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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两次暗算


1.

夜已渐深,天外风冷,月明。

山洞中火光摇摆不定,照在他们两张已沉默许久的脸上。

杀手也分很多种,有像专诸、荆轲、聂政那样大义凛然,快意恩仇的奇侠刺客;有收人钱财,专为利益,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也有隶属某组织,任人摆布,排除异己的杀人武器……

每一个杀手,都是要以别人的性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似乎没有一个是好人。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又是属于哪种杀手呢?

岳银屏很难想象,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如果只是寻常的江湖中人,岂非更好!因为,她虽然从未表露,但她心中却很明白,她见他的第一次,就开始喜欢上他了。

可他为什么是一个杀手?

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残酷的秘密?难道他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心意?

他的武功和身法如此之高,杀人的手段如此之辣,就算元万里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而他竟是个杀手,她的义父,会不会就是被他所杀?她不敢再想下去……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她咬紧牙关,一字字道:“你说你是个杀手,那我问你,你要杀的是什么人?”

燕承雪想也没想就道:“一个还没死的人。”

岳银屏又追问:“你已杀过多少人?”

燕承雪道:“一个都还没杀过,因为我的任务是只杀那一个人。”

岳银屏突然觉得有点愧疚,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质疑他。她相信他说的话,她相信他不会欺骗她。同时,她又觉得有种莫名的欢喜和轻松,犹如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燕承雪跟她说的也确实都是实话,他也相信她。

他们之间的这种信任竟来的如此默契。

她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摇曳不定的火光,眼神中满是柔情,仿佛自言自语道:“一入江湖深似海,回头已是百年身。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最终都得由你自己来决定的。”

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怎么样,其实,并不重要吧!”

燕承雪沉默着,没再说话。

他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吗?这个问题,他早已有了答案——不能!因为,他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被注定。

寂静的夜。

除了山洞外偶尔呼呼作响的风吹,柴火燃烧时所发出的“噼啪”声之外,一切都出奇的静!

两个人就在这宁静的秋夜中,慢慢睡了。

燕承雪回味着岳银屏的话,一整晚做了许多个奇怪的梦,这是他有生以来,睡得最不平静的一晚。

2.

日出东方。

清晨的风很细腻,带着远山的花香飘入洞中。

梦中人从花香中睡醒,阳光正好。

岳银屏的气色也很好,她饱和的双眼睁开的一瞬间,如初开绽放的荷花。

她睡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燕承雪那张俊朗的脸,那张熟悉但又有点陌生的脸。这种感觉,是她有生以来,醒得最美妙的一个早晨。

燕承雪也醒了,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他忽然闻到一阵香味,不是花香,是烤野鸡的肉香味!

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口水就已经快流出来了。

“好香!”

“你是不是应该说好饿才对?”

他们的确都很饿了,这种时候,能吃到新鲜的,火候刚好的野味烤鸡,谁说不是种幸福呢。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烤鸡!”

“胡说。”

“我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完全自己动手烧烤的野鸡。”

“看来你不但在枪法上很有天分,就连厨艺这方面的天分也很高。”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什么样?”

“只要有好吃好喝的,就什么好话都说得出口。”

“说的好像也没错,只不过还不够。”

“还要怎样?”

“还要有对的人。”

岳银屏嫣然一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原来比她舞枪弄棒的样子好看得多了,燕承雪又看的痴了。

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女性的温柔,本就是她们手中最厉害的武器。

燕承雪仿佛已沉醉在这种氛围中了,他们一边吃着烤鸡,一边说说笑笑。他们聊着美味,聊着美景,聊着对方都未曾听过,未曾见过的各种事情,不觉间竟已临近午时了。

时间,有时候过的真快!

燕承雪站在山洞外一株梧桐树下,望着空中的骄阳,忽然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杀人了吗?”这句话岳银屏没有说出口,也没有问他要去哪,她只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痴痴的。

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就不必问。因为她也知道,他们始终都要分手的。

燕承雪等在那里,还没有走,她却先走了:“我也要走了,你自己小心。”

燕承雪忽然问:“你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岳银屏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看着燕承雪的脸,刚好也看到了他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痕。她似乎已出神,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如果还有机会,你想知道的话,就去江南的纪家大院找我吧。”

燕承雪没问纪家大院在哪,他只问:“你会在那吗?”

岳银屏道:“如果你去的话,我一定会在。”

她接着又问:“但是,你会来吗?”

燕承雪道:“我一定会来!”

说完,他就迎着阳光,大步走下山去。

岳银屏回头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说着:”再见。”

他们还会再见吗?她的心忽然感觉一阵酸楚,从未有过的空虚。

再见的意思,有时候却是再也不见。

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

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3.

风月亭。

暮云镇上最热闹,最大的酒楼。

很显然,如果你没来过,光听这个名字,一定会以为这只是一个亭子。风月停住,这家酒楼的老板取这个名字,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为风月而来,走到他这里,就可以停下来好好享受一番了。风月亭本就是一个声色场所。

这里的酒和女人,也的确是最好的。来到这里的男人,几乎没有不想停下来好好享受享受的。

享受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懂得享受的人,对人生才会有更丰富的理解。

这里最好的两间上房,已被人包下很多天了。老板乐不可支,每天都用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伺候这两位客人,因为这两位客人的出手也的确都很大方。

赵家三公子的出手,一向都很大方。

房间宽敞气派,布置的十分奢华精细,而且还非常温暖,只不过光线比较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香和脂粉味,花梨大理石圆桌上摆着陈年的竹叶青,红木麒麟罗汉床上躺着两位裸露的姑娘,苗条修长的身材,细腻白嫩的肌肤,脸蛋更是妖艳迷人。

床上的姑娘睡的正香,一番酣畅淋漓的激情过后,已累得精疲力尽。

使完姑娘的男人在独自饮酒,一脸满足的表情,看起来精力仍然很充沛。但这位客人并不是赵夕峰。

赵夕峰也在喝酒,一壶花雕,一条鲈鱼,一盘牛肉,几碟小菜,房间里就他一个人,这几个菜也够了,因为现在本来就是晚饭时间。住在他楼上房间里的那个男人,使起女人来根本不分什么时候,他随时想要,随时就能要。

这也是赵夕峰佩服他的一点,除了这方面,他还有很多地方都让赵夕峰不得不佩服。能让赵家三公子佩服的人并不多,所以赵夕峰甘愿为他花钱,甘愿为他的荒唐买单,甚至甘愿替他去暗算别人。

赵夕峰当然是个懂得享受的男人,但这段时间以来,其他女人已入不了他的眼,他已习惯在一些特定的时候,把想念竹秀当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享受。就如此刻,桌上这几道价格不菲的菜肴,是酒楼老板特地从中原花高价钱请来的大厨做的,专为伺候富商名人和赵夕峰这种出手大方的贵客,菜的味道自然很好,可他还是觉得没有竹秀做的好吃。

再奢华的佳肴,也比不过自己心爱女人做的家常菜。

这个时候他就会想着,在仙泪湖旁他们住的那个小房子里,竹秀一边吃饭,一边和他讲着许许多多稀松平常又十分开心的往事。而他边吃边听她讲,他喜欢这样听她说着话,他喜欢看着她讲话时那生动、活泼,天真、可爱的表情。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他脑海里,她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所以他要给她最富足的生活,不再让她再流浪江湖,他要让她不仅富有,还要受人尊敬。

夕阳渐渐落下。

酒楼门外,用竹竿挑起的两盏大红灯笼已燃起火光,街道华灯初上,人来马往。

两匹快马急急奔向风月亭酒楼,还未停住,马背上两名劲装戴笠的汉子就已翻身跳落,然后又急急走进酒楼。这两人阴沉着脸,也没理会伙计的招呼,径直往楼上走去,来到赵夕峰房门外,才停下。

脚步停稳,其中一个面目精干,身形匀称的汉子在门边轻轻敲了三下。

房间里立刻传来不满的声音:“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那汉子低下了头,又轻声道:“折了一个。”

“进来。”

这两人进房间后,就再没出来过。

过了半炷香时间,赵夕峰走了出来,楼下的大厅已满是红男绿女,莺歌燕语和胭脂酒香充斥着整个酒楼。他随便看了两眼,就往楼上另一位客人的房间走去。

这位客人还在喝酒,他喝酒喝的很慢。桌上一只桂花蒸鸡,几盘菜肴已经吃光,还剩一碟花生,刚好下酒。

门外传来了赵夕峰的声音:“师傅。”

他应了一声,又小酌了一口。

赵夕峰推门进来,恭恭敬敬走到他对面,坐下,神情中也都充满了尊敬和钦佩。

房间里的女人已经出去了。

这位客人独自在饮酒,一张长得不俊也不丑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起来甚至血气都不是很足,仿佛终于不见太阳。可他握着酒杯的手却很稳定,手指又长又直,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若是不看他的人,单看这双手,简直已可称得上是完美。

这世上很少有完美的东西,若真有,这双手绝对可算得上。

这双手不但长得好,而且还要命。它能勾人魂魄,也能要人性命。它就是前段时间搅得江湖上人心惶惶,神出鬼没,杀人还要砍头的“招魂手”。赵夕峰当然认识这双手,因为,他的二哥就曾伤在这人的手里。

谁都看得出,这双手没有任何一点的掩饰,他也从不吝啬在别人面前展示他这双“完美”的手。赵夕峰也看得出,他的脸一定做了掩饰,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张“假脸”的背后究竟长得如何,但他却也不在乎,他只要认得这双手就够了。

这人的名字叫冷于冰,这是他的真实姓名,“老九”这个名字,当然也只是他的一种掩饰。

听过这个名字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如果曲终寻派人去查,还是一样可以查得出来的。更何况,一个被火烧伤,老实又可怜,专替人跑腿送信的哑巴,当然还是叫“老九”比较合适。

赵夕峰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冷于冰的杯中斟满酒,神情还是很恭敬。

“江弄筝的下落,我已经打听到了。”

冷于冰淡淡地道:“你得到这个消息,付出了多少代价?”

赵夕峰道:“三条人命。”

冷于冰问:“不是一条?”

赵夕峰道:“我总共派了三个人去查探,中途折了一个,回来的确实是两个人。”

冷于冰道:“那这两个人为什么也没了?”

赵夕峰道:“因为你说过。”

冷于冰道:“我说过什么?”

赵夕峰道:“你说过,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所以,这两个人既然知道了江弄筝的下落,就没人能保证他们不会把这个消息再卖给其他人。”

冷于冰点点头,接着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江弄筝的下落?”

赵夕峰道:“不知道。”

冷于冰问:“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躲在人群中去暗算她?”

赵夕峰道:“不知道。”

冷于冰接着问:“你想不想知道?”

赵夕峰道:“不该我知道的,我绝不想知道。”

冷于冰道:“可我却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这次轮到赵夕峰问:“我要对谁动手?”

冷于冰道:“对我。”

赵夕峰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只是继续接着问:“我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冷于冰道:“因为你二哥被我砍断了一条手臂。”

赵夕峰道:“所以我要替他报仇?”

冷于冰道:“你是不是赵家的人?”

赵夕峰道:“正因为我是赵家的人,所以我才不会替他报仇。”

冷于冰啜了口酒,问:“为什么?”

赵夕峰道:“我在家中排行最小,武不如我二哥,文不如我大哥,生来就已注定,我永远都只能在他们两个人之下。但是现在,我二哥已算是废了,大哥重文轻武,一旦遇到厉害的仇家上门,他根本就不是对手。赵家一定要有一位能够领袖群雄,受得起任何挑战的人,这个机会,我已等了很久。”

冷于冰道:“你的武功虽然比你大哥强一点,但也不足以撑起整个赵家的大梁。”

赵夕峰道:“所以我四处学艺,甚至不惜拜在一个已被唐家赶出门的子弟手中,只为习得他的暗器绝学。对于我来说,这一切没有什么光不光明,正不正宗之分,我的眼中,只有成功或者是失败。”

冷于冰道:“所以,你拜我为师,为的也只是想我教你武功?你认为我是你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可你若是与我作对,就是在自毁前程?”

赵夕峰点点头,道:“就算你不教我武功,也能够帮助我成为赵家的掌门人。”

冷于冰道:“但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因为我在帮你,”赵夕峰说的很坦诚,“我们赵家的势力可以替你做很多事,我对你还有不少用处。甚至,我或许也是你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冷于冰道:“所以,你认为只要你帮了我,我就一定会帮你?”

赵夕峰道:“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反正你要杀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冷于冰忽然笑了起来,他笑道:“赵三公子专断独行,心狠手辣,果然有魄力,我欣赏你这种有野心有胆识的人。”

他接着又道:“我们各取所需,你帮我做事,我当然也不会让你吃亏。”

4.

杯中的酒已空,赵夕峰又尊敬地为对面的空杯斟满酒。

冷于冰满意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有个仇人的名字叫燕承雪。”

赵夕峰没有否认,也没有说话,不否认就是默认,他在等着冷于冰继续说下去。

冷于冰果然又道:“你暗算江弄筝那天,他也在白马山庄。”

赵夕峰忍不住问:“我怎么没有发现他?”

冷于冰道:“因为他藏的也很隐秘,我相信,那天他一定就在现场。”

赵夕峰道:“可他并没有出来助战。”

冷于冰道:“你以为他是去帮白马山庄的?”

赵夕峰道:“所以,我也在奇怪。”

冷于冰道:“他混进白马山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要刺杀江弄筝,因为他本就只是一个杀手。”

赵夕峰更不懂了:“可是那天,他的机会很好,但却并没有动手。”

冷于冰道:“我也很奇怪,那天他为什么没有杀掉江弄筝。所以,我特意去跟踪了他,还借他的手杀了一个人。”

赵夕峰问:“杀了一个什么人?”

冷于冰道:“一个帮会的首领。”

赵夕峰道:“这样一来,那个帮会的门人弟子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了。”

冷于冰道:“不但如此,我还发现以他的武功,要杀江弄筝已绰绰有余,只不过需要有个人在后面推他一把。”

赵夕峰还是不太懂,他接着问:“你的目的,就是让燕承雪杀了江弄筝?”

冷于冰道:“这只是我整个计划里的一环而已,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只要燕承雪杀掉江弄筝之后,我就一定会帮你杀了燕承雪。”

赵夕峰道:“所以,他在杀江弄筝之前,还不能死?”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冷于冰又啜了口酒,道:“我让你用暗器打伤江弄筝,只不过是投石问路,为的是要将白马山庄真正的庄主引出来。”

赵夕峰感到十分意外:“难道她这个庄主是假的?”

冷于冰道:  “你的梅花针暗器技法,虽然已练得不错,但跟唐门真正使这手绝活的人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教你这招的人始终还是留了一手。如果白马山庄的庄主能被你这么轻易暗算,那江湖上的人也不会这么惧怕他们了。”

赵夕峰这时才发现,他又一次高估了自己,这也使得他往后都变得更为谨慎、低调。

冷于冰接着又道:“白马山庄在江湖上的威名虽高,但仇家却也不少,凭借山峰天险的精妙布局,以及深藏不露的高手,使得这些怀恨在心的人往往只能望而却步。可愈是这样压抑,人们埋藏在心底的仇恨就愈深,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能撕开一道口子,勾出他们心中的恨,这些人就会像发疯的野兽一样扑上去厮杀。”

赵夕峰想了想,过了一会,才问:“所以,你正好利用我和路常安那次交手的机会,将死掉的人全都嫁祸给白马山庄?”

冷于冰道:“因为我知道,江弄筝不过是一直在勉强撑着这个场面而已,白马山庄真正的实力,得靠他们的庄主才能激发出来。”

有一个问题,赵夕峰一直想问,又一直都不敢问,但是这个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试探着,慢慢问道:“为什么,你对白马山庄的一切,竟能如此了解?”

他问完这句话,就发现他的预感并没有错,这个问题对冷于冰来说果然是很严重的。

严重到他已不敢再问任何问题,甚至不忍再说任何话了。

只见冷于冰忽然变得如死人一般冷漠,眼中却散发着光芒,一种遥远如星斗般黯淡,又如谜一般朦胧的光。

天已黑,星月朦胧。

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在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显得阴森诡异。

冷于冰的声音更冷,但却说了句赵夕峰更听不懂的话:“因为,我是来索命的。”

就像是从地府里爬上来的幽魂,他们来人间索命,当然知道一切他们所需要知道的事情。比如现在,他已知道了江弄筝的下落,所以他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燕承雪,而且还要想办法去推他一把,让他杀了江弄筝。

至于燕承雪的行踪,他当然也很清楚,他做事一向只讲究效率,所以,他现在就已准备出门去了。

在出门之前,他又慢慢地将脸上那张人脸面具撕了下来。

然后,他就又变成了那个老实可怜的哑巴——老九。

5.

星月夜,官道驿站的茶馆,人稠,车马杂乱。

碧青色的剑身在月光的辉映下耀眼夺目,剑锋薄如蝉翼,刃口一线精光流星般掠过。

这绝对是一把稀世好剑,抛开华丽的外观,仅从长短和锋刃程度来看,此剑已足可媲美汉朝时期,曹操用来刺杀董卓的那柄著名的七星宝刀了。

燕承雪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它,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将它拔出鞘,展现在所有人眼中。

只可惜这里没一个识货的,没人认识这把剑,也没人认识他。他也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谈及到白马山庄的事情,更没有人知道白马庄主的下落。虽然这里人多口杂,信息流通量大。他用这么笨的办法本来就很难找到人,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有时候最笨的办法,或许也是最好的办法。至少,它是在你没有办法的时候,唯一的办法。所以,至少你得先去试一试。

燕承雪看着手里的切玉剑,似乎已出了神。

这是不是因为,他和这把剑的命运本就是一体的?

“这确实是一把绝世的好剑。”

一个人忽然坐到了他对面,用手指着这把剑,比划着手势。这个人虽然没有说话,可他的手势语言却把他要说的已传递给燕承雪了。

燕承雪本就懂这种手语,何况这个人的手语是如此的熟悉。

“老九!”燕承雪惊讶道:“你怎么会到这来?”

“因为,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寂寞。”老九又比划着手语。

燕承雪苦笑道:“难不成你是特地跑来陪我喝酒,解闷的?”

酒已摆上桌,一坛烧刀子,倒满两个碗。老九端起一碗,仰头一口气,就全都下了肚子。

燕承雪怔了怔,又苦笑道:“看来你比我更寂寞。”

他乡遇故人,离开落霞谷这么长时间,终于又见到一个熟人,燕承雪心中惊喜交错。

两人连喝了三碗,才长长的吐出口气。

老九指了指燕承雪脸上的那道疤痕,他在好奇:“是什么人伤的你?”

燕承雪却只是淡淡地一笑,并没有回答他。

老九也不再问。

他又看着燕承雪手中那把剑,看了许久。忽然神情凝重,做着一段复杂的手语,仿佛是在说:“无物永驻,一切皆流,再好的剑也有它消亡的一天,人岂非也一样?”

燕承雪奇怪地看着他,一时也不明白老九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感慨。

老九接着又以手语道:“曲先生见你的行动迟迟没有结果,所以我才来了。”

燕承雪终于明白了,他甚至有点激动道:“曲先生不相信我的能力?”他又想,难道上一次因自己的犹豫错失刺杀机会那件事,已被曲先生和落霞谷的人知道了,所以派老九来问责追究?

可老九告诉他的却不是这样:“正是因为信任你,所以才让我来帮你。我们都相信,你和你的剑,一定能很好的完成这次的任务。”

燕承雪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老九没有直接回答他,却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画起圈来。画很简单,一片树林,一间寺庙。

燕承雪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

老九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画中的寺庙:“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燕承雪道:“这是哪个地方的寺庙?”

老九围着树林和寺庙画了个大大的圆圈,意思是:“就在这附近。”

还没等燕承雪继续发问,老九又用眼睛扫了一圈整个驿站,告诉他:“这附近只有一间寺庙,你随便问这里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间寺庙在哪里。”

就这么简单?

江弄筝他们竟然会藏在了寺庙里?燕承雪认为最危险,最不可能藏身的地方,正好是江弄筝他们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有时候,有些事情本来就很简单,只不过是自己把它想复杂了而已。

原来曲先生和落霞谷的人,对他并没有丝毫的不信任。

燕承雪忽然觉得有点内疚,对于自己刚才竟然会有那样的想法,怀疑老九的目的,他甚至觉得羞愧。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老九,不但手段厉害,对于人心的算计更是老辣!

他不仅对燕承雪的行踪了如指掌,就连对他的性格、心理、武功都已掌握得恰到好处。他也十分有把握,燕承雪这次只要见到了江弄筝,就一定会让她死在自己的剑下!

他总是算得很准,对自己计划中的事,总是很有把握。

十多年前的冷于冰,做任何事,的确很少有做错和失算的时候。可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至少也还是做错过一件事,所以他为那件事所付出的代价,现在要全部都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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