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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七颗人头


1.

雅室,无风,四壁厚重,更像一个囚笼。

刚斟满酒的杯子又空了,白玉杯中残留着淡淡水渍,晶莹透亮。

燕承雪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情喝酒。不过,这杯他是特意敬路常安的,无论如何,路常安之前一直都还是很信任他的,他也很感激这份信任。

但这杯酒喝完,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过往。以往的恩义、付出、默契、真情、谎言、目的、手段,都随这杯酒流进各自的肝肠,烂死在肚子里。

等下若是动起手来,谁也不必心软,谁也不必留情。

因为,他必须要完成曲先生的任务,完成落霞谷子弟的使命。所以他是绝不会心软,绝不会留情的。

这杯酒喝完,觥壶也空了。

“我再去拿酒。”

从进这间雅室起,这是路常安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已喝得可以了,路大哥。”

这也是燕承雪第一次拒绝他的酒。

“看来你们果然是很好的朋友。”又是陆云展的笑:“我看也不必了,常安,不如你先去把东西拿过来吧。”

“是。”

路常安果然是一个很服从规矩的人。

燕承雪没再说话,居然什么也没多问,就在那等着。虽然陆云展的笑,总是令他觉得不自在,捉摸不透。

他也果真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沉得住气的人有一个好处,至少不容易把事情搞砸。

那“东西”严格来说,是路常安抬过来的。一口长形的楠木箱子,状如一个缩小了几倍的棺材,看起来还很沉重。

“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

燕承雪还没开口,高岳已起身,走到那箱子前。当高岳站起来的时候,燕承雪才真正感到震慑,他从未见过长得如此高大雄壮的人,站在他面前的,简直就像是一个天上下凡的巨神。

高岳伸出一只手去揭开那个箱子的盖,他的手掌如同一把蒲扇,宽大而有力。那口箱子本来是被路常安抬过来放在地上的,这时他仅用一只手就将那口箱子托起来,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他道:“我们想请你看点东西。”

当燕承雪看到箱子内的东西的时候,他的瞳孔突然收缩,放大,惊诧不已。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受到刺激的人,可他这时只觉得胃中翻涌,他想吐!

“这里面的东西虽然不算好看,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很陌生。”陆云展见他面色难看,接着又道:“如果你要吐的话,这里也不会有谁笑话你的。”

“这算什么意思?”

燕承雪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从那口箱子挪开了。

高岳道:“意思是,你不妨再看仔细点。”

燕承雪道:“你们有话为何不开门见山的说。”

高岳道:“如果你认不出箱子里面的东西,那我们的谈话也可以到此结束了。”

看到燕承雪的神情,他们竟真的准备下逐客令了。

燕承雪实在不明白他们的意图。

这时,路常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似乎显得很急切:“燕兄弟,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荣华斋酒楼……”

燕承雪问:“荣华斋?”

路常安道:“就是你出手相救的那次。”

燕承雪总算想起来了,那日他从赵夕峰手上救走路常安,也因此今日才有机会来到白马山庄。可是现在,这箱子里的东西又与那次有什么联系?

他深深呼吸着,调整着气息和精神,再次把目光对准了那口箱子。

楠木暗底的箱子内,赫然装着七颗面目狰狞的人头!

这七颗人头一字排开摆着,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头颅边缘的血迹也早就被风干。他们的眼睛虽然是闭着的,但仍看得出眼窝深陷的程度,早已超出了正常人的轮廓。这几颗人头,显然和他们的身体已分离很久了。

七颗闭着眼睛的人头,装在同一口箱子里,就这样摆在燕承雪面前,无声无息,仿佛木偶玩具一般。

燕承雪这次没再觉得反胃,也不觉得惊恐,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那七颗没了身体的头颅。总觉得他们也在盯着他看,好像他们随时都会突然睁开眼睛来,要他帮忙找回他们的身体。

他忽然觉得,这七颗头颅很可怜,很孤单!也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来了。

“是他们。”

“你认识?”陆云展立刻问。

“不认识,但那天在酒楼我都见过。”

“他们是不是跟赵夕峰一起的?”

“也是和你们白马山庄拼命的人。”

“关东双刺董杰,夺魄弯刀冯坤,还有江南双雄、青城三侠,这些人本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想不到却个个落得身首异处……”

“这是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将他们的头颅挂在了我们山庄门前的几颗大树上。”

“可我记得,那天他们死的时候,至少脑袋都还在脖子上的。”

“而且,沿途常安飞鸽传书回来,但等到我们去给本庄弟兄收尸回来的人,到了那个地方之后,就发现所有的尸体都已不见了。”

“有人对武功感兴趣,有人对钱感兴趣,有人对女人感兴趣,有人对权势感兴趣,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对尸体感兴趣的。”

“这是因为,尸体有时候也可以用来做一些事情。”

“比如什么事?”

“比如嫁祸这种事。”

“这本来就是嫁祸,”高岳这时已忍不住道,“很明显是有人盗走了尸体,斩下他们的脑袋,再找机会挂到我们白马山庄的地界来。证据已在这里,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想必做这件事的人早把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好了。”

“这七个人当中不乏一些名门正派,如果有人利用这点,向武林同盟发起号召,一起来声讨,到那时候,要在白马山庄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就是件很简单的事了。”

“你们的意思是,有人想借机来对付白马山庄?”

燕承雪把这个明摆着的问题提出来。自己却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

“现在青城派已经在召集其他同盟,准备一起上山了。”

“这帮人早就巴不得找这样一个机会来报复了。”

“可是你们也不能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几个人的确是死在你们白马山庄的人手里的。”

“而且当日也确实是我们找过去的,酒楼很多人都看见了。”

“他们死了七个人,我们也死了五个,重伤一个。这本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但是你们死的那五个弟兄,现在连尸体都找不到了,而他们死的这七个人,头颅现在却摆在这。”

“所以,这桩嫁祸做得还是有点高明的。”

“我们即不能否认人是我们杀的,又找不出证据来证明当日所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们找到我。”

“你即不是我们白马山庄的人,又目睹了当日的一切……”

“我明白了。”

燕承雪终于舒了口气,原来他误会了路常安,他们并没有识破自己的身份。陆云展和高岳是想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并且希望他能够在适当的时机,站出来澄清这件事情,燕承雪毕竟是外人。他们也并不是不相信路常安的话,只不过这样做,更容易把燕承雪和他们绑在同一阵线上。

大敌当前,多个朋友总比多个对头要好!他们想的并没有错。

可是,燕承雪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

宁静的山,宁静的山庄。

夜空中升起一轮圆月,漆黑的夜,满天的星,明亮的月。

明天,一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2.

暮秋。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红云。

太阳刚刚东升,燕承雪就已走出了房门。晨曦朦胧,花香清新,鸟鸣啾啾,人都还在梦中,美梦。

可燕承雪却一点也睡不着,他心事浓重,慢步走出院子,来到了山边。

昨晚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事情和人,使得他一夜未眠。

这时,他已站在辽阔的山缘边,他已经能看清那些高低起伏的山脊上,处处都是红墙白瓦的房子,院落楼台一重又一重,延绵数里,蔚为壮观,白马山庄竟是如此宏伟庞大。

山间总是漂浮着蒙蒙云雾,站在山下,根本就看不清山上的这些建筑,山庄就仿佛隐遁在这群山之中。

就算真有人想对付白马山庄,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燕承雪正在盘算着,忽然隐约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声音虽轻,叹息声却听得真真切切。只有心事很重的人,才会发出这样沉重的叹息声来。他想不到,这里竟有人比他起得还早,心事比他还重。

不远处的一棵白杨树下,正站着一个人,背着手,望着山下,背影沧桑。

这个背影突然看着很陌生,但燕承雪还是认出来了。

“路大哥,怎么起这么早?”

路常安转过身来,满脸颓丧,眼睛里面布满血丝,竟像是一夜之间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燕承雪看得不禁怔住。

他的声音也毫无神采,有气无力:“你起得也不晚。”

燕承雪望着云海的日出,道:“这么好的景色真是难得一见,你是不是天天都在这看日出日落的?”

路常安叹道:“只是可惜,好景总是难以长久。”

燕承雪道:“世间之事本来就没有什么能够永存的,所有的东西总是在不断变化,好比天边那些漂浮不定的云彩一般。”

路常安道:“世事如何变化我不关心,但山庄若不是因我,也不会遭今日的变故。”

燕承雪道:“这怎么能怪你?”

路常安道:“若不是我没有处理好赵家的事,今天也就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那天,如果我和弟兄们死在了一起,也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燕承雪又愣住,赵家的事,路常安不过也是奉命行事而已,可没想到,此时,他竟会把这事全都追究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来。此人不愧是一条有担当,有血性的男子汉。

白马山庄的人,是不是个个都像他这样?

燕承雪忽然从身后拿出一瓶酒:“路大哥,能交到你这个朋友真是我的荣幸,我敬你一口。”

他仰着脖子就往嘴里倒。

正倒着一半,路常安一把从他手里把酒瓶抢了过来,道:“有酒怎么能一个人喝?来,我也敬你一口。”

这瓶酒刚好有一斤,却被他们这样两口就喝光了。

“过瘾。”

燕承雪用袖子拂掉嘴边的酒水。

“不过瘾。”

路常安道:“我突然也觉得还完全不过瘾。”

他接着又道:“我刚好知道哪里还有酒。”

燕承雪道:“那还等什么?”

路常安道:“不等了,我们现在就去喝个痛快。”

喝酒的人通常都只看心情,现在虽然还只是大清早,可既然酒瘾来了,还哪管白天黑夜,像他们这种人,甚至连地方都不挑。

酒就在附近一个小亭子里。远处有山,近处有林,阳光不温不火,高大笔直的云杉树极力撑开身形,地上铺满落叶,泥土中散发着浓浓秋意。四角亭中间一张石桌,围着四张石凳,无名无姓。

“这地方简直比酒楼名坊好多了。”

“而且,绝不会有劝酒的人来打扰。”

“喝醉了我还可以直接睡在这里。”

“你若在这醉酒睡着了,梦中都会有美女来与你相会。”

“我实在不能再等了,但是酒呢?”

“保管你满意。”

路常安掀开一张石凳,刨开面上的泥土,就现出一个二尺多深的洞来,里面正摆着两个老旧的酒坛。

“这酒我已经藏了十五年,一直舍不得喝。”

“现在你已舍得喝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们把这两坛全喝了如何?”

酒坛的泥封已被拍开,陈年的竹叶青,果然是好酒。燕承雪刚闻到这浓郁的酒香,人就已经醉了一半。

“看来我真是有幸的很,能喝到你这珍藏多年的好酒。”

“你救我一命,本来我这条命都已是你的,何况两坛酒。”

“路大哥,你怎么又说这些。”

“那我们喝酒。”

“我敬你。”

他们两个人都是空腹,而且连一点下酒的东西都没有,抱着坛子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喝,这样子喝酒,自然醉得很快。现在两个人就已经醉了,醉了他们就直接睡在了亭子里。

两个人睡得真死。别说这里确实没有一个人来打扰,现在就算是有千军万马开来,也吵他们不醒。

他们也确实该好好睡一觉了!

3.

太阳升至中天,林间鸟鸣不断,风吹落叶,盘旋坠落。

一只麻雀落到路常安肩上,吱吱喳喳,跳来跳去。路常安翻了个身,太阳刚好照在他脸上,忍不住半睁开眼,这才发现,现在已近晌午了。

他长长伸了个懒腰,看来这觉睡得还很满意。这时,他已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忙把燕承雪叫醒。

“原来天还没黑。”

燕承雪还懒在地上没有起来。

路常安板着脸,道:“你常常喝醉了睡到天黑?”

燕承雪侧着脸,似乎在想着什么,忽然笑了笑,道:“我有一个朋友经常是这样。”

“真是不成体统。”路常安忽然摆出一副老大哥的面孔来,又道:“快起来,你现在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燕承雪道:“你莫非知道我没有在梦中相会到美女,现在要带我去你们白马山庄女人最多的地方?”

路常安道:“白马山庄的女人,只怕你消受不起。”

燕承雪道:“难道她们个个都是母夜叉?”

路常安道:“那也不至于,只不过她们也都会拼命。”

燕承雪本来已站起身来,忽然又躺到了地上,摇摇头道:“小气的女人不能惹,会跟人拼命的女人更不能惹,看来我还是不去也罢。”

路常安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谁说过我是要带你去看女人了。”

燕承雪道:“男人我就更没兴趣看了。”

路常安神情变得更严肃:“那七颗人头的事现在已传遍整个山庄,此刻,想必全庄所有重要的人物都已聚齐在议事厅商讨对策了。”

“全庄所有重要的人?是不是庄主也会在那里?”

燕承雪忍住没有问,但心中已开始紧张了。

路常安又道:“高岳和陆云展两位也会在那等着。”

燕承雪问:“等什么,等我们?”

路常安道:“所以你的酒也该醒了。”

燕承雪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但他脸上仍然装着毫无兴趣的样子,懒洋洋地道:“原来还真是要去看男人。”

路常安却有点急了,道:“昨晚你岂非已答应得好好的?”

燕承雪笑了笑,道:“帮你们澄清这件事,我既然答应了,当然不会反悔。”

路常安又板起脸:“那你还赖在这鬼地方不走。”

燕承雪道:“遵命,说走就走。”

4.

白马山庄,正厅。

门高五丈,樟木亮漆,镶着厚厚的黄铜,正门中各雕刻一匹高头骏马,人立而起,神似仙物。厅堂内布局宏大,四壁亮敞,中空悬挂着一盏盏用马蹄做成的灯饰,大而精致,风格别样。

精简古雅的设计,让如此雄伟的建筑有种大道至简的神韵,令人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奢华,但却极其震撼。

厅内现在已聚齐了白马山庄所有的高手,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喧嚣不已,高岳和陆云展当然也其中。可是,厅堂正首的座位却是空的,那个地方,当然应该是庄主的宝座。

路常安领着燕承雪进入厅内,众人本都在商议,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已聚集在燕承雪这个陌生来客的身上。白马山庄向来都很少接待外人,他们虽然声名远扬,但从不跟江湖上其他门派或家族互动联谊,也极少在江湖上走动。

他们存在于江湖之中,却又独立于江湖之外,知道白马山庄的人很多,见过他们人的却很少。因此,山庄的人对待外人,自然而然显得也都是非常的冷漠,但今天好像有点不同,对眼前这个陌生的来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透着一种亲切感,虽然还不清楚他的来历,却仿佛早已成为了他们的朋友。

这当然是因为高岳和陆云展两人,已经把关于那七颗人头的事情经过,以及燕承雪来这的目的告诉了所有人。

毕竟,没有谁喜欢被冤枉,更没有谁会讨厌一个愿意帮自己澄清真相的人。

果然,还没等到他们走到大厅中央,高岳就大声道:“众弟兄们,这位便是燕承雪。”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厅堂内还隐约回荡着高岳的余音,氛围立即变得肃然而又庄重。

燕承雪对这种气氛感到有点不适,忙笑着抱拳四顾,道:“各位好!”

高岳接着又道:“此次青城派等人之死一事,虽然确实是死在我们弟兄的手里,但事出有因,何况我们也损失了五名弟兄,其中原委,这位燕兄弟可为我们作证。只要赵家的人敢站出来对质,我们也就不必背上这滥杀无辜的黑锅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站出来,问:“倘若赵家不肯承认该当如何?”

又有人道:“听说青城派这次,联合了江南雄狮帮和金鳞堂的人,他们若是借机肆意寻仇,硬闯上山,又当如何?”

高岳冷笑一声,道:“谅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陆云展道:“眼下我们先澄清了这桩嫁祸之事,究竟谁黑谁白,江湖上自有公论。”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自信的笑容,接着又道:“我们白马山庄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只要理正词直,又何惧小人祸心。”

这几人都点头表示同意,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大门外忽然有个声音由远而近,道:“只怕这次,并不是那么容易澄清得了。”

只见一人体型修长,身着一袭雪白长袍,海蓝色腰带,气宇轩昂,话音刚落,人已到了大厅之中。

这人身边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书童,他年龄虽小,可说起话来却一点也不显稚嫩,而且每一句话都条理分明,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书童道:“刚刚哨探来报,青城派的人已全都到了山脚下,除了雄狮帮和金鳞堂之外,他们还集结了扬州长乐帮、飞鹰门、以及一些其他的江湖人士。”

此话一出,虽然大家都吃了一惊,可是这次却没有人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每个人都在静静地看着那个雪白长袍的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肃穆,也很恭敬,就连高岳和陆云展都各自向后退了一步,给那人让出一条道来。

只听那人慢慢说道:“你们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连长乐帮和飞鹰门这些人都来了?”

声音清脆亮澈,如空谷幽兰,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大家确实都很奇怪,也很想知道,但还是没有人开口,他们似乎对这人的出现,更感到惊奇,以至于都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燕承雪并没发现大家脸上这种奇怪的表情,因为他一直都在看着这个女人。

这女人身上那件白袍虽然又宽又长,却仍掩不住那曲线完美的身材,举手投足间英气满满,一张白如凝脂的脸上冷得毫无表情,头发绾成对折,还有四尺多长,挂到腰际,发丝乌黑柔亮光可鉴人。谁都看得出,她不仅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绝世罕见,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白袍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燕承雪这个外人,但她却已看出了众人的心思,所以,她接着又道:“这里的情况,我等下会跟大家交代清楚,眼下,我们还需先应付了外面的事情。”

这两句话,燕承雪听的并不是很明白,但是白马山庄的人显然都已听懂了。

还是陆云展第一个说话了,他重复着那人的话,问:“为什么连长乐帮和飞鹰门的这些人都来了?”

白袍女人道:“因为飞鹰门的掌门人被杀,扬州长乐帮的三个堂主死了两个,重伤一个,就连赵家的二公子,都被砍断了一条手臂,还有一些其他武林人士也陆续惨遭毒手,所以,这些人都是来报仇的。”

陆云展又问:“找我们报仇?”

白袍女人道:“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来?”

陆云展道:“难道,这些人的死也跟我们有关?”

白袍女人道:“这些人都是被一个自称是白马山庄的怪人所杀,他在江湖上也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外号,叫‘招魂手’,而且被他杀掉的人,大多都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陆云展道:“我们山庄里绝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白袍女人道:“但外人却并不知道。”

陆云展终于懂了:“这些年,我们的人已经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只是这次为调解温家的事,才派常安带人下山,外界对我们白马山庄几乎是一无所知,也正因如此,才会被人有可乘之机来冒充嫁祸”

白袍女人道:“我们的仇家本就不少,而且这次,并不是简简单单澄清事实就能够作罢的。”

陆云展也同意她的话:“对于那些一直以来,想要寻仇报复的人,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白袍女人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

这时,她已经走到了厅堂正首的座位前,忽然转过身来,看着燕承雪,冷若冰霜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笑容。虽然谁都看得出,她这只是出于对待客人的一种礼貌的笑,但就这随便的一笑,已然足够令众生倾倒了。

他笑着道:“你叫燕承雪?”

“我就是。”

燕承雪痴痴地看着她,显然从未见过像她这样漂亮的女人。但他心中却在想,难道她就是白马山庄的庄主?

白袍女人道:“我知道你救过常安一命,也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

燕承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淡淡地道:“是。”

白袍女人道:“你的救命之恩,白马山庄的人绝不会忘。不过,我们山庄的事,你已知道不少,刚才我们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所以,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燕承雪感到很意外:“你们不要我出来作证了?”

白袍女人道:“已没有这个必要了。”

燕承雪道:“可是……”

白袍女人打断了他,道:“虽然现在我们山庄正面临危险,但你暂时留在这里,总比此时下山要安全。我已命人为你准备了一个稳妥的住处,在那里,你尽管安心住着,等这件事过了,自会有人护送你安全下山。”

说完,已有两个白衣女子来到燕承雪的身边,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燕承雪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情,绝不希望有外人在场。主人既已下了逐客令,他自然也只好遵从。

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可以留在白马山庄。

5.

燕承雪两只手枕着头,平躺在床上,望着头顶上的梁枋,心事重重。

他现在虽然已安全潜入了白马山庄的腹地,但眼下的情况却似乎非常复杂。

那个漂亮的白袍女人,究竟是不是白马山庄的庄主?

此次借机嫁祸白马山庄的人又是谁?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路常安他们,又会如何来应对这次的事情……

这些问题的答案,不是躺在床上就能想得到的,他也知道,若是想要弄清楚,就必须要走出去,想办法。他之所以现在还躺在床上,就是因为他一点办法也想不出。

这里既不是落霞谷,也不是他的家,虽然庄上的人对他还算客气,但他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并不喜欢他,这里的人本来就不好客,何况现在又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他被安排在这,显然是不希望他这个外人再生出其他事端来,或许说不定还有人在怀疑他,所以他也不好随意走动,以免被人看出破绽来。

更何况,这个“山庄”大得出奇,燕承雪现在所住的地方,距他之前去过的那个正厅,已经隔了有十七八重院落。那两个一路送他过来的白衣女子,除了带路,几乎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就算他想要问点什么,她们也只是笑而不答。这里对他来说,又大又陌生,而且门外一直都还有两个云衫客在把守,虽说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其实也是为了监视他的举动。

燕承雪更是连笑都笑不出,他被“安排”在这,实在不比关在牢笼里要好多少。

幸好他在这里还有一个朋友,所以他能够耐得住性子。

晚饭也是由那两个守卫送进来的,燕承雪用完餐,天还未黑。他来到跨院,呼吸着晚秋的空气,散着步,悠然自得。也就在这时候,路常安来了,他的脚步匆忙,神情远没有燕承雪这么悠闲。

有种人似乎永远都停不下来,似乎总是在为各种事情奔波忙碌,哪怕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需要他来做,他也一定要亲力亲为。路常安就是这种人。

他一来就告诉燕承雪,现在外面的情况不是很好,现在全庄上下都在警戒,要燕承雪安心地留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如果出了岔子,守卫们可能会将他当做敌人,格杀勿论。

这些事情,就算路常安不来跟他说,燕承雪也能明白。无论谁在面临危机的时候,都难免会要变得格外的谨慎和警觉,特别是像白马山庄这种地方,树大招风,更是不允许有一点出错。

燕承雪知道,这并不是路常安此次来这的目的,所以他笑着问:“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把我‘安排’在这,实在有点不像是待客之道?”

路常安无可奈何道:“你救了我的命,我们本不该这样对你,怎奈山庄现在正面临战端,世事难料,后果也不知将会如何,虽然这样安排确是出于对你的安全着想,我也实在……”

燕承雪连忙道:“我知道你们是好意,这样安排,肯定也是你们庄主经过了仔细考虑才做出的决定。”

路常安点点头,却没再说话。

燕承雪等了一会儿,接着又问:“那么,我今天所见到的那个白袍女人,就是你们的庄主?”

路常安又点点头,神情却显得更为复杂。

燕承雪故意露出了钦佩的笑意,口中赞道:“万万没有想到,曾经风靡整个江湖,甚至令人闻风丧胆的白马山庄的庄主,竟是一个女人!”

路常安只是苦笑着,轻声道:“此一时,彼一时。”

燕承雪并不清楚,在经过了这数十年之后,白马山庄的内部情况究竟发生了多大的变化。毕竟这些年,他们几乎已算是“隐居”了起来,就连曲终寻也不清楚这其中的事情,更没有人知道,现今白马山庄的庄主叫什么名字。所以,燕承雪所接到的任务,就是刺杀白马山庄的庄主,竟连名字都没有。

幸好,燕承雪现在至少已确定了一件事情,白马山庄的庄主就是那个白袍女人。

所以他还是笑着道:不管何时,我相信白马山庄的庄主都绝对能够应付这次的事情。”

路常安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想,“夫人已隐遁这么多年,此时出来临危任命,真是为难她了……”他忽然叹息了一声,神情也显得愁苦多虑,但随即又紧握着拳头,肃然道:“不管是谁,要找我们白马山庄的麻烦,等着他们的,就只有苦头吃!”

燕承雪不知道路常安在为什么叹息,但他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他已见识过那些云衫客的厉害——跟人拼命的厉害。他更相信,能够当得了白马山庄的庄主,能够率领这样一群忠心耿耿,打起架来随时都可以不要命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角色。

现在,他只担心一件事,他是不是有机会能够杀得了那个女人?虽然他绝没有想到,此番要刺杀的目标,竟然会是一个女人。

路常安已经离去,燕承雪也从跨院回到了房间里,又躺在了床上。

屋内已掌上了灯火,夜已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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