮，清香慢慢在鼻腔中扩散，带着雨后的新鲜。她惬意地抬眸望林氏，“快要天黑了，妾让人去备晚膳，舅母不若留下一同用膳吧？”

        林氏的话实在太多了，沈无虞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见茶点堵不住那张嘴，企图示意点别的。

        还是起效的，林氏一听天黑，忙转头望了望屋外愈暗的天色，淡淡的星光垂在天际。此时，小雅陆续地在堂屋里点起一盏盏烛火。

        林氏想起府里大小琐碎的事有一堆，连忙作罢，称自己要先回去。沈无虞一听，默默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规规矩矩送林氏走到王府的大门前。

        就要跨出大门，林氏忽然又转身抓上沈无虞的手。她的手指褶皱厚实，缓缓摩挲着沈无虞白嫩的手背，又指着府外的守卫奇道，“王府这几日是进贼了？怎么看得这么严？”

        沈无虞叹了口气，如实道，“妾也不知，是殿下安排的。”

        “噢。”林氏应了一声。

        得亏她没再问下去，不然沈无虞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盯着林氏在下人的掺扶下登上马车，就当沈无虞真要歇下一口气时，林氏站在马车上，忽而又回头看她，大声道：“勿忘了我说的话！不要犯懒，府里的事要多学着管！”

        “……”沈无虞目光一滞。

        不过府里的事哪轮得着她管？江丞意一一交给了管家，根本信不过她。

        目送林氏的马车离开后，沈无虞没有回去，仍站在大门口，目光向远处眺望。

        天色灰暗，远山隐在淡淡的墨色中。附近的木烟囱升起袅袅炊烟，小窗透着荧荧烛火，看起来很有市井烟火味。

        沈无虞头一回觉得，原来王府是这样的大。虽然沈府也很大，却人多热闹，偶尔家中还有亲戚来访小住几日。

        而宣王府却很清冷。

        在这之前，她也问过江丞意此番话。但他蛮不在乎，只道，“人多有什么好？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其实沈无虞并不喜欢这样的冷清，她喜欢热闹一点，更显得生机与温暖。从前在沈府，即便吃穿用度处处被大夫人克扣，可有阿娘兄长陪着，再小再破的院子也被暖烛荧火包围着。因此这些年，她也不觉得十分难过。

        沈无虞忽而问守卫，“殿下有说我何时能出去吗？”

        “属下不知。”见他们摇头，沈无虞更觉得清冷无趣，拉着小雅回屋用膳。

        这几日着实奇怪，不仅江丞意不在，有两日也没见到管家的身影。听下人说，管家祖籍不在长安，这两日回家省亲了。

        用晚膳时，沈无虞又顺道一问，“管家今日还是没回来吗？”

        “回二夫人，回来了！管家日落就到府宅了。”小侍女一边布菜，一边说，“舟车劳顿，管家许是歇息去了。二夫人可要将他叫来？”

        “我就随口问一句，倒也没什么事。”

        沈无虞笑笑作罢。正要提起银箸时，忽然见小雅踉踉跄跄跑进屋里，一张小脸惨白无力。

        “姑娘！血……好多血……”

        小雅唇齿发颤地吐出几个字。

        见情况不对，沈无虞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

        “怎么了？”

        小雅生于市井，从没见过砍刀流血的杀人场面。想起推开门后黑暗中那淌了一地的血，那把直直插入胸口的刀子，那刀锋上泛起的寒光，浑身就一个劲儿地打颤。

        “管家……管家死了！是被人杀死的！地上有血……好多血……”

        此言一出，屋里的下人面面相觑，慌乱不已。

        沈无虞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急忙扶稳小雅颤抖的肩膀，出声安抚道，“我在这，你别怕。”

        凶事一出，守卫得到消息后，即刻封锁了王府的大门和角门，又遣人去找宣王报信。

        整个王府乱作一团，危险隐伏的恐惧笼在其上。

        长这么大，沈无虞是第一次见人提刀行凶，整颗心麻乱无章地跳着。她不敢坐在屋子里，小雅便提了盏灯笼，陪她在西院树下的石椅旁等着。

        没有人知道江丞意这时候会在哪里。沈无虞焦急担忧，不知道派出去的守卫能不能找到人。

        戌时，天色已然深几许。星辰很淡，只有一轮泛黄的弯月挂在天际。树影婆娑，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手。

        夜里的蝉鸣叫得聒噪。这会儿的天该是热的，可她却浑身冒着冷汗，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坐立难安，沈无虞便索性站起来，每隔一会儿就问消息，凶手找到了没。

        她不敢跨进管家死的那间屋子，但又觉得也不能这么干等着。于是找来了府里跟管家较熟的几个下人，问他们，“管家可曾跟什么人结过仇？”

        这几日王府防范森严，且守卫都是江丞意的人。她断定，能在这时溜进来的，绝不会是等闲之辈。又除非，那凶手早已在几日前就埋伏在王府里面。

        沈无虞问他们并没有问出结果。她指尖发白，紧紧攥着帕子，站在树下不安地等着。

        夜色浓郁，深不见底。每隔一会儿，就有巡逻的人打着灯笼过来。橘黄的烛影打在地面上，一晃一晃，倒衬得深夜风云诡谲。

        小雅瞧她眉梢紧紧凝起，就没松懈过，不免出声问，“姑娘，那凶手会不会已经走了？”

        其实小雅的揣测不无道理。凶手既进得来，出去倒也不是难事。难道杀了人还会傻傻等着别人来抓？

        但沈无虞就是难安心，因为并不知道凶手的意图，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轻易揣测。

        又过了半个时辰，等得沈无虞腿脚都坐酸了。巡遍了全府，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此时，派去找江丞意的守卫也没一个回来。

        沈无虞等得有些困了，手臂支在石桌上，托着下颔，双眼不知不觉阖上了。院中巡逻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催人入梦。

        她睡得极浅，手臂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额头“砰”的一声磕在石桌上。

        沈无虞吃痛呼了声，怨怨揉着额头。小雅见她睡得既辛苦又狼狈，便提议先回屋子里，反正一时半会也没消息。

        推开寝屋的门，刚迈进没几步，“嘎吱”一声，门忽然被大力闩上。

        沈无虞头皮一紧，下意识地急忙攥紧小雅的袖子。光滑白嫩的脖颈忽然被贴上冰凉的刀锋，粗糙的大手紧紧捂实她的嘴巴，不让发出丁点声。

        黑暗中，一道冰冷的声音低低说，“敢出声，你家姑娘可就没命了！死在我刀下的亡魂不少，多她一个不多。”

        沈无虞吓得心惊肉跳，后背忽然抵上结实的胸膛，腿脚甚至有点瘫软。

        黑暗之中，感官不断地被放大。能感觉再进去一些，那把锋利的刀就会刺破她的脖颈。她被捂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眸倏然瞪大，惊恐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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