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良火7
洲言来到羊圈的时候凌赴已经在了，这位管理员一向有点嬉皮笑脸不务正业，此刻嘴里却没有叼着那根惯例的狗尾巴草，而且神色有点凝重。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到洲言又笑了，等洲言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说：“洲言同志，建议你仔细观察一下那些羊。”
洲言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羊群比他们这些人类淡定，满不在乎的在羊圈里挤成一团，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羊圈里没有昨天那么拥挤了。
宋央快速清点了一下羊的数量，然后高声报数：“十二只！昨天早上数的还是十八只！现在只有十二了！”
秃头大叔说：“我提一点问题，昨天回来的时候咱没有清点数目对吧？对的哈，那是不是有可能，昨天我们去夜市的时候就少了羊，只是到现在才发现？”
这句话像是一个炸弹，轰的一下让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来，有人指桑骂槐：“我就说这个小镇的夜市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不该去，现在好了，羊没了。”
“是啊，现在只有十二只羊，按照昨天的价格每只羊四个硬币也完全不够一百啊。”
听到这句话，众人集体沉默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就算是一开始有二十只羊每只四个硬币，似乎也才……八十个硬币？
那也凑不到一百个硬币啊。
然而，就摊主的反应来看，能将一硬币一只的羊提到四个硬币一只，已经是天价，绝对没有再提高的可能。
安明看着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洲言身上，悄声问：“洲哥，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洲言回答：“小镇里所有的物价都是有定数的，没有一件东西是超过四个硬币的。”
众人哗然。
那岂不是说……从一开始，一百个硬币就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数目？
这个任务莫非从头到尾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洲言并没有回答安明的话，而是靠近了羊圈的栅栏。那些栅栏粗制滥造，但大概是因为是新修的，十分结实牢靠纹丝不动。
洲言围着栅栏转了一圈，连一根狼毛都没有发现，更别说是抓痕之类的东西。
可是羊的数量不会骗人，确确实实的是十二只，有六只羊在昨天晚上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哦，也不算是不翼而飞，毕竟地上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血迹，但那点血迹很浅很浅，几乎可以看做没有。
如果这里还有一种吃羊的东西，它既不怕狼灯，又不在羊圈外……
那它只能在羊圈内了。
洲言想起凌赴对自己低声说的话：“仔细观察那些羊……”
他果真仔细看去——
安明看着他洲哥冷着一张脸大半个身子探到羊圈里，迟疑着问：“洲哥……你这是干什么呢？”
众人盲从，也都哗啦一下围到羊圈四周，学着洲言把上半身探进去，目光在羊身上扫来扫去。
洲言：“……”
他面无表情的缩回来，众人又亦步亦趋地齐刷刷缩回来。
洲言为了防止他们再次当好好学习的三好学生，当机立断，进了羊圈咔哒一下锁上羊圈开口。
众人眼巴巴站在开口看着他。
洲言终于如愿以偿独自一个人被一群羊包围，面无表情的被好奇的脏兮兮羊蹭来蹭去，最终忍无可忍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树枝，戳了戳最前面领头作乱的胖羊。
那只羊咩咩叫着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给他留出了一点呼吸的空间。
洲言却不由得仔细观察起这只羊来，这只羊很胖，以至于体型几乎是旁边另一只羊的两倍左右，而且毛色有点发灰，不仔细观察看不出这种灰色和别的羊脏兮兮的羊毛的区别，但仔细看去，这种灰并不是浮在表面。
而是从里到外，仿佛被染过一样的灰。
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那只羊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仔细观察吓了一跳，冲他咩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往羊群里面挤，好像小姑娘了害羞，力气却大的把旁边的羊挤得踉跄了两步。
洲言并不在乎它的逃走，而是慢悠悠的拿着树枝驱赶旁边的羊往两边走，慢吞吞的跟在那只羊后面。
那只胖羊往里拱着拱着似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回过头一看，拿着树枝的帅哥正冷冷看着它。
羊：“……”
好了，它前面是栅栏，后边是拿着树枝跟冰山一样挡了它去路的洲言，死路。
它终于慢吞吞的转过胖的让人害怕它三高的身躯，正对着洲言，然后抖了抖毛，小树叶落了洲言一鞋。
凌赴不知什么时候翻上羊后面的栅栏，笑眯眯道：“恭喜洲言同志捕获不法分子。”
洲言同志冷着脸和胖羊对峙。
安明脸都黑了，看着凌赴在负重不堪发出□□的栅栏上重新叼上狗尾巴草，又敢怒不敢言。
所幸对方只是待了两秒钟的时间，半真不假的给洲言送了句恭喜，然后就挑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志，不要总黑着脸。”
安明：“……”
笑不出来。
洲言依旧和那只胖羊大眼瞪小眼，似乎正在比谁更有耐性，终于，洲言的耐心被消磨没了，朝着缩在角落里瞪他的羊走了一步。那只羊警惕的盯着他，企图把肥胖的身体再缩一缩，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又是一步，洲言眯起了眼，弯下腰，用树枝顶住那只羊。
那只羊嘴边的毛附近确实有点棕褐色的东西，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是泥土之类的东西，现在他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泥土，而是一圈干涸了的血迹，隐藏在灰色的毛里。
洲言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朝着旁边看戏的凌赴抬了抬下巴：“扒拉开它的毛。”
凌赴看了一眼那羊灰不拉几的毛，冲着洲言笑眯眯的回答：“管理员不能参与游戏哦。”
洲言：“回去投诉你挟持玩家还杀了028世界npc。”
凌赴：“？”
三秒后，管理员沉默的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扒拉开那只羊的毛。
那只羊被两人一个在栅栏外一个在栅栏内用树枝夹着，发出绝望的咩咩声，活像被逼良为娼。
洲言无视它的叫声，凑得更近，朝着它被扒拉开的羊毛里看去。
蓬松的羊毛掩盖了下面的一切东西，洲言这会儿才得以隐约看见一道血迹出现在那只羊的皮肤上，那条血迹很长，几乎从头到尾蔓延整个脊背。
“好了收回去吧。”洲言淡淡的说，终于松开了对那只羊的束缚。
他直了直有些僵硬的腰，淡定的朝着羊圈开口走过去，全然不在乎身后的“羊”在摆脱了束缚之后狂躁的朝它扑过来。
陈小小惊叫一声：“小心！”
枪声已经响起来了。
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洲言淡然走出来并贴心关上羊圈的门，朝着凌赴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枪，正朝他挑眉：“不用谢。”
洲言：“你还有几颗子弹？”
凌赴：“应该足够让你不投诉我。”
羊圈里的羊看着那只倒下血流满地的胖羊突然间炸开了锅，咩咩叫着四处乱撞。安明和众人懵的还没回过神来，张着嘴看看洲言又看看凌赴，有点干涩的开口：“洲哥……”
洲言言简意赅：“别开羊圈门，别招惹里面的羊。”
他顿了顿：“尤其是，仔细找找，背上有红线的。”
安明不明所以：“红线？”
凌赴的声音犹如鬼魅一样从他身后传来，幽幽道：“是啊，就好像皮不合身缝上去中间留下的线。”
安明脸都憋红了，活像是一颗马上要自爆的西红柿。
洲言看了一眼凌赴：“能不能别吓唬人。”
然后补充：“嘴边有一圈跟吃完人干了的血迹一样。”
安明的脸由红转绿。
众人听着他们的对话猛然间回过神来。
怪不得狼灯不起作用，吃羊的狼根本就不是外面的“巨狼”，怪不得栅栏没有一点破损或者强行闯入的痕迹，原来他们要找的四只“狼”一直以来都在羊圈里面好端端的待着！
可能不止是好端端的待着，还很愉快的每天晚上享用两只羊。
至于为什么昨天晚上吃的羊要多，洲言解释为“去夜市遛弯胃口大开”。
众人：“……”
凌赴一脸很可惜的模样：“真可惜这局我不能参与游戏，否则就悄悄告诉你们了。”
洲言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怎么结束游戏？”
凌赴面对他的质询以及众人一脸“你见死不救你你无耻忘八”的表情，很无辜的摊了摊手：“没办法，我不是玩家，而且只是很久以前测bug的时候经历过类似的。”
“测bug？”
凌赴没有回答。
很久是多久了呢，大概真的是很久了吧，记忆已经完全模糊了，只是隐约还记得那场游戏里如出一辙的荒凉小镇和巨狼。
大概真的是因为太久了吧，连回想都会头疼。
洲言的声音倏然响起：“那你为什么开枪杀狼？”
凌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挑了挑眉，说：“别误会，我可没有什么企图，只不过履行一下我作为游戏管理员的职责，保证玩家生命安全罢了。”
洲言看着他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明明做的不多，却让人感觉他好像确实已经尽力了，只不过身份原因，大概确实只能在玩家有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
于是她和笑意盈盈凌赴对视了两秒，然后抬腿朝着小木屋正门走去。
羊圈里的羊平静下来了，长发上前两步问：“那现在怎么办，这些羊全都卖了也不够一百个硬币啊。”
“嗯，”洲言站在木屋门口把门框上挂着的小狼灯抬手够了下来，“那就卖点别的。”
长发：“？”
众人：“？”
“找狼，卖羊，一百个硬币，救老太太。”洲言回想了一遍，皱了皱眉，“啧，还真得卖羊。”
但他嘴上这么说着，依旧往屋里走过去，在牧羊人几乎为零的家具和杂物里挑挑拣拣，可惜这家伙大概确实喜欢返璞归真的生活，除了一个破旧的木雕和桌椅床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安明小心翼翼的问：“我们要干啥？”
洲言一抬眼看见了管理员同志第一天晚上装比出现的时候给他们送的死狼，抬手一指：“今天晚上去夜市，找个东西把那玩意带着，别蹭了皮毛。”
安明屁颠屁颠的跑去找东西了。
洲言一转头就对上了凌赴那张放大了的俊脸，嘴角还带着一点戏谑的意味，她说：“公平公正的洲言同志玩不下去了？这又是在干什么？”
洲言把头又转了回去：“拆家。”
终于，一行人在天黑之前大包袱小包裹的出发了，目的地依旧是夜市，只不过相比较昨天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羊来说，今天多了不止一星半点的东西。
手里提着狼灯的，拖着来路不明的木材的，甚至还有拖着狼尸体的，几乎所有东西都被他们拿过来了。
他们来的方向，牧羊人的小屋孤零零的被迅速暗下来的黑夜吞没了，只有某个房间里依旧亮着一点微弱的光，从外面看并不能观察到。
年老沙哑的声音似乎在痛苦的哀嚎，接连不断，隐约从唯一亮着灯的房间里传出，被一阵风阻隔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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