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不恨了，最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被他们的故事撩起一丝深刻的感动。
却差一点忘记了，在整件事情里——我又有什么错？
“为了阻止恩婷嫁给孙鹤翔，”唐明哲继续说道，“我自作主张去借了五十万的高利贷。那会儿我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哪里想得到，那些人，沾上了就是惹不起的。
那会儿你爸妈突然出了意外，我很抱歉我有过那么一点庆幸。他们不在了，你又怀孕了。没有任何人阻挠的情况下，我本来是想尽快跟你结婚，然后找个时间坦白，寻求你的帮助——”
“我父母刚走那会儿，你跟我借了十几万……”我想起来了，“你借口医疗项目研究？我竟然都相信你了！”
那会儿我父母刚刚过世，你甚至都不知道心心的血缘，你就已经开始算计我背叛我了？！
“恩柔，那时我真的没有办法。高利贷就是这样，利滚利一晃就是几百万。我被人追着打，天天下班借口医院有事而不敢回家。后来，我还是扛不住了。恩婷最终还是嫁给了孙鹤翔，高利贷的事，也由孙鹤翔出面，分期帮我们抵还。他以此为要挟，把恩婷挂在身边。对外他们是人人欣羡的好夫妻，对内，他稍有不顺心，就会打骂恩婷。
这些话，恩婷从来不会对她父母说。但我看得到，她每每来医院上班脸上都挂着浓妆。
你能想象我们那时候的生活，已经绝望到什么程度了么？
心心出生后——”
“唐明哲你别说了。”我攥了攥拳，凝视着他的目光，“其实就算心心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对么？”
唐明哲沉默。
“我承认，纪恩婷为你所做的一切，我永远也比不了。但爱情不是看谁用刀割肉割的多来评判的。只能说，你没错，她也没错。我们本来就不是适合的两种人。是我犯贱爱上你的……所以事到如今，我再说什么，都不如你自己动脑想想清楚。
纪恩婷为了得到你，连自己都能出卖。那么为了离间你我，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
你唐明哲既然选择了闭上眼睛，那就不要强迫自己睁开了。”
“恩柔！”见我起身要走，唐明哲跟着立起身来，“钱我会还你的，今天谢谢你了。”
我摇摇头：“唐明哲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爸妈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唐明哲连犹豫都没有，就摇了摇头。
“那就好。你这么说了，我也就先这么信了。”
“恩柔！”我正准备回房收拾点东西，唐明哲又把我叫住了。
“你觉得你的爸妈，算是好人么？”
我有点恼火了。
“唐明哲，就算我爸当初有让你为难的地方，那也是父母出于对儿女的保护所为。而事实证明，如果我真的听了他们的话，没有坚持跟你在一起，结局只会比现在来的要好太多。”
我知道唐明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即便当年在急诊室里我爸真的有意压制他的成长，甚至不惜让薛主任处处看着他。
最后也没有阻止他自学成才，用短短几年时间就跃为心外科主任。
我承认，如果当年我就知道父亲做过这么不光彩的事，我一定会大吵一架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最爱的两个人已经归尘归土……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明哲摇头：“我从来不觉得我有今天的结果是你父母的错。还是那句话，事是我办的，你是我选的。
但我还是很想说，那会儿在江城医院……我对纪院长……”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我凛然战栗了浑身的汗毛，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游走全身。
唐明哲摇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现在我只想带着恩婷离开，这么多年，我们隐忍挣扎了好久。就是为了有天逃离孙鹤翔，逃离纪苏阳他们。现在是时候了。”
“我明白，但是唐明哲——”我深吸一口气，话锋若有所转，“你就没有好好想过，到底是谁在这种时候还要背后插你一刀？
江城医院的大字报不是开玩笑的，谁会这么恨你呢？”
“我不知道。”唐明哲的目光往书房那里瞥了一下，满墙的锦旗奖状似乎在无休止地诉说他内心深处最崇高的德行和责任。
“这些年，我救了很多人。他们用感激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每每都像中了麻醉似的肯定自我。我以为，大家都喜欢唐医生，应该不会有人恨我了吧。
除非是当年死去的那个女人，跟她可怜的女婴冤魂索命？”
唐明哲无奈笑了笑，他当了半辈子医生，本不信鬼神。
之后，他说他回医院办理下最后的手续。
然后也会尽快带着纪恩婷和小远离开江城。
“家是你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你今天帮我还的五十万，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唐明哲回头看了眼卧房，门缝虚着。
我们心照不宣，刚刚谈话那么久，纪恩婷想来不可能真的安心躺在床上。
也许她一直在听呢。
“你们，不是还想打我爸留下那份秘方的主意？”我轻描淡写地问了句。
“那东西对我来说一文不值。”唐明哲摇摇头。
“那就是纪苏阳想要的了？”我问，唐明哲却不答了。
我想，这个话题我们真的不方便聊下去了。
他和纪恩婷想要抽身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至于我，越是这么感性的时候，越是不能透露太多的信息。
直到唐明哲出门的那一刻，他才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说：“恩柔，我们不是不清楚裴之鉴来江城医院做什么的。
有些事，水摆在那。大家既然都知道深，便不会想要蹚进去。”
唐明哲的话掷地有声，像一层冰霜般落我满身。
“唐——”
我哑了哑声音，喊了他。话到嘴边，终于还是柔弱了几分动容：“唐明哲，你要是想带纪恩婷他们走，那就越快越好吧。”
否则……
否则，就走不掉了。
我进卧室，纪恩婷帮我推了几个箱子出来。
我笑笑说：“你倒是都帮我包好了？谢谢。”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纪恩婷脸上还是惨白白的，不过还好没带什么伤。
我能理解唐明哲对她舍身不顾地保护，就像当年她为了这份原也不属于她的爱，那么奋不顾身一样。
我说姐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最要强了。每次考试都要拿第一，谁敢撼动你的学霸地位，你就是扒自己一层皮也要把下次的面子找回来。
在爱情上，我确实没有你这么决绝，这么执着。
“说不定你不用对我做什么肮脏的事，我也会将唐明哲拱手相让的。”
“你让给我的，他会爱我么？”纪恩婷笑了笑，疲惫的脸上，都是幸福的得意。
我叹口气：“所以说，你永远不会告诉他真相？你是怎么算计我的？究竟怎么让我怀了莫名其妙的孩子？”
“你觉得真相对唐明哲来说还重要么？”
我摇头：“当然不重要。他只愿意相信他心里那个圣女一样的你。这对他来讲，其实也不失为最好的结果了。所以，看在姐妹一场的血缘上，你也不愿意悄悄告诉我么？”
纪恩婷笑道：“我没必要冒险。就算我说了，那也是假的。你要听么？”
“呵呵。”
“呵呵就对了。”
呵呵是一种态度，不屑却也认命。
纪恩婷继续说：“你想想看这样的结果，难道不好么？我没赢，你也不算输。我们各自走各自的路，本来就无所谓什么恩怨，只不过，我想过我要的那种生活，牺牲你只是我不经意的一种选择。”
“这倒是真话。”我笑笑道：“可你别忘了，生活远远不如你想的那么美妙。你们现在之所以一条心，是因为你从没真正领略过柴米油盐的琐碎。告别这一切后，你们重新组建家庭，有黄英那样三观不正的老太太给你做婆婆，她今天对我的一切挑剔，将来也会落到你的身上。还有你那被宠坏了的儿子小远，他会越长越大，会变得不再精灵可爱。等他胖成两百斤大学考不上，天天打游戏冲你要钱充值的那天，你对着镜子再看看你不再的容颜。还有唐明哲的身边，生拉硬靠多少年轻的小护士。你就会明白我今天告诉你的，都不是危言耸听。
纪恩婷，他不仅是那个能在食堂里剩下半个多月饭卡帮你填补班费漏洞的那个青年才俊。真正的生活，真正的地狱你还没有见识过呢。”
“是你不会经营。”纪恩婷并不服气。
我笑道：“不，是你太刻意。别忘了，骗来的永远是骗来的。你会患得患失，会投入越多越不愿放弃。平心而论，你真的觉得唐明哲有你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好，那么无可代替么？纪恩婷，你只是不愿输给你自己罢了。等你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执着多年究竟换来的是什么样一种生活的时候，也许我们姐妹两个，还能坐在下午茶前平心静气地聊聊天。我觉得，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
“纪恩柔，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对，我相信。”我说我有什么可值得你怨恨的？我是你妹妹，是你在那个完全得不到爱的家庭之外，最真诚的血缘。
“小语是个好孩子，虽然我讨厌我爸和继母，但是他……”纪恩婷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略带点攻击性，“你那个姓郑的朋友——”
“这个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至于小语，他和你一样，他也无法选择自己有个什么样的爸妈。”
“你心里有数就好。你也一样，也无法选择有个什么样的爸妈。”
我话里有话，纪恩婷也是。
“我爸妈？”我追问。
“否则，你以为你爸强烈阻挠唐明哲在急诊室跟着薛主任实习的原因，只是因为看不上他，想赶他走么？”
“你——”
我打了个冷颤，却不知还能怎么问下去。只简单收了两个箱子，我叫秦深帮我送上车。
下楼后，我下意识往阳台那里多看了一眼。
纪恩婷在窗帘那里看我，眼神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对我是怎样一种态度。
我想，那至少不再是恨，已经足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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