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我是他妈妈
我把车停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库里，贺之航的电话再一次打进来。
“把裴之鉴的视频开着。”
“什么？”
“按我说的做！你不想见你儿子了？”
我抖抖索索地拨通刚刚的来电，按照贺之航的要求做了。
“恩柔！你人在哪里？”
画面上出现了不甚清晰的脸。
我把视频举得很高，极力想要挤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而下一秒，小腿上洞穿灼烧一样的痛感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
我腿上中了一枪，那种感觉一点都不陌生。
“恩柔！！！”
“之鉴，我没事……”我咬咬牙，摆正手机。再仰头，眼前出现了魔鬼一样的身影。
我知道，贺之航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
欧倩倩出事那会儿我曾与他照过一面，那时看着他与裴之鉴的一擦肩，就觉得画外音已过了几百招。
可这世上有些情感就是比爱情都没道理，好像有些人，从生来就是为了证明要赢过另一些人的。
也许，我可以像看故事一样理解裴之鉴与贺之航的仇怨。却从来没敢想过，能像故事的结局一样化解。
我用双手撑起上半身，咬牙仰起头——
“贺之航，桐桐和云娜在哪？”
“别着急，我还有话要说完。”捡起地上的手机，贺之航笑对画面里的男人，“叫林峥凌和纪春回夫妻翻供，否则我就让你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几个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贺之航你简直是疯了！这样做，你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么？”
“我说过，我没想逃脱。我只是不想让你赢得毫不费力罢了。你别说我有多变态，这是正常人的心态。否则林峥凌又怎么会坚持要拉李瞬息下水？裴之鉴，你最大的弱点就是自以为是，自以为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个人看重的感情才叫感情，自以为只有你能给别人冠以罪与罚。
否则你想想，明明很讨厌欧倩倩的你，为什么坚持要跟我争？贺家的一切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
“我错了……”
是裴之鉴的声音，饶是隔着音频，饶是低声下气到完全不像他。我依然能听得出来，那口吻里，带着他固有的唏嘘。
在我印象中，他是个从不会认输，从不会认错的人。
“我错了，贺之航。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跻身进你们的生活。我和你没什么不同，打着为姵姨报仇的旗号，也在做那些自以为高大正义的裁决。
放了她们，你跟你做个了断。”
“了断是么？如果现在让你举枪自杀，你肯不肯？”
“你先放了他们！就算要我这条命又能怎样！”
“之鉴！不要！”我奋力撑起身，意图向贺之航扑过去。肩上猛地一颤，整个人沉如麻袋一样跌倒……
我的视线开始有点模糊，我的生命力开始往耗尽的方向绝望。
我躺在自己温热的血浆里，耳朵贴在地面，几乎能听到来自地狱的哭泣。
“恩柔……”我听到裴之鉴在叫我。
我嗯了一声，奋力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我看着他，笑了笑：“之鉴，别做傻事……”
“做傻事的是你！恩柔，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做……真的，我一直觉得，像你这样没用的女人，只要跟在我身后乖乖的，什么都不要多话，什么都不要多问……”
“白痴。”我抬手抹了抹屏幕，透过冰冷，仿佛能感受到他脸颊最真实的温度，“这一切，怎么可能跟我没有关系呢？就算……没有……从我爱你的那一刻起，就脱不了干系了。”
圣经里说，夏娃是亚当的肋骨。而我有幸，做你的软肋也好……
贺之航抬脚踩在我背上，半压在枪伤附近，我痛得近乎不能呼吸。
“裴之鉴，告别结束了么？让我听听你的枪响，是不是足以让我解除要用杀你妻儿的方式来粉碎对你的恨意。”
“贺之航，放了他们。我这条命送你！”
我看到裴之鉴在镜头那端举起枪，从容的表情下只有眼里那一点不舍的温柔能来表达着不甘和对未来的眷恋。
我想，像裴之鉴这样的人，正因为看惯生死，正因为习惯了周围的一切牺牲，才从不惜命。
“不要！之鉴不要！！！”
清冽的枪声响起，炸在我眼前的，是无尽的血腥扑面——
我高叫一声，旋即意识到那血浆是平铺在屏幕之外的。
贺之航的身子倒下去，两眼瞪着天。
身后，是陶蝶坚毅的狙击体位，像从天而降的特种兵。
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执着都与爱有关，却终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纪恩柔！你还撑得住么？”陶蝶扶起我。
我点点头：“云娜和桐桐……”
“应该在这附近！我叫车送你去医院——”
“不，他们…...我要找到他……”我的手指僵硬在染血的水泥地上，目光一点点下沉。
“下面，我刚才……”疼痛让我的分神，但信念让我坚持刚刚的哭声绝对不会是错觉。
陶蝶撬开机场地下车库的储藏间，我一眼就看到云娜抱着桐桐缩在一堆绳索捆扎的角落里！
“在这里！快！”
我的手疼得麻木，但解绳索的力量近乎超速。恍惚那些年，我没能像个尽职的母亲一样一针一线在孩子身上留下成长的缝补。
云娜的嘴是被胶带封上的，整个过程她一直呜呜叫着。
就在陶蝶意识到，赶紧摘下来的瞬间，她突然大吼一声：“不行！有炸弹！”
我脑袋嗡了一下，想起电话里贺之航那个诡异的爆炸拟声词——
“在桐桐身上！”
小小的绿夹克被拉开，我看到孩子的前胸上捆着一坨闹钟式的电子物件。
滴滴滴滴，红黄蓝绿缠绕着，像魔鬼的口舌。
“云娜你受伤了么？没问题的话，你带着恩柔先离开，我留下陪着桐桐。”陶蝶说。
“不！”我坚持着，把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男孩抱在怀里，“陶蝶你把云娜带出去报警！我要跟桐桐在一起！”
“你们胡说什么！桐桐是我带过来的，无论怎样，我都要保证他的安全。他不走我不走，否则我怎么跟裴之鉴交代！”
“你们够了！”我用尽力气坚吼一声，“我才是桐桐的妈妈，谁也别想让我再离开他！陶蝶……李瞬息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就只有你而已。这些本就不关你的事，你没理由在这里跟我们陪着拴着……
云娜，你是裴之鉴重要的家人。我答应过他，绝对不能让你有事！
你们走……都走！我和桐桐留在这，等着救援。快走！”
这是我的战斗，是我必须打胜的一场战斗。
抱着桐桐软乎乎的小身体，我魂牵梦萦了整整四年的缺失之爱。那一刻，只怕叫我立刻化为灰烬我也心甘情愿。
炸弹上的显示屏已经呈现倒数半小时计数。
我一手捏着电话里拆弹专家的指示，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机视频，那是来自裴之鉴的鼓励和慢慢的呼吸。
“恩柔，别怕……我马上就到了……我会陪着你……”
从市区到机场，就算用飞的也不可能在半小时内赶过来。
但我已然很庆幸，我还来得及用这种方式跟我此生挚爱告别。
“桐桐，你看看爸爸！”
“爸爸！”桐桐用手臂抹去脸上的泪痕，裴之鉴以前一直不许他随便掉眼泪，所以他从来不敢在爸爸面前哭。
“桐桐，勇敢点好不好？爸爸以前告诉过你，遇到危险要怎么办？”
“要冷静！男孩子不能流眼泪！”
“桐桐真乖……”裴之鉴哽着声音，教训别人的家伙自己却做不到，这种反差萌，真是让我毫无抗拒力。
“可是爸爸，炸弹就快要……爆炸了……我和纪阿姨……都会死么？”
“桐桐，别乱说……不会的……”
“爸爸，”桐桐用小手在手机屏幕下抚了抚，亮起眼睛看着我，“如果来不及了，我就让纪阿姨先跑好不好？桐桐是男子汉，一点都不怕。
阿姨还要照顾心心，还要照顾你，她不能死的对不对？以后……你们要是结婚了，就再生一个小宝宝吧。我……”
“桐桐！”我把孩子一把抢在怀里，泪水忍不住肆意，“我不走，妈妈不会离开你！桐桐，妈妈一定会救你的……”
“恩柔……”裴之鉴对我说，“你还打算，瞒我多久……你……”
“我——”
“唐明哲把这些都告诉我了。我之前给他一部分资料里，有李瞬息留下的笔记。他把当初跟纪恩婷的对话内容留存……才知道，当初为我代孕桐桐的人，其实是你……恩柔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
“现在，也不晚吧。”我笑了笑。“妈妈！”尖锐的叫声从电话视频那端传过来，心心的小脑袋冒出来。我的心一下子就如同针扎一样疼！
“妈妈你在哪！妈妈！妈妈！！！”
“心心！”
“妈妈你快回来好不好？裴叔叔说，他要跟你结婚，我们以后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了！”
滴滴答答的倒计时像通往天国的恶作剧。
我抱着桐桐，看着画面里的温馨。笑了。我低头吻了下桐桐的额头，对他说，“来，桐桐做个鬼脸，等以后，让爸爸给我们p成一张全家福。之鉴，真的很可惜，我们四个人……应该有一张全家福的。”
“恩柔，答应我……不要有事，绝对绝对不要有事……”
拆弹专家告诉我，桐桐身上是一种设计精准的水平仪引爆装置。
从破坏平衡那一刻开始倒计时，现在还有十二分钟。
“现在我们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纪女士，你必须……要自己操作。”
拆弹？！
我这辈子只给病人拆过线好么！
“我……我……”
“你行的！按我说的做，一定行的。先把黄色剪掉，那个是外接零线保险装置。拆掉他。”
我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拔掉。
炸弹屏幕顿了一下，我的呼吸跟着凝住。然后继续走字！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你看一下，小心点，下面有两个红色一个蓝色，对不对？”
“恩！两个红色的扭在一起。”我像个一丝不苟的护士，在为病人做最初最精准的检查。
“有一条红色跟蓝色是从同一个变压器里伸出来的，先不要动这两个，把另一个红色的拔掉。”
我照做，炸弹继续往前走。
“然后呢！”
拆弹专家不再言语了。
我急了：“然后呢！然后呢！！还剩两条，拆哪一个？”
“纪女士，剩下两条，我们也知道。但根据以往制作炸弹的惯例，为了防止自己弄错造成危险，制造者不太会选用两条一样颜色的作为低压保险线和引爆线，所以我们觉得……拆另一条红色的，应该是安全的。当然，这只是我们的常规判断。你要不，自己做个决定吧……”
听到这里我还不明白么？二选一。或生或死。
我看着桐桐，脑中开始反复空白，一幕幕今生今世的走马灯闪现眼前。
我关了裴之鉴的视频，画面定格。我想，我们已经告过别了。
“桐桐……”我用力抬起枪伤麻木的手臂，理了理自己狼狈的仪容。
我笑着对孩子说，“唱首歌给妈妈听好不好？”
“唱……”
“恩，随便什么。”
“我能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么？”
我泪水充盈眼眶，用力点点头。滴在炸弹屏幕上，恍惚有一瞬我以为一切危机都停止了。
桐桐唱歌一点都不好听，沙哑气不足，五音不全。
但我却觉得，这已经是世上最美的韵律了。
我拆了那根红色的线。
终止了跳动的声音。
赢了么？我颓然靠在墙壁上，等阳光一束，带我们开启所有的新篇章。
“纪女士！纪女士！成功了么？”
“恩，”我对拆弹专家说，“不响了。我赌赢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屏幕还在跳？”
我恍然低下头！是的！虽然炸弹不再发出滴滴的扰心声，可是屏幕并没有停止倒计时！
还有，一分二十七秒？
“糟了纪女士！快！快把蓝色也拔掉，从孩子身上拆下来！这是德国进口的双重走针装置！
你还有一分钟时间，把炸弹拆下来扔到角落！然后带着孩子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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