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我能怎么办？

葬礼安排在室外，深秋的天蓝和碧草呼应了奇怪的庄严色彩。

        全程，我只把目光落在陶蝶一个人的身上。

        她戴着墨镜，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我注意到，她紧攥的拳身一刻不曾放松过。

        李瞬息说过她是有翅膀的，倔强桀骜，不忍轻扯。如果他还有时间能说出下半句话，一定是唏嘘自己终究成不了那个让她愿意收起翅膀坠落停留的那个人吧。

        我看到吕医生全程灰白着头发，目光如深渊。

        我看到裴之鉴走上去的时候，老人自顾自地别开脸。

        我看到一场兵不血刃的交锋在两人之间无声无息地展开。

        也知道……这不分对错的结局里，终究没有任何人敢挺着胸膛说，自己是赢家。

        吕希来和吴霞也许是可悲的，欧倩倩和贺凌天也许是可恨的。

        但无论是裴之鉴，陆阡陌还是李瞬息……终究都没能逃过父辈那样的诅咒。所以我想，人之本性对于爱情来说，正应了那句老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疼爱的都有恃无恐’。

        寥寥一些来宾送上手中的白玫瑰，盖棺定下一个人终成缅怀的讣告。

        我想李瞬息如果在天有灵，一定是有点后悔的。

        如果他能看到陶蝶冷若冰霜的脸上，似乎为他湿润过一滴泪水，他会不会宁愿不入这滩浑水？

        人的生命太有限，能全心全意拿来爱一个人，就已经意义足够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会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裴之鉴迎身上去，情绪却远没有我想的那番失控。

        林峥凌还如我昨天见到他那般，举手投足间随意释放着事不关己的淡然。

        脸上的笑容虽然跟葬礼的气氛格格不入，但就是有种说不清倒不明的从容。

        “你，这样就满意了？”裴之鉴盯着他，质问下满含无尽的无奈，“如果你真有这个魄力一错到底，冲我来就是了！有什么必要非要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李瞬息的事，归根到底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云娜，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所有的秘密被铺展在阳光与空气下，多少人小心翼翼隐藏的东西都会变成一抓一把的泥沙。

        我能明白裴之鉴的愤怒之下，是恨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认为自己好像可以理解林峥凌一样。

        “因为没有人可以真的全身而退，你需要我站在你的阵营里一搏到底，我就不能相信容忍我的同盟里，有一点点的安全隐患。裴之鉴，你没有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的。还不明白么？”

        “所以现在呢？你愿意按我说的去做了么！”

        我用余光看清了裴之鉴愈发红通的双眼，却不得不承认，林峥凌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把贺之航的罪证公布出去，把真实而干净的云氏还给云娜。至少在她心里，你还是个好兄长。林峥凌，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选择该与我为敌还是为友，我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一定会保护云娜的！”

        “甚至不惜，跟这个女人反目？”林峥凌用手指了指我，“裴之鉴，你若真是有这样的决心，我便信你。我便将……云娜交给你。”

        我避而不及的，就像被红色激光射线洞穿了心痛。

        我明白，他指的是我父母的事。

        ***

        我非无良知，也非不懂道理。

        我只是不希望，最终裁决的那个人是裴之鉴而已。

        我非矫情，也非故意试探。

        我只是太想知道，我在他心里究竟能不能比道德的高度更获得豁免。

        车子里的温度与昨天晚上甚为相似，打开我无可避免的血腥回忆。

        裴之鉴已经把空调打到适宜的温度，我依旧瑟瑟发抖。

        “恩柔，你听我说。”他点了一支烟，熟悉的牌子和熟悉的气息。

        “我的父母是坏人，他们应该被绳之以法。”我抖了抖唇，“可我不能原谅，你是为了云娜，为了你的家人和兄弟甚至为了你的利益而这样做。”

        “这有什么分别？为什么你和林峥凌一样，都一定要用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逼我？”

        我很少看到裴之鉴这么失控，他大力抓着我肩膀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保安经过这辆颤抖的车子时，都会不由自主地用上来敲敲窗。

        “恩柔，你们真的以为贺之航那么好对付么？我游刃在其中，要衡量顾及到所有人的立场，不愿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不管是你，还是云娜，陆阡陌……还有桐桐，我爸，甚至是我妈！

        可是这一路深深挖掘过去，不是每一步都由着我选择的。云娜和阡陌是姵姨生前唯一的牵挂，我不能让他们有事，即使他们一个恨我恨到死，一个爱我又爱得满心疲累。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恩柔，你爸爸妈妈的事……不是你的错，同样也不是我的！但偏偏就成了贺之航扼制我最后的一枚杀手锏。我真的输不起！我也不想认输！”

        我抬起手，沿着他满面失控的泪痕，一点点摩挲着。

        我爱他，所以我有什么办法呢？

        “去做你想做的吧，不用顾忌我。”

        我把谎言说得那么深明大义，我把自己置之在整件事的立场之外。

        我无法当面质问我的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我亲手把二叔送上审判席一样。

        可是裴之鉴，我怎么忍心再让你犹豫纠结我们的爱与你的决定之间，孰轻孰重？

        我想下车透一口气，他如山的身子却整个扑压了过来。

        激烈的吻愈发窒息，我推不开，却就范了陌生的触感。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发觉，爱上他，其实是非常累的一件事呢。

        我们没有等到保安的驱逐，激情中止。

        因为裴之鉴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的瞬间，他的眉头皱的越发紧迫。

        我松开双腿，放他离去。

        他告诉我，陆阡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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